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山戳了一下走神的孙茂才,孙茂才赶紧收起心思,跟着那五人一起摇头。
他们几个脸上还带着客套的笑容,此刻孙茂才却笑不出来,看向周恒问道:
“卑职想问一下周院判,刚才所说的保守治疗,是用什么丸剂吗,这两日我们学习的丸药里面,似乎没有治疗肠痈的药丸啊?”
周恒笑了,“现在我们回春堂制作的成药,共计有一百一十种,这些全部是常用药物,不过还有很多特殊病症,需要单独制作汤药,这就是个方,也是你们平时所擅长的。”
孙茂才眼睛一亮,这个周恒真的让人太意外了,他并没有贬低他人的医术,而是真心的认同,还能将自己擅长的和别人擅长的融合在一起,这就是最大的能力。
孙茂才想了一下,咬咬牙说道:
“肠痈的方子,我们孙家倒是有一个还算有效的。”
此言一出,那五人均是一怔,身侧的彭玉山更是赶紧伸手,抓住孙茂才的衣袖,急切地说道。
“孙御医你可想好,如若说了回去如何交代?”
孙茂才坦然地笑了。
“来回春堂这几天让我想了很多,太医院的众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吃祖宗的老本儿,可见到谁超越前人的?你们可曾想过这是什么原因?”
众人都摇摇头,这古来大夫不都是如此,有什么好疑惑的。
孙茂才看看五人,见他们没有人能作答,这才接着说道:
“因为闭塞,所有大夫都抱着自家的那点儿衣钵不撒手,后生能学到先人八成已经是多的,如此过了几代,还能省下多少?
而周院判之所以教授了这样多的学生,其原因就是不藏私,如此莫不如让我们都将自己所知贡献出来,取长补短,如此才能精进医术。”
周恒笑了,没想到第一个体会到这些的是孙茂才,要知道他第一天来的时候,是最抵触的,恨不得立马得罪自己,被赶回太医院。
“说得非常好,医学就要相互切磋,发展成药的同时,要精进单人方剂的配伍,孙御医说一下你先祖对肠痈的辩症吧。”
孙茂才站起身,说道:
“右下腹有大肿痞块,疼痛拒按,按之痛如淋,小便自调,时时发热,自汗恶寒,或右足屈而不伸,苔黄腻,脉滑数。
由于进食不洁的食物,或者突然暴怒或者长期忧郁思思虑,跌扑剧烈运动,使肠胃部分的运化功能失常,湿热邪毒内壅于肠府而发病。”
周恒点点头,不愧是御医世家,这理论性的东西说得不错。
“说得不错,肠痈成因大多如此,并且可发于任何年龄,多见于青壮年,男性多于女性,如若是你,对于一号患者如何治疗?”
孙茂才想了一下,随即说道:
“如若是我,将选用大黄牡丹汤,主要功效就是泻热破结,散结消肿。”
周恒点点头,其实在古代得了阑尾炎,这个大黄牡丹汤确实不为一个好选择。
不过这是对阑尾炎初期,没有腹膜刺激症状的时候是可以用的,这个一号患者,反反复复数月,还如此消瘦,这样的药过于温和了。
周恒示意孙茂才坐下,看了一眼那五人,其实他们的想法周恒能够理解。
自家的东西,分享给别人,这就是将吃饭的家什送人,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事儿不是没有,可越是闭塞,越是难以提高。
“大黄牡丹汤?大黄四两、牡丹皮一两、桃仁五十个是吧,这个治疗早期肠痈有效。”
此言一出,那五人都看向孙茂才,孙茂才瞪大眼睛,盯着周恒一时间有些语塞,这药方几乎完全一致,除了桃仁儿的用量多了十个。
见到他的表情,所有人都清楚,周恒所说的方剂和孙茂才家传的这个方剂非常相似了,只见周恒笑了笑,接着说道:
“很惊讶是吧,我祖父曾经搜罗了很多方剂,各家各派的都有,类似的方剂也很多,这个方剂要治疗肠痈,需要加两味药。”
说着,转身在黑板上将药方写下来,并且在后面添加了两个名字,冬瓜仁六两和芒硝一两,看到这两个药名众人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周恒拍拍黑板,会议室瞬间安静,都看向前方。
“大黄苦寒攻下,泻火逐瘀,通便解毒,桃仁苦平,性善破血,与大黄一同增强破瘀泻热的作用,作为全方的君药。
芒硝味咸,性寒,能够泻热导滞,软坚散结,可以协助大黄荡涤实热,促使其速下;
牡丹皮味苦辛、性微寒,善于凉血清热,活血散瘀,可配合桃仁散瘀消肿的作用,为臣药。
冬瓜仁有甘寒滑利的特性,能清理利湿,导肠腑垢浊,排脓消痈,是这个方子的佐药。”
如此一解释,众人恍悟,赶紧打开自己的小本本记录起来,孙茂才激动的不行,反复想了一下。
“药方如此调整后,功效倍增,不对何止是倍增,即便患者体弱也能扛得住这大黄的功效,不然太过寒凉患者用药后体质将大为下降,这简直是神来之笔。”
周恒笑了,让这些御医佩服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比他们强,并且强很多,如此一来无需刻意说什么,就能得到他们的尊重。
“当然还要用上青霉素,如此双管齐下,不出三日将大为改观,好了关于阑尾炎,可还有什么疑惑?”
众人均摇摇头,剩下的五个御医更是没的话说,孙家的药方是祖上最为得意的,他们没有什么治疗肠痈的好办法,今日得到这样的药方,已是受益匪浅。
“那好,之后张三顺明早开始就给病患下方煎药,病患的饮食要以温热为主,让旺财给他准备桂圆红枣肉糜粥,今晚就煮上。”
随后开始继续讲课,听得越多,这六人对周恒越是佩服,随后讲课结束,别人都走了,这六人还是不断拿出自己看家的药方和周恒探讨,直至夜深周恒才劝说着这些人离开。
孙茂才抱着自己的本子,快步回到家中。
一进内堂,发现父亲竟然没睡,正披着衣衫坐在厅中等着他,孙茂才一怔回身看看下人都没在。
他赶紧上前施礼,担忧地看向孙父。
“父亲在等着孩儿吗?”
孙父点点头,一脸心疼地看向孙茂才。
“今日你邹世伯来访,说了太医院的变故,没想到院使和院判都被牵连,整个太医院裁撤了一半儿的人员,你没虽没被影响,却被陛下派到回春堂跟随新进的周院判学习,受了如此委屈,为何不跟父亲说?”
孙茂才恍悟,赶紧坐到父亲身侧。
“父亲莫要担心,孩儿好得很,最初确实非常抵触陛下的安排,不过这几日跟随周院判学习颇有心得。”
孙父一怔,一脸的疑惑,上下看看孙茂才。
这个儿子他非常了解,外头遇到什么风吹草动都不说,几个儿子中,也就这个小儿子跟着自己学医,对他的期望也是最大的。
“儿啊,为父听闻,那个周院判不过是一个乡野大夫,并没有什么师承,你休要安慰父亲。”
孙茂才摇摇头,一脸的不介意。
“并非是安慰父亲,这是孩儿亲眼所见,周院判的能力非常人能级,我们现在是白日在回春堂学习伤科的各种知识,晚上周院判亲自授课,今日就讲了肠痈的诊治,交流之中,说道我孙家的肠痈方子大黄牡丹汤优劣,让孩儿受益匪浅。”
孙父一怔,一把抓住孙茂才的手,担忧的神色溢于言表。
“你......你将大黄牡丹汤的方子说了?”
孙茂才点点头。
“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