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世界微尘里 > 6——1
    “如果我说我爱你又会怎样?”

    “就像在明亮的房间里点燃了烛光。”

    曾鲤回到家,打开电视机,某个频道里正在播放百年电影回忆录历数各位大师,在讲到导演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的一生时候,念出了这句台词。

    曾鲤端着杯子站在电视机面前,久久没有挪开。

    这对白来自曾鲤青春期的那部性启蒙电影。初二暑假的下午,几个要好的女生约在同学家借着做作业的名义,却趁着父母不在家一起躲着看碟。先是看恐怖片,然后为了缓和下气氛,大家继续看了《云上的日子》。

    对于挤在沙发前的小女生们而言整个电影完全不知所云,唯一噱头便是那些□裸的□。

    曾鲤蜷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看着屏幕上的画面有些胆怯、有些不解,却和别人一起装着不屑的样子。

    第二天,曾爸爸回来说给曾鲤找了个家教,她下期就初三了,学习上实在得加把劲。

    “男的女的?”曾妈妈问,“别什么人都往家里。”

    “我表婶的侄儿,你又不是没见过,人家在北京念大学。”曾爸爸说。

    “你哪个表婶?”

    “我妈表哥,四表舅家那个。”

    “你妈家里那几个表兄弟,没一个好东西……”曾妈妈一开始数落起丈夫的亲戚,就会没完没了,随即又是两人无休止的争吵。

    曾鲤假装上厕所,躲了起来,只听他们从上一辈的事情争执到两人结婚前的种种,最后吵到自己身上,曾鲤本以为早该习以为常,但是还是忍不住蹲在地上流了泪。

    这种事情从小到大不知道遇见多少回,从记事的时候就开始了。有时候她去同学家,看到别人和气融融的三口,心里就是个很奇怪的滋味。或许等他们走后,也会和自己的爸妈一样甩盆子砸碗吧,曾鲤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她的父母连掩饰都不会,会当着她同学的面吵架动手,所以她再也不敢往家里带人。

    周末的时候,本以为家教的事情会不了了之,没想到曾爸爸却把男孩带了回来。

    那不是曾鲤第一次见到于易。

    两家人虽然是挺远的远房亲戚,但是有一次清明节老家办清明会的时候见过。她对几十个亲戚里没什么印象,对于易却记得很深刻,因为奶奶牵着她,让她叫他:“小表叔。”

    所以,当曾鲤在家再次见到于易,却发起窘来。她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听话,大人教什么就叫什么,如今对着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孩叫小表叔,实在是难以启齿。

    曾爸爸说:“小鲤,怎么不叫人。”

    于易笑了下,“就叫名字吧。”

    曾鲤在家里没有自己的房间,只在客厅一侧有一张小床,要是做作业就在爸妈的卧室里的小书桌上。于是,于易也在卧室里给曾鲤补习。

    他是他们家超生的,为此到了七岁才上到户口。但是连四表舅婆本人也没想到老来得的儿子,念书却极聪明,在整个县城都是有名的,去年考上大学后,他们学校还拉了一条大红色横幅在大门口,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于易暑期回家后,好多人找他做补习,最后在曾爸爸的要求下,好不容易挪出每个星期的二、四、六上午,来给曾鲤补英语、数学和化学。除了星期六以外,其他时间家里就他们两个人。即是亲戚又是知根知底的好孩子,所以曾妈妈没有多余的担心,而曾鲤本人则压根没有往别处想。

    她念完初二,还没有来月经初潮,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比同年级的姑娘对于男女有别要迟钝些。

    后来,第二个星期六,曾爸爸和曾妈妈又开始争吵。她坐在于易的身边。而他正在给她讲几何题,听到外面的动静,手上的笔顿了下。他们的声音几乎压过他,于是他停了下来。哪知这种等待却是遥遥无期。于是,于易起身将卧室的门关上。

    曾鲤窘迫地看着他,以为他是厌烦了。

    却不想于易回身对她笑了笑,“咱们不理他们。趁机休息下,我给你讲个笑话。”

    于易是个开朗的人,口才也很好,讲起故事来活灵活现的,让曾鲤听得目不转睛。正在要到笑点的时候,曾妈妈却突然推门而入。“咚――”地一声,吓了曾鲤一跳,也让于易的故事戛然而止。

    “曾鲤你说,我和你爸要是离婚,你跟着谁?”曾妈妈劈头就问。

    曾鲤愣在座位上。这种问题,她被问过无数次,可是有必要当着外人的面继续这么问么。

    还没等曾鲤回答,曾爸爸又追了过来,吼道:“离啊,谁怕谁。我看你就是在外面又找了一个,就指望着傍个比老子有钱的……”

    两个人又是你一句我一句地对骂着,将曾鲤与于易扔在那里。

    最后,曾爸爸一怒之下,摔门走了。

    曾妈妈还不忘记追出去吼了一句,“一吵架就拿着老娘的钱出去喝酒吃饭,孩子又不跟着我姓,凭什么我管。”说完也将围裙一扔拿起包就走了。

    那些原本极刺耳的声音,倏地就从空气里消失了。

    于易问:“他们经常这么吵?”

    曾鲤慌乱地说:“不是啊,没有。真的没有。”随后,自己也心虚地咬了咬下嘴唇。

    “你别老用门牙咬嘴,会成兔牙的。”于易说。

    听了他的话,曾鲤更窘了,急忙松了嘴。

    而于易却将门牙故意咬起来,学成兔子的样子逗了逗曾鲤。曾鲤却愁眉苦脸的没有笑。

    于易又说:“兔牙有好处的,知不知道?”

    “什么?”

    “啃西瓜皮的时候,很方便,不会弄脏脸。”说着,他还模拟了一个动作。

    第一次听到这么离奇的好处,曾鲤憋不住笑了。

    于易看着她的笑脸,说了句:“好孩子。”然后摸了摸她的头。

    八月底,于易结束了暑假,回到了学校。

    冬天的时候,曾鲤上着上着体育课突然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不一样了,跑去厕所一看,裤子被血弄脏了,自己马上反应过来是什么事。

    没有慌乱,没有失措,她是班里最后一个来初潮的女生,耳闻目染早就熟知一切,她平静地先垫了点卫生纸,然后夹着腿去小卖部买了卫生巾。

    她回家告诉妈妈。曾妈妈却一脸平淡地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吧。”

    仅仅一句话。

    也许是因为父母的个性都太张扬的缘故,曾鲤从猩是,最令她恐惧的不是晚上,而是早晨。

    曾鲤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就要出门。冬天的时候,七点天还没亮,而楼下守灵的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刻。昨夜熬夜的估计已经回去睡了,而第二天来接班的没来。偶尔会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白布下的尸体和颤颤巍巍的油灯。

    有时候周边的一点响动,都吓得她只想尖叫。

    后来曾鲤忍不住把这感受告诉给爸妈听,没想到爸妈直接拉着她去找那老板,“你们做生意把我女儿吓着了!怎么办?怎么赔?”然后邻居们一起参与过来,又是漫无止境的拉扯和吵闹。

    没过多久寒假来临,于易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