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风之车行的马车上，唐言泽眺望着窗外的风景。
但是他的心却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宁静。
李清锋的话依旧在耳边回荡，其实那句话他很早很早之前就想说了，但终究是没有那份勇气。
雨夜中的擦身而过，莱茵里意外的重逢，一个多月来的相处，早就催生着他心底的那颗种子疯狂发芽、缠绕。
但纵使他内心的感情生长得再茂盛，他的理智依旧制止了他的行为。
他缺乏安全感，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甚至喜欢抱着毛绒玩具入睡。
而此时放在他面前的，是他最珍视的宝物啊！他真的很怕一开口，她就会像童话故事中的小精灵一样飞走。
他在害怕，害怕她离开，害怕这一切只是水中倒影，不敢去惊动。
“我……”他无意识地呢喃着。
“等找到机会，一定说。”唐言泽一咬牙，暗暗决定。
李清锋悄悄看着唐言泽那不断变幻的神色还有微微发红的脸颊，差点偷笑出声。
这个家伙平时老气横秋，古井无波地，能看到他这样的一面，也是相当少见啊。
……
马车飞行了两天半后，落在了妖精森林。
此时的精灵王国刚刚经过大战，各地都没有重建，马车直接进入领空也没有关系，让众人免于更换坐骑。
再入妖精森林，众人立马发觉这里变得不一样了。
上一次来，能感受到这里磅礴的生机和生灵的愉悦，像是榕树成林，温养大地。
而现在，这里曾经活跃的雷精灵已经不见了，枝叶虽然依旧苍翠，但却有些蔫萎。
“这里发生什么了？”唐言泽内心不由得大为诧异。
“你们来了。”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些许的虚弱感，“进来吧。”
唐言泽连忙点头，一行人走向了妖精森林的正中央。
穿过那层幻象屏障，众人再一次来到了这里。
而他们刚一进入，一股浓烈的腐臭味便冲入鼻腔，几乎要将人熏晕。
众人纷纷咳嗽，捂住口鼻。
再抬头看向战争雷霆古树，眼中满是震惊。
那曾经擎天般的古树如今全部枯黄，巨大的树干满是坑坑洼洼的腐朽痕迹，紫黑色的力量流淌在它的伤处。
“您……”
古树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抖了抖叶子：“王国的那些政客们老是在背后搞些小动作，不愿消耗自身的力量攻城，给了黑暗精灵反击的力量，他们献祭了数位主母，引导黑暗精灵诸神的化身降临人间，我和一众老伙计去迎战他，以全部重伤和两人死亡为代价将他赶回了神国，我虽然还吊着一口气，但也快撑不住了……”
唐言泽沉默了，这件事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命令教廷军队后撤。
“但是哪怕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会这么选择，因为我没有必要为了别人的生命而消耗自己部下的生命。”他的脑子里跳出这样的想法。
“可是，或许是你不够强的原因呢？如果你能强大到保护所有人，那么就没有人会为此付出生命了。”又有一个善意的声音说道。
“但是，终究有我的力量保护不到的地方，若我能成为世界最强，能保护所有人，那我肯定会保护啊。”
“若你抱着这样的想法变强，那当你登上巅峰时，只会是一个暴君，所谓圣徒，不是去保护自己能保护的东西，而是去保护自己不能保护的东西。”
他的脑子里有无数念头在对抗。
这样的矛盾，从他决定开始复仇，进入莱茵就产生了。
如果一切自私自利，以提升自己为最终目标，那么无疑是积蓄力量最快的方式，但那也意味着他会为了杀死恶魔，将自己也变成恶魔。
如果他心怀天下，怜悯世人，那就意味着他会有弱点，他会为了一些无辜者而降低自己复仇的成功率。
就像这次的战斗，如果他选择让教廷进攻，他能减少大量的伤亡，很多人就不会因他而死，但是自己的力量也会遭到大幅削弱。
而如果他选择撤退，他就能保证自己的力量不被消耗，还摘走了胜利的果实，他用别人的鲜血，铸就了自己变强的道路。
唐言泽低着头，满脑子胡乱的想法。
“清河，能帮帮他吗？”忽然，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唐言泽转过头，那带着血丝的眼睛把啊兮吓了一跳。
唐言泽这才反应过来，充满复杂地看了一眼古树：“抱歉……我做不到，我太弱了。”
“好吧……”啊兮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唐言泽看着她因为失落而低下的头，忽然有些不忍心，走过去揉了揉。
唐言泽蹲下身，凝视着啊兮的眼睛，认真地道：“对不起，但是，不会有下一次了，我保证，下一次，我一定会变得足够强。”
她想了想，擦干眼泪，露出一个笑容：“嗯！”
唐言泽也笑了，摸着她的头站起来。
但是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清河，我……是不是太勉强你了？”
“嗯？为什么这么说？”唐言泽问。
“我让你许下了这样的誓言，会不会……”
“怎么会呢，救助世人，本就是我的义务和愿望啊。”唐言泽微笑着道。
“嗯。”她点了点头，但是神色渐渐有些低落。
“怎么了？”唐言泽问，他不明白啊兮为什么忽然这样。
“没有，没有。”她揉了揉眼睛，“清河，我很高兴，真的。”
“那你……”
“你知道，我是学医的吗？”她忽然问。
“呃……不知道……”唐言泽愣了一下道，他确实不知道啊兮是做什么的，他一直很克制自己，这几个月以来，半点涉及现实的事情都没有问。
“我今年六月刚刚高考完，报的医学院。”她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因为胃癌，就这样，慢慢地死在我面前。”
唐言泽沉默了，静静地听着。
“那时候我妈也因为高昂的手术费而背上了沉重的债务，去问奶奶借钱时，还被那个刻薄的奶奶给赶了出去，夸下海口说就算我和我弟死在桥墩子下面也不会看我们一眼，我还记得我妈滚下楼梯趴在地上哭，我还记得我爸临死前最后的几天里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喊着我和我弟的名字……”
她一直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唐言泽蹲下身，轻轻抱着她，想给她一些温暖。
伙伴们传来询问的眼神，唐言泽摇了摇头表示不用管。
“清河，我不想再看到一个亲人死在我面前了，也不想看着别人的亲人离去……”她抽噎着道。
“我知道，我知道……”唐言泽轻轻地道，拍着她的背，“我会帮你的，我一直在你身边。”
他感到自己的一侧肩膀已经彻底湿了，怀抱中的女孩一抽一抽地无声哭泣，满心的疼痛。
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心意了。
虽然他依旧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惜一切手段复仇，还是无愧于内心无愧于世间地怜爱世人。
但是他能肯定，即使他的手是脏的。
但是她的梦想却是干净的。
“啊兮……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一个无辜者死在我面前，这是我对你，最庄重的承诺。”
唐言泽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