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类乐器,人族不都是用爪子挠的么,譬如筝、琵琶、箜篌之类。”夜游微微有些诧异,“弓子又是什么?”
简小楼耐着性子解释道:“并非所有都是的……”
——“阿猊,你为何不将弓子一起带回来?”他责备道。
——“阿猊冤枉啊洞主!阿猊委屈啊洞主!您只说要二胡,阿猊又没见过二胡长什么样子,我说我要二胡,那乐器铺掌柜拿给我瞧,我打晕他抢了就跑,哪里知道还有什么弓子嘛!”阿猊扁扁嘴,“好啦好啦,您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再去一趟把弓子拿回来就是了嘛!”
阿猊一跺脚走了,夜游转头又开始挠二胡。
简小楼连忙捂住耳朵,迫不及待的道:“前辈,我说的二葫是一个葫芦,来自荒羽神木藤……”
天,都说音乐和儒雅俊秀的男子是标配。
然而听了这二胡声,简小楼只能将夜游同抠脚大汉联系在一起。
——“聚灵树,荒羽神木藤,三个葫芦。”
夜游听简小楼炒豆子一样讲诉完二葫的来历,终于停下制造噪音的爪子,又开始刷刷翻动书简,“听着像是木族的东西,为何木族的典籍中并无记载……哦,有了……”
简小楼精神一震。
——“为何又和凤族有关。”夜游的语气里添了一丝不耐,“等等……”
接着骨片对面一片沉寂。
不一会,素和的骂声透了过来:“我还以为你这龙渣良心发现,果然又是有事求我!”
——“知道就说。”
——“无耻!”素和呸了一口,“首先聚灵树并不是一个树种,它可以是任何一种树。这棵树被高阶凤凰当做栖息树超过一定年份之后,就会变成你口中的聚灵树。”顿了一顿,又说道,“而且那都是很久远、很原始的事情了,如今妖族被人族同化的厉害,我凤凰一族大都依照人族制式修建了洞府,已经鲜少有同族在树上栖息了。但也并非全然没有,一些老不死……咳,一些年岁大些的凤凰,他们比较拧巴,住不惯洞府,仍是栖息在树上,比如你时常挂在嘴边打击我的二十阶凤凰金羽,据我所知他就是放着洞府不住,只喜欢栖在树上的。”
简小楼默默听着,问:“那荒羽神木藤是否和这位金羽前辈有关?”
——“臭丫头,果然又是你的问题。”素和似乎想起之前和简小楼吵架的事情,声音有些冷冰冰的,但还是回答,“荒羽藤是聚灵树的伴生植物,有聚灵树的地方自然会有荒羽藤,这和金羽没有关系,不过金羽那里肯定是有的。”
——“也结了三个葫芦?”
——“是,我曾经见过。那三个葫芦都属于灵物,对他修炼有所裨益,是不能摘下来的。而不将其摘下的话,荒羽藤并不会存在万年枯荣一次的情形……”
——“我们去摘个回来吧。”夜游突然道。
——“你有病吧?!”素和吼了起来,“你当葫芦是你家种的说摘就摘?那株藤的主人是金羽,一只涅槃过十九次、活了二十几万年的佛族凤凰,整个凤族中修为最高的一只!来,掰着爪子算算,我十阶,你八阶,你我加起来也不过才区区十八阶,金羽一翅膀都能拍死我们!”
——“如今南宿正在召开法会,你不是说你父亲同金羽认识的么,你去引开他,我来偷。”
——“夜游,你看着我的眼睛,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对不对?”
“夜前辈!”
简小楼也是吓了一跳,夜游说的稀松平常,听起来的确像是在开玩笑。但她非常清楚,他绝对是认真的。这学霸龙如今一旦起了什么念想,实在执着的吓人。她是不知聚灵树同金羽有关,否则必不会询问夜游,“素和前辈说了,这聚灵树不只金羽那里有,你若真想取个回来研究,还有其他机会,没必要急在一时……”
虽然这只是他的好奇心作祟,可若真出了什么事情,简小楼觉得自己是始作俑者,难辞其咎。
因此竭尽所能、循循善诱打消他的念头。
——“唔……既然连你也如此说,那我不去便是。”声音中透出一丝委屈。
简小楼松了一口气。
又询问素和几句,两人说着说着,夜游倏然插嘴。
——“小楼,我的骨片似乎没有能量了……
“没有能量?”
——“咦,你说什么,听不清了……”
尔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消失不见。
“夜前辈?夜前辈?!夜游!!”
简小楼拿着六星骨片喊了一会,又愣了一会,这是在逗她么,他那枚骨片只要在他身边怎么会没有能量?而且骨片失去能量立刻就会中断联系,声音还会越来越小?
这不是没有能量,是没信号了吧?
分明被他故意给封住了。
装的还挺像。
肯定是贼心不死,想去偷葫芦。
简小楼又急又气,真是无语至极,从来就没见过如此油盐不进的家伙。
“走。”
夜游一展广袖,一架无顶的仙车出现在他和素和面前,他飞上去坐下。
素和半响反应不过来,走去仙车下扒着扶手,仰头怔怔看着他:“你真不是开玩笑?”
夜游微微垂头回望他,月色下灿金的眼瞳熠熠生辉,只是表情过于冷清了些:“你不敢?”
“这分明不是敢与不敢的问题,‘量力而行’这四个字你懂不懂?”素和不服不行,“而且我怕什么,我和金羽同族,我家与他又是世交,被逮着顶多骂我一顿,将我交给我父亲处罚。”
“那你究竟怕什么?”
“我哪里有怕?”素和望天,摆摆手道,“行了,走走走,你既一心寻死,我拦你做什么。”
长靴一蹬也飞上仙车,在夜游身侧坐下。
这仙车只可容下两人并排,再多一个都挤不下。
仙车半响不动。素和翘着二郎腿,高高抬起下巴,两根手指哒哒敲击着扶手,冷冷嘲讽道,“不是我要说你,混了几千年竟只混个洞主的位置,瞧这行头寒酸的,真丢我的脸。”
夜游漫看他一眼:“你上来做什么?”
素和哼一声:“凤落平阳,凑合着坐了。”
“我的意思是,你不去前面拉车上来做什么?”
“什、什么?”素和迷瞪着眨眨眼,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我拉车?!”
夜游微微蹙眉:“不拉车怎么走?平日里我出行皆是阿猊来拉车的,如今阿猊不在,作为我的奴仆自然是你来拉车。”
素和噌的起身,红眸几欲滴血,愤怒道:“渣龙!你究竟知不知我是谁?我乃十阶火凤,堂堂一界之主,你让我给你拉车?区区一条八阶白龙,区区一个不入品级的天海洞洞主,你究竟多大脸面?!”
夜游闭口不言,心念一动,素和的神魂锁已经落在他指尖把玩。
“威胁我也没用!人族有句话,士可杀不可辱!”
“哦,看来你还是比较中意那声色犬马之地。”
“我拉!”
“士可杀不可辱?”
“无知的蠢龙记好了,人族还有句话,大丈夫能屈能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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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天狱内。
简小楼连着好几日闲了就对着骨片喊夜游,对面始终毫无动静,看来夜游真将她给屏蔽了。
简小楼心里着急,可离开骨片她再着急也没辙。
而且战天鸣一直没有回来,算算日子战天翔也该进来了,不知兄弟俩遇着没有,还是一起遇到了什么意外。
简小楼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决定出去瞧瞧。
她去敲梅若愚的门,得不到回应,也不知在修炼还是去了地心灵门。
知晓他重担在身,简小楼不敢打扰他,做好准备正打算离开洞天,岩浆瀑布的禁制忽然出现波动。情况不明,她激荡护体灵气退后几丈,心念开始融合斩业剑。
就瞧见穆如意被人扔了进来。
发髻凌乱,脸色苍白,执着一柄地级高品质灵器天舞如意,衣衫上沾满深深浅浅的血迹。
第二个是战天翔,比穆如意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手里攥着一柄银枪,却不是他惯用的那柄,
战天鸣最后一个进来,魂晶战甲披身,手中一柄血红色的长剑,剑身内隐隐泛着一些经脉纹路,想来应是战家家传天兵“修罗血意”。
“你有没有受伤?”穆如意跑去他身边。
“无碍。”战天鸣的视线错开她,看向战天翔,“二弟,你怎么样?”
奈何战天翔从进来开始,目光就定在简小楼身上。
战天鸣不由也探了简小楼一眼。
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简小楼打了个激灵,佯作不知:“你们怎么搞的这么狼狈?”
战天翔微垂着头抿唇不语。
简小楼倒是能够揣摩出他的想法,穆晚烟坑害自己,这二傻子心里肯定有些负罪感。不过在这件事情上简小楼拎的非常清楚,当然不会怪到他身上去。
即使换做战天鸣,倘若他真对此事一无所知,她也不会随意迁怒。
而且她心里极是感激大长腿,他这一砸天碑,整个修罗天狱情势大变,无论穆晚烟还有什么后招,也是无能为力了。
她的危机暂时解除。
唯一担心的只是从修罗天狱离开以后,穆晚烟会不会以她身怀异火的事情威胁她。然而她已经决定离开东仙投靠佛国了,还怕她作甚?
战天鸣一声冷笑:“二层的石锥禁制破了。”
简小楼惊讶:“所以二层牢房里那些凶兽全都跑出来的?”
穆如意抚着胸口,有些惊魂未定:“是啊,恰好还是我们走一半的时候,那些石锥突然就停了下来!我们被那些凶兽给堵在正中间,吓死人了。”
简小楼是在二层蹲过的,自然明白那些凶兽的凶残程度:“那你们怎么逃脱的?”
“我们命大。”穆如意得意的一拍胸脯,“原本那些凶兽全都堵住我们,后来不知为何窝里反了,彼此间打的血头血脑,我三人便趁乱而逃。”
“这么奇怪……”
简小楼瞄一眼战天翔,直觉与他有关。
“形势比我估算中的还要恶劣。”战天鸣面沉如水,“耽误不得,我得尽快结丹,若不然丝毫胜算也没有。”
战天翔脱口而出:“不行!”
战天鸣微微一怔:“为何不行?”
“因为……”战天翔支吾了下,说道,“结丹不是一件小事情,需得摒除一切杂念,如今这般情况下,我担心你……”
“没事的。”战天鸣翘翘了唇角,眼眸里满是欣慰,“我闭关时,这里便交托于你了……”
他收了修罗血意剑和身上的魂晶战甲丢给战天翔。
“拿着防身。”
然后向洞内走去,走了几步战天鸣停下脚步,转身又将储物戒也给摘了下来,扔给他,“这里是符箓和丹药,还有一些灵器……”
事无巨细一遍遍嘱咐。
说着耽误不得尽快结丹,然而几乎说到太阳下山也不嫌烦。
穆如意一句话也插不上,撇撇嘴在一旁打坐。
简小楼则是大跌眼镜,她心目中的战天鸣,一直都是一副久居高位的雍容气度,如今似个管家婆一样喋喋不休,场面好生玄幻。
交代完最后一种丹药有何效用,战天鸣终于闭关结丹。
穆如意追过去,又被赶出来,气鼓鼓的坐在他门外。
战天翔将修罗血意剑和魂晶战甲丢进储物戒,走去石壁边打坐:“你这些日子过的好不好?”
“还好。”
“那就好。”
气氛就静了下来。
简小楼走过去他身边坐下,背贴石壁,抱着双膝:“你……”
其实她想安慰战天翔两句,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搁在谁身上一时间都接受不了。但战天翔并不知自己也知道了,她要不要说出来?
但这关系到战家的丑闻,说出来真的好?
正纠结,战天翔传音给她:“小楼,你身怀异火?”
简小楼怔了怔,认了:“是,我体内有异火火种,当初被越泽抽魂铸器,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战天翔同她一样背贴石壁,抱着双膝,好一会才道:“其实你是被焦二抓来天狱的,准确来说,是我母亲做的……”
他将简小楼所了解的那些内容,一五一十又说了一遍。
简小楼默默听着,表情微微有些僵硬。
“整件事情的始末便是如此。小楼,真的很抱歉,若非因我之故,在火炼宗时焦二不会注意到你……”
“这也同你有关系?你这人还真是奇怪,怎么什么都喜欢揽在自己身上?”简小楼打断他的话茬,“归根结底是因为我体内存在异火火种,不论怎样隐藏,总是会被发现的……”
战天翔默了默,偏头看向战天鸣闭关之地,忧心忡忡:“我大哥该怎么办?他什么都不知道,回头骗他说这是功法影响倒还好说。可万一压不住魔血蛟化,被厉家和霍家的人瞧见……”
这几日简小楼已经想好对策:“制住他,不让他离开洞天。”
战天翔摇头:“结丹境界我们谁制的住?”
简小楼道:“将你的地魂放出来。”
战天翔错愕:“你是嫌还不够乱?”
“我如今已经筑基了,子午合体术足够对付你的地魂,他在我手心里绝对翻不出什么浪来。”简小楼拍拍他的肩头,“而且我觉着你不该一直压制住他,毕竟他是你的力量体,越压制分离的越彻底。”
“可他……”
“其实他不是他,他就是你啊。”简小楼看着他的双眼说道,“三魂无论怎么分,始终都是你,你的意识、本体、力量。与其压制住他,不如尝试和他共通,只要你的意志力比他强,作为本体命魂何必怕他一个分|身呢。”
战天翔再次沉默,她说的他知道,但他没有信心。
就这样过去将近一个月。
梅若愚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战天鸣不在,战天翔和穆如意甚至不知有这么个人,因此只有简小楼一个人在心里默默揣测他在做什么。
尽管一直留在洞天内,她也能感受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改变。原本岩浆瀑布外一直很安静,最近却常常听见兽吼声和一叠叠脚步声,应该是在寻找他们。
这几日甚至还有几道力量试图冲击瀑布结界。
“好重的魔气。”
一直坐在战天鸣门外的穆如意起身,蹙着眉看向不远处的两人:“你们感觉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