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世界微尘里 > 3——4
    渐渐地,曾鲤看到雨水把他脚下的那团路面也打湿了。他又点了烟。有些时候他在说,有些时候他在默默地听。偶尔他会说得很久,指间的烟便这么自由地燃下去,那一点火星明明暗暗,闪着点点光亮,在烧成一截灰烬后,他会垂下头用手指弹一弹。

    终于,他挂了电话,但是手上的那支烟还没有燃尽。于是,他留在原地,安静地将它抽完。结果没走几步,手机又响了。这一次,对话很简洁,几句就结束。

    他开门重新回到车上,对曾鲤说了一句:“久等了。”他一开口,喉咙里空气骤然冷热交替,连着咳嗽了几声。而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已经在外面被冻得通红。

    曾鲤忍不住多嘴道:“要是感冒了最好别抽烟,你还是医生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将这句话脱口而出,有点埋怨,有点关心,有点不可理解,这点关怀也许是为了他深夜的搭救,也许是热心肠的随口劝导。但是她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了。

    艾景初没有答话,径自活动了下冻僵的手指,放下手刹,车走了几米之后,他突然冒出一句:“医生也会说,无论什么时候女的都最好别抽烟。”

    曾鲤猛地侧过脸看他,惊讶了好几秒,而后才慢慢地调回头,脸颊涨得绯红。

    他在说她。

    她第一次学抽烟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在大一那年的元旦。她们宿舍三个人还有好几个同学一起去广场倒数新年钟声,回学校的路上已经凌晨一两点了,打不到车,大家便约好了一路走回去。半道上,一边走一边闲得慌,伍颖便教她抽烟。

    其实那个时候,伍颖也是半吊子。伍颖对她说:“你吸一口,然后把烟吐出来就行了。”

    “从哪里吐出来,鼻子还是嘴?”她好奇地问。

    “嘴啊,用鼻子多难受。”

    “哦。”她学着照做了一遍,却呛出眼泪了。

    马依依说:“你俩的叛逆期来得晚了点吧。”

    没想到,后来带她入行的那个人戒了。而过了一些日子,她却有了这个癖好。只是她抽得很少也很隐蔽,几乎没被任何人发现过。

    有一回伍颖过生日,喊了一大堆同学同事去吃饭唱歌。那一天,她心情特别差,悄悄走到隔壁一间空的包厢,点了支烟。哪知,伍颖中途来找她。曾鲤一听她声音吓得急忙将烟头给扔了。伍颖进门后还好奇地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也不开灯。”曾鲤惊魂未定地答:“我就坐坐。”

    这是她离暴露最近的一次。

    而这个小秘密竟然被艾景初看出来了。

    她真的抽得很少很少,而且只要是抽完都会漱口,为了正畸,她还专门去洁过牙,所以牙齿上应该没有烟渍。每回去看牙之前,更是对口腔卫生慎之又慎。如果真要说破绽,就是仅仅有一回,就是他来图书馆还书的那天。

    曾鲤琢磨了半天,也不知要如何解释,因为毕竟印象太坏了。但是后来她又想,自己为什么要解释给他听?于是,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索性什么也不说了。

    cd里一首接一首地放着歌,后来有一首是郝蕾演绎的《再回首》。这个版本,曾鲤好像也在craol’s播过,但印象不太深。

    “再回首云遮断归途

    再回首荆棘密布

    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

    ……

    再回首恍然如梦

    再回首我心依旧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如此熟悉的歌在这样的夜路上,听起来居然别有一番感慨,曾鲤的心中有些情绪累积起来,必须找个人说说话,于是她一改往日的拘谨,打破沉默道:“艾老师,你好像没结婚吧?”

    “嗯。”

    “你是陪女朋友来东山度假吗?还是说跟我一样也是单位活动?”

    “不是。”

    “……”

    他用了三个字便解决了她三个问题。于是,她转过头去,没有再问,也没有继续自讨没趣地找他说话。

    女歌手用她独特暗哑的嗓音还在吟唱着那支歌,玻璃前的雨刮器也在眼前有节奏地一摇一晃,而车里的空气却因为他身上的烟草味,和刚才略有不同。

    过了会儿,他却开口说:“我是陪家里人来的,住几天。”

    窗外漆黑一片,除了车灯衬托下的草木,则什么也看不到。起雾又下雨的夜里,太让人胆颤了。偶尔车子开进弯道里,就会突然遇到前方有一团雨雾交织的白烟拦着路,让曾鲤吓了好几跳,那成是,曾鲤尴尬地瞅了瞅艾景初。她打赌他肯定能把她俩说的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她无耐地交代:“男的。”

    “帅吗?”马依依穷追不舍。

    “哦。”曾鲤胡乱也故作淡定了应了一声,心里却要崩溃了,想就地掐死她。

    “你哦一声,到底是帅还是不帅?”马依依将她逼到绝境。

    “你姥姥没事吧?”曾鲤欲哭无泪地转移话题。

    “本来可吓人了,她一个人上厕所结果坐到地上就起不来了,叫她她也不应,就瞪眼睛。吓死我爸妈了。结果送到伍颖他们医院,一看到医生就缓过劲来。医生问她,她说她哪儿都不疼。”

    “那你明天还来吗?他们下午安排你和我住,你不来就我一个人了。”

    “你介绍帅哥我就去。”马依依心情和她姥姥的病情一样,明显好转。她听曾鲤支支吾吾,便继续说:“之前咱们说好的,你可别吃独食。”

    “呸!”曾鲤忍无可忍地掐断电话。

    曾鲤心虚得要命,几乎不敢想象艾景初的表情。

    她和马依依还有伍颖经常凑一起对男人们的外貌品头论足,指指点点。可那都是女孩的私房话,谁想到当事人就会坐在旁边。

    正在曾鲤思绪万千之时,艾景初咳嗽了起来,开始还是小咳两声,到后来连续地咳了好久,连车也只被迫停下来。

    曾鲤说:“你刚才是去买感冒药了吗?有的话,赶紧吃一次啊。”

    艾景初缓过气来,摆摆手,“回去吃,不然要瞌睡。”

    “哦。”曾鲤不知道怎么回话了,毕竟他才是医生。她突然又想起来,“那你喝口水,润润嗓子。”说完,她将手上一直搂着的那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他,并且补充道:“应该不凉的。”

    艾景初接过去,喝了两口。

    果然一点也不凉。

    那水一路上都被她捂在怀里,已经许久了,沾了她的体温,暖和和的。

    他,又喝了一口。

    没过多久,第二个提示牌已经变成――此处海拔:2000米。

    随着山势越来越高,雪花落到地面已经不会再化了。那些星星点点的白色,在树木草叶上堆积起来,势力越来越宽,最后蔓延到了马路上。

    曾鲤虽然没有在雪地里坐车的经验,但是从电视上、新闻上、以及刚才跑黑车的司机的嘴里了解到一些。随着雪越来越厚,她的心情从好奇渐渐变成了紧张,也忘记继续数海拔了。

    最后,艾景初将车缓缓地靠边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雪路说:“不能再往上开了,不安全。”

    曾鲤愣住了,没了主意:“那我们怎么办?”

    他抬手瞧了瞧腕表,浅浅地叹了口气,“走路吧,离酒店不远了。”说完便下车,走到车后面,从工具箱里捞出一把手电,试了试光。

    曾鲤随后下车,待她双脚一落地才知道外面有多冷。

    艾景初锁了车,拿手电照着路走在前面。车里没有伞,曾鲤就将羽绒服上的帽子盖在头上。她头发又多又长,还扎成高高的马尾,帽子戴不稳,于是她只得把头发先放下来,拢在两边。等她做好这些,发现艾景初已经走了好几米远。她吓坏了,急忙跌跌撞撞地跟上去。

    “艾老师!”她气喘吁吁地叫他。

    他回头。

    “我想走你前面。”

    他停下来,让她先走。

    小时候,曾鲤夜里回家,有一截必经的黑路,路上没有灯也没有人家,伸手不见五指,大人们都只能用手电。哪怕是一大群人一起走,曾鲤都必须要走在大家的中间。她胆子小,异常怕黑,每逢这种时候就幻想有什么东西会从后面悄无声息地把自己抓走,越想越觉得后背毛骨悚然,不得不惊恐地跑到队伍前面去。可是前面也害怕呀,因为说不定从黑暗中迎面来个怪物,要是大家转身一起都往回跑,那她又从第一个变成最后一个了……

    后来伍颖吓她:“其实中间那个人最惨。要是来了个会吃人的东西,前面的走太快了,准备工作还没做好,后面又没跟上来,而中间的人比较密集一扑一个准,一扑一个准。”

    可是如今,只有她和艾景初两个人,她还是宁愿选前面,将后背的安全交给他。

    走的是大道,虽然有雪,但是还不算太难。她在前,他打着手电走在后头。那手电的光亮整好照在曾鲤的身后,在前行的雪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