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江湖有人屠 > 第一百七十七章 醉了,便再想不起来了
    两人行一路,便是斗嘴斗了一路。

    杨念如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赵成城只一路向前,甚连头不都曾转过,像极了一只骄傲的红头大公鸡。

    当得赵成城进了赵府大门,杨念如也伴着周采薇转身。他们走进那间隐蔽的屋门后,两个人影也自昏暗中站了起来。

    “悠闲着逛了半晌,感觉可是舒爽得不行?”

    古菁始终和杨念如不甚对付,但凡有机会损他,她都不会轻易放过,若无机会,她也会主动创造机会,正如现在。

    “你们虽也只是闲逛半晌,但因莫玄衣,想来也不可能过得太过舒爽?”杨念如笑着,全无一点谦谦君子该有的模样。

    “恰有师兄作陪,否则这整日奔波,我可无论如何都坚持不下来。”

    “奔波整日?”杨念如笑容依旧。“你们是游了清明上河园,还是拜了大相国寺里的菩萨?对了,叩拜菩萨时,你心中所想,可是一些说不出口的事?”

    “那你今日是否也路过了城中土地庙?路过土地庙时,你心中所想,是否也是些说不出口的事?”

    “先不说你脑中那件说不出口的事和我不太一样,便是今日,我确不曾路过土地庙。”

    “看来你确比想象要更无耻些?”古菁开口冷笑。

    “既说我无耻,想来你也好不到哪去。我很是怀疑刺客门中,他们都教给你些什么东西。否则就你这么一个不入世的小姑娘,哪晓那么多说不出口的东西?”

    “你真想知道他们都教给我些什么东西?”

    “不用!”杨念如摇头。“问你定是得不到答案的,我还不如问你那个什么都知道的师兄。”

    “你觉师兄什么都知道?”古菁撇嘴。

    杨念如略一沉吟,点头道:“也对,刺杀手段千千万万,其中便有专门针对女子设置的。莫玄衣虽也长得像个姑娘,怎奈终不是姑娘。所以是我错了,不该这么相信他。”

    杨念如言时,古菁早已怒睁其目。若非莫玄衣就站身侧,她定已拔剑而起,直刺杨念如。

    似也感受不到看不见,杨念如始终笑着,全然不管古菁的无边怒火。

    “我们或要白行一遭了。”

    莫玄衣开口之后,杨念如也于瞬间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出事了?”

    古菁冷声道:“我们光只拜了菩萨游了园,哪知是否真就出了事?”

    杨念如并未搭话,只看莫玄衣而已。

    莫玄衣也未多加劝解阻止,开口道:“近日进了开封城的,恐是不只我们。”

    “有人推测出了和我们一样的东西?”

    “想来定是这样的。”

    “不只我们,可知对方是何人?”

    “和你应是老相识了。”

    “老相识?”杨念如眉头皱起。“在我认识的那些人里,可不觉他们能有和我一样的眼光和智慧。”

    “沈杨没有?”

    “沈杨?”杨念如再皱其眉。“若是他们的话,智慧倒也勉强能和我相提并论。”

    “去得南京后,听说陪你一块胡闹的,还有周文元。”

    “周兄?”杨念如点头。“若果真是他,也就没什么可做怀疑的了。”

    “没有可做怀疑的?”

    “我知你在怀疑些什么。”杨念如走到桌旁,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刚沏不久的热茶。“凌御风恐是没机会和时间给你说的,柏子尖上,我便和周文元站在一起。”

    “你们都在柏子尖?”

    “没错。”杨念如点头。“那日我去给你传信时,凌御风也出了烟雨楼。他想借周兄那双能辩万人的鹰眼,去看看那柏子尖上,到底是何人在行幕后之事。”

    “你们并未建功。”

    杨念如再点其头。“虽是跟上了那四把剑,可当入得再出闹市时,那四把剑终也不见了身影。因为相信凌御风,所以,纵是周兄猜到了凌御风或在杭州城,我们终也只到了南京。”

    “真只因为相信凌御风?”

    “说来我也很信周兄为人的,若非是他,现在的我定也不能这么全乎的和你们坐在一块。”

    “你们确实都很天真。”

    “难道你不是?”杨念如再倒茶一杯,顺势推到莫玄衣跟前。

    “我的天真有理由,你的呢,是否也能给我一个理由?”莫玄衣并未去端面前的茶杯。

    “真有理由吗?”杨念如笑看莫玄衣。“若真有理由,能否烦你给我说道说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你的天真?”

    见莫玄衣半晌说不出话来,杨念如继续道:“其实凌御风和周文元并无多大区别,甚或者说,周文元和我们并无多大区别。在此之前,我们两人的关系不过停留在听过彼此名号而已。我们能至今天,不过是因我们都认识有那么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信是盲目的,不管是你对凌御风还是我对周文元,都不过彼此间的一个主观印象。所以你说不出自己的天真的理由,我也无法用理由来让你拥有和我一样的信任。不,”杨念如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转身道,“我似想起了一个绝好的理由,一个你曾用来劝服过我的理由。”

    莫玄衣抬眼看他,杨念如嘴角也扬起了自信。

    “此前你便对我说,相信一个人,不是一时相信,而是一直相信。你信凌御风,所以也信我。现在呢,难道你也再不相信凌御风?”

    莫玄衣摇头。“我只要一个理由,一个只需说得通的理由。”

    “其实你已想好了,不过再需一人来附和你而已。对这江湖,你真不该只信一人。”

    “不管想没想好,需不需人附和,我都只要一个理由。”

    “我们正在做的,或也是他正在做的。而且你就从没怀疑过什么?”

    “怀疑?”莫玄衣皱眉。

    “若是真的变换阵营,他岂不是越隐蔽越好?”

    “所以他也能猜出我们已有人到了此地?”

    “他很聪明也很冷静。”

    “聪明的人往往很可怕,再加冷静,便可推了这江湖。”

    “所以你还是存着怀疑?”

    “以前不会,现在,我不过想将事情考虑周全些。”

    古菁看向莫玄衣,她不愿承认,但她不得不承认,莫玄衣变了,变化之大,甚连她都快要不认识了。

    以前的莫玄衣最喜独来独往,身怀鱼肠,他哪会说出考虑周全这样的话。可他变了,变得小心的同时,也失去了刺客门人所该有的锐利。古菁知道,现在的莫玄衣或是再回不去以前时候,以前拿钱杀人的时候,因他沾染了感情,他在思考。感情和思考这两样东西,已足够将人变成面目全非的模样。那么一瞬间,古菁忽就怕了,她怕现有一切,都变成她不想看见的模样。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为避所怕之事发生,她自觉应该做些什么。

    莫玄衣并不清楚古菁此刻的心理变化,他只和杨念如一言一句的说着。

    “考虑周全非是坏事,但这此世间又哪有事事周全的时候?而且,在不可能周全的时候去寻周全,便会让人束手束脚,什么都不敢做。”

    “你要让我和你一样?”

    “相遇那刻起,我们本就是一样的了。”

    “所以我现在是否可以什么都不做?”

    “恰恰相反,”杨念如摇头。“我们现在所该做的,甚或比先前要多。”

    “比如?”

    “思考上,我们要将自己同时代入这个不安分的‘凌御风’角色和突然出现的周文元角色,我们要想他们会做什么欲做什么;行动上,我则需要你的帮助去和周文元取得联系,再看赵家,竟会如何动作。”

    “所有这一切,不都有你吗?”

    “仅凭我一人?”

    “当你见到周文元,不就什么都变清楚了?”

    “我能见到周文元?”

    “若他真想与你见,便有可能。”

    “他若不想呢?”

    “仅凭你一人,便是无可能。”

    “看来他是真的攀上高枝了。”杨念如笑着。

    “接连三天时间里,共有四方势力相继进了开封城。说和你是老熟人,除却今日方见的周文元外,还有海荒王崇等人。”

    “诛风会?”

    “若只那两人,我便不会说你无可能。”

    杨念如忽就想起了什么。“所以那个被称天下爆枪第二人的家伙,也是出了南宫家大门?”

    “你识南宫无恨?”

    古菁和莫玄衣都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杨念如,要知他们今日为探那一人一枪的身份,可是费了不少力气,谁知杨念如竟是提前知道了。听到杨念如的解释后,他们方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不识!”杨念如摇头。“不过南京城里,有人给我提起过他的姓名,并让我要小心些。”

    “烟雨楼?”莫玄衣眉头皱起。

    杨念如点头。“一生能识那么个朋友,确也可称为幸事。”

    “你真这么觉得?”

    莫玄衣语调变时,杨念如眼中神色也随之一变。

    “你在怀疑烟雨楼,还是怀疑楚江宇?”

    “此事可有区别?”

    “有!”杨念如顿声道,“楚江宇是一个人,烟雨楼,却是一个强到不能再强的势力。”

    “你做这样的区别,为的又是什么?”

    杨念如眼神一黯。“现在的我,还想信信这江湖。”

    当得此话一出,杨念如两人便是不再纠结于此。有了怀疑,所以方会出幻想。

    两人心照不宣的相对而坐,古菁心中想法却是越来越坚定。她实想不到,仅凭自己这些人,不,哪怕他们都是江湖名声最最显赫的人物,但在那些聚以成山的庞然大物面前,又哪有还手余地,哪有胜利可能?古菁有些怕了,怕的不是那些庞然大物,而是莫玄衣。她怕这始终让自己钦慕不已的师兄,莫名其妙就消失眼前,再不能见。

    杨念如相对沉默片刻,忽又接起了话头。

    “你说有没有可能,身在刺客门中的你,却要被自己相熟的那些师兄弟追杀?”杨念如问。

    “刺客门中,人人都欲怀揣一把鱼肠剑。”

    “这不一样,你该知道的,这不一样。”

    “这又有何不一样?”莫玄衣轻轻笑着。“若在鱼肠和为数不少的酬金诱惑下,我还能安然无恙,那这天下,又有哪个刺客敢来再与我争锋?”

    “你在乎这个?”

    “身在江湖,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无欲无求?倒是你,”莫玄衣看杨念如。“好不容易认识了个还不错的朋友,若真一朝被毁,你又该如何?”

    杨念如沉吟片刻,道:“别人或许不是,但对我认识的这几个朋友来说,做什么事都有做什么事的理由。他有理由,他便去做。有理由做的事,往往都要比无理由要来得更容易接受些。”

    “若到最后也不能接受呢?”

    “不能接受,就此抛开便是,哪还能存其他什么别样的东西。”

    “所以你不怕?”

    “连你都不怕,我又能有什么好怕的?”杨念如笑着。

    “所谓重义,其实不过看重朋友。现在看来,你也并没有太过看重朋友。”

    “可你对鱼肠的执着,却要比我想象中更重。”

    “若连凌御风都负了你,你又该如何?”

    “他负我时,又何尝不是在负你?”

    “他负我时,我便能再无任何负担地打杀于他。他负你时,你是否也能变得和我一样?”

    “你又何须骗自己?”杨念如笑得有些惹人厌了。“这世间,若真有你无法下得去手的家伙,凌御风定能排在前三位,甚或者说,他是第一位。”翻过莫玄衣去看古菁的眼里,充满了浓浓的挑衅意味。

    此一瞬间,他们都像疯了一样,疯了一样的各揭其短,又疯了一样的互捅伤痕,并不约而同的将此战火逐渐引向自己的彼此的身边人。莫玄衣本不善言,此刻说话,却是不比杨念如差上多少。

    “像你这种有今天没明日的家伙,还是莫要招惹别人的好。一时快意之后,你又能给别人留下什么?喝你的酒吧,起码辜负了,它也不会怨你。”

    提到酒,他们就真喝起了酒。

    这一次的杨念如并未以劲相护相逼,两人争斗比试般,你一杯来我一杯,我一杯来你一杯。

    夜已黑尽,屋中呢喃之声也已停止。他们都已醉了,醉了,明日醒来,便会什么都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