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和挥挥手，打个响指。
一个三头身卡通胖老头虚影出现在他身边，圆圆胖胖矮矮的，青黑长衫，又套着一件小马甲，抱着农民揣，两只小眼睛闭着打盹，光秃秃的头顶中央长着一小撮白发，拧成一条耷拉到脑后，整个就一退休老头气质，因为滑稽的身材比例而有几分可爱。
洛傲天脸上尚留着几分冰冷没有褪去，马上将视线投向挚和，两件宝物亮起，做威慑警告——她从那虚影中感受到了一股淡淡恶念，无害外表掩藏不了其只有恶意的本质。
“这是我的‘师父’...”
他顿了顿，似乎在迟疑什么，又看了眼少女才继续说道：
“...夺舍我失败后的残留。”
“我已经被割裂了...当时他为了使我心神失守，侵染了我的部分感情，恐惧，愤怒，暴躁，嫉妒，绝望，懊悔，孤独...”
他的视线慢慢放空，就像一位仓库管理员在清点仓储一般，音量也越来越小，最后轻如呢喃。
“...最后我战胜了他。”
没有过多解释，一切都已盖棺定论。
“但我当时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一个没有任何修为，没有任何法力，甚至没有任何求道知识的，最普通最渺小的——凡人。”
感叹间，他低下头，随手捏住胖老头的小辫，绕在指尖把玩起来。
“所以我在获得生存权力的同时，也失去了很多，就比如他。他是我失去情感的集合体。”
猛地揪起小辫，甩几圈停下，胖老头眼睛变成了圈圈，很快恢复清醒，挥舞着小胖手和小胖腿，对挚和挥舞着，但没过两下，他动作慢下来，给了挚和一个白眼，恢复了一开始的状态。
“嗯，如你所见，我其实是个大懒虫。”
他说着笑起来，调侃了自己一句。
“其实也多亏了我这么懒，这家伙导致的后遗症才不那么严重，哈哈。”
放开手中的小辫子，抬掌轻拍，胖老头虚影不见。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一直在治疗自己，卓有成效，现在已经取回一点点这些感情了，要知道一开始这家伙可是能出来影响物质界的，但现在你看，要不是我主动，别人看不见他，他更看不见别人。”
“为何要取回？”
少女忍不住了。
在她的认知中，所谓仙人，都是能排除感情干扰到极致的，他们能心境古井不波很长时间，毕竟，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很公平地看待所有人，但它同时也极为无情，想要更好体悟天道应该靠近它才对。
而挚和的遭遇明明就是因祸得福，能够借此斩出一部分情感，还是最难最多的那部分，这可是传说中仙人都做不到的，他怎么就放弃了？
难道是他不知道这么做的好处吗？看他那样子，获得的传承几乎可以肯定有残缺...
想到这一点，洛傲天又补充道：
“你应该借此斩除恶念，这对你在仙途上大有裨益。”
“不，我必须将它们取回。”
“何故？”
“因为，我是人，缺了这些我就不完整了。”
“那又如何，不过一些累赘罢了。”
挚和看着眼底浮现一缕疑惑的少女，笑了笑，没有直接反驳她。
“人啊，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
洛傲天不由得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代国君这几个月她真是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我们选择勤奋，并非本性如此，而是希望今日的勤奋可以化作明日懒惰的资本...”
少女微微蹙眉，似乎，还真是如此？回想小时候，师父告诉她等修到天命境就不用这么苦地努力修炼了，自己似乎也正是抱着这样的信念一路走来，直到那变成了习以为常的习惯。
“我们选择勇敢，并非我们真的很勇敢，而是我们在两种恐惧间选择了一种容易接受的而已...”
是了，自己小时候不想修炼，但不修炼就要被师父打，最后自己修炼只是因为更怕教鞭罢了。
“我们选择无私，并非是我们有多伟大，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那样，真正的原因是，我们团结在一个共同的理念下，朝着一个所有人认可的目标前进，而在这个过程中，无私会让我们的私利变得更多...”
关于这个，少女就不太理解了，她直接皱起了眉，双眸直视挚和的双眼，将自己的疑惑传递给他。
“嗯，关于这点，你可以想想你接触过的门派，你接触过的家族，是不是，凡是比较强大且能维持这份强大的集体都有一种特性，那就是：这个集体中每个个体对集体做的贡献要比其他集体多，而且这种贡献能让他们得到或是长远或是眼下的相应福利反馈？再想想，那种所有人都毫不奉献有便宜就占的集体是不是很快就会衰落，很快就会解散？”
醍醐灌顶。
洛傲天脑海中闪过这个词。
几句话，就将自己这几个月中学到的所有的可用经验概括了。
此人，当以国礼待...吔？
就在少女将挚和的印象从“一个脑子有坑却修为很强的怪胎”逐渐转变为“一位经历风霜留有后遗症因久隔于世言行略显疯癫的隐士高人”时，挚和走到一旁已经被少女放下的桌子前。
并掏出了一把小刀，开始刮皮。
“你这是？”
“给你修桌子啊。”
“为何要再刮漆？”
“因为，因为那个，你刚才叫我之后我紧张了一下，慌乱间收拾起来，现在找不到了，嘿，嘿嘿...”
扭过脑袋，挚和搓着自己的脑袋，怼少女傻笑着解释着，试图通过弥补漏洞和释放善意来提升双方的互信度，保障合作。
——就是起到了反作用。
“...嗯。”
算了，凌凌漆这家伙不容易，又是被夺舍又是后遗症，还被一个人关在那样空旷的空间，孤零零地面对仇敌尸体，没见他都叫仇人“师父”了吗？不与他过多计较。
闭上眼，开始修行。
“说真的，给你上个新漆如何？我这边有自研产品，绝对一级棒，我跟你讲，我在里面待得那一段时间不是白过的，修炼最多算完，真要说费功夫还是要讲搓工件，别说这么一个小桌子，你就是让我拉车造炮都行，我连电子产品都搞出来了，真不是我吹，给我足够的时间，什么造潜艇修航母手搓导弹捏...”
少女实在忍不住了，猛地睁眼，狠狠瞪过去，一眼就让挚和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见他不再烦人，少女收回了视线。
哦对了，她差点忘了，王者的威严不能缺，刚学会的来着——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