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约一刻钟,百里溪出来了。
简小楼疾步迎了上去,盯着她仔细打量。先前只顾着同一闻道君周旋,没工夫细看,百里溪如今男装示人,和从前并无两样,只是伪装下的身体状态如何,她就不得不知了。
此地耳目众多,传音或被监听,简小楼张口只问:“家主,我儿子怎么样了?”
按照时间来算,应有十几岁了吧?
她话音一落,百里溪脸上流出一抹古怪的神色:“是女儿。”
“女儿?”简小楼怀疑自己听错了,当年从百里溪丹田内抽出灵气团,是她亲自动的手,“我记得,抽出来明明是属阴的灵气啊!”
“我也无法理解,然而木已成舟的事情,多想无益。此事暂且搁置一边,眼下你前往天道宗,须得谨记……”百里溪将调查结果详细解释了一遍,嘱咐道,“小心提防商陆,此人不简单。”
简小楼阴沉着脸:“怪不得一闻道君要绕过戒律阁直接杀了我……”
“也是不巧,你楚大哥最近才闭关。”百里溪寻思道,“我只能派些人暗中保护……”
“不用了家主。”简小楼摆摆手,“厉剑昭和梅前辈与我同行,有他们足够了。”
“厉剑昭如今……”百里溪顿了顿,道,“梅若愚倒是不错,不过此人精通五行术数,并不善斗法。”
“无妨,卫沧当着众人的面承诺过保我平安,天道宗不敢明目张胆。”简小楼轻轻叹了口气,“家主可以保护我一时,总无法保护我一世。我算是看明白了,安稳渡过这一劫,还有下一劫,不论前辈们怎样提携照顾,人生该经历的挫折一个也不会减少,还不如早早的摔几跤,趁着年轻反而恢复的快一些。”
百里溪微微怔,旋即笑了笑,意味不明。
她没有询问二葫的事情,简小楼也不知该不该告诉她,一闻道君无法操纵二葫,灵气团理应还在二葫肚子里,冒冒然说出来,一时间又无法解决,只会惹她忧心。
还是等确定下来再说吧。
“对了……”百里溪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战家的事情你知道么?”
“恩?战家又怎么了?”简小楼正好奇为何调停会没见着战家人的踪影,“我只知道战天翔和战天鸣相约点将台比试,之后就被一闻道君给抓了。”
“点将台上,战天翔只差一步赢了战天鸣。”
“那就是输了呀。”
“你可知,战天鸣身怀蛟魔的血统,许是被逼急了,众目睽睽之下竟然魔化,险些将战天翔给打死……战家对外解释战天鸣是被妖魔夺了舍,不过谁信呢,你是没见着战家主战承平当时那张脸,整个都绿掉了。尤其几日之后,他夫人穆晚烟突然身故,更是引人揣测……”
百里溪本该是当笑话来讲的,只是牵扯到与她有些交情的战天翔,难免唏嘘,“战家世代修剑,论本家的武力值,在东仙四大家族中当属第一,可惜战氏一族总是出些痴情种和滥情种,丑闻层出不穷,同我们百里家一样,一代不如一代。”
简小楼听的直抹冷汗,真没想到短短一段日子,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百里溪不能在外久待,又说了几句话便回去了。
满怀心事的简小楼走回人堆里,卫沧询问道:“简姑娘,咱们是否可以启程了?”
简小楼沉眸思索,半响才吭声:“卫前辈,能否再给我两个时辰?我想去见一个朋友,两个时辰之内一定回来。”
“简姑娘速去速回。”卫沧应允。
“多谢。”简小楼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周姝雅望着她的背影蹙了蹙眉,传音道:“卫师兄,你不怕她一去不回?”
卫沧苦笑道:“她能从一闻师伯手中安稳脱身,若真不愿意随咱们返回宗门,你觉得一路上咱们拦的住她?”
一柄长剑斜挂腰间,周姝雅攥住剑柄,思索道:“师兄也认为,置他们于死地是一闻师伯?如此说来,商陆师侄的嫌疑颇大……”
“一闻师伯抓他们,未必是为了商陆师侄脱罪。”卫沧拧眉琢磨着,又嘱咐道,“小雅,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情。咱们的任务,只是将简姑娘和商陆师侄带回去交给师父,仙葫一事,一句也不要在师父面前提起。宗门派系之争一贯厉害,有个冷酷无情、油盐不进的师父,咱们师兄弟三人在天道宗早就被孤立了,尽量恪守本分,切莫再得罪人。”
“咱们戒律阁怕什么孤立?”
“小雅啊,你想过没有,师父一直无法化神,寿元顶多还有两三百年,待他老人家仙去,咱们又当如何自处?”一叠声叹息自卫沧口中溢出,“哎,你年纪还小,不明白人世艰辛,师兄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知道了,师兄。”周姝雅垂下头,状似听训,美眸中却充斥着鄙夷。
她是打心底里瞧不起卫沧,瞻前顾后,空有极佳的悟性与智慧,却毫无伏魔降妖、匡扶正道的侠义之心。因此这么多年过去,始终不肯接受卫沧对自己的心意。
***
调停会所在的斗兽场,位于天意城外一百里处。
简小楼揣着百里溪给她的令牌,尚未进城就被迫停了下来。
只因她袖筒内的绢伞突然自行飞出,缓缓撑开,念溟的声音飘了出来:“多谢你带我离开,就此别过。”
“前辈且慢!”眼看绢伞即将合拢飞走,简小楼忙道,“你走可以,小葫必须留下来!”
她将念溟一并带出完全是情势所迫,这只恶鬼法力所剩无几,未必杀得死她和厉剑昭,但绝对有能力阻止他二人离开大葫。
而且万一出来之后要和一闻道君正面冲突,有他这个大靶子在,她和厉剑昭的风险将会降到最低。
如今三人安然无恙,念溟若想恢复从前的法力,至少需要上千年。
但有魔葫在手,时间将缩短数倍。
待念溟再度为祸世间时,她尚无能力收拾他,绝对不行!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你想抢我的东西?”绢伞绕着她转了一圈,念溟的声音机械冰冷,“我的法力是被炼化的所剩无几,但我若想杀你,还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可想试试?”
这谎话说的没有一点技术含量,简小楼听不下去,直接从眉心抽出莲灯,气场全开:“既然如此,咱们试试?”
绢伞停顿在她眼前,隔了好一会儿,念溟才道:“你准备仗势欺鬼了?”
“我……”
简小楼只来得及说这一个字,绢伞“啪”的合拢,冲天而起!
想逃?!
“重力术!”
绢伞摇摇晃晃,继续上升。
简小楼一拍脑门,暗骂自己蠢,鬼是魂体,哪里来的重量?
斩业剑被洗天砂毁了,袖筒里那三只傀儡无法飞行,她只能踮脚飞身追了上去。拨动莲灯,焰刀刷刷旋转飞出,却被绢伞轻松避过。念溟一看就是老手,对焰刀飞出的路径了如指掌。
二十几刀出去,连绢伞的皮毛都擦不上。
简小楼干着急也没辙,这便是红莲内丹的短板。
业火可以助她抵御魔气和阴煞之气,防御力满分,但攻击力就有些弱了。
并不是说焰刀杀伤力不足——焰刀和飞镖类似,只适合远程攻击,不仅有次数限制,轨迹还是固定的。对方不是傻逼,不可能原地不动等她打,唯有依靠她主动调整角度,从而影响焰刀攻击的方位。
然而,碰上一些身姿灵活的,譬如念溟眼下这般上蹿下跳,忽左忽右的,莲灯基本报废。
还不如直接就是一柄火焰刀,能杀能砍能抗……
只是这样一想,莲灯内焰倏地暴涨,莲瓣一片片撑开,炸了!
简小楼望着炸出的一蓬红雾,震惊不已。
搞什么,她不过在心里小小嫌弃一下莲灯不够人性化,它就羞愤自杀了吗?!
岂料散开的红雾逐渐凝结,顷刻间,勾勒出两柄长刀的模样。
火焰褪去,简小楼看着两柄刀逐渐成型,嘴巴越张越开——这双刀,刀柄长约四寸,刀身得有一米,从外观上看,除却血红的颜色有些另类之外,真的是极普通的两柄长刀。
简小楼两只手各握住一柄刀,有些重,一时间手臂都不知该怎么动了。
她幼时练过剑,因此使用斩业剑时还能得心应手,但她不曾学过刀啊,更何况还是两柄又笨又重又丑的双刀!
“佛宗不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绢伞许是看热闹,稍稍落了下来,语带嘲讽,“红莲佛宝竟还能变成杀人的刀,这是打谁的脸?”
“小葫,回来!”简小楼不接他的话,趁他离得近,挥刀在手臂一划,鲜血涌了出来。
绢伞猛然从头顶落下,重重敲击在她胸口上。
简小楼险些一口血喷出来,忙不迭以灵气压制住绢伞,强行带着它落回地面。将双刀插在地上,双手紧紧攥住绢伞:“念溟前辈,我再说最后一次,你走可以,小葫必须留下!”
嘭!
念溟从绢伞中脱离,却飘不出多远,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拖着他不断向简小楼靠近。
这一刻,身经百战的念溟是茫然的:“怎么回事?”
“老鬼,你放弃吧!”小葫咕噜噜几声,嗓音都带着哭腔,“这女人的灵气会影响我的心智,总是忍不住想要抱一抱,舔一舔……我一直极力压制着,这股定力,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直到她开始放血,哦不,她根本就是在放奶啊……”
“……你还没断奶?”念溟讪讪道,“堂堂魔葫,只有这点出息?”
“这和出息无关好吗!”小葫崩溃大叫,“本能,本能你懂不懂?!何况她一边放奶,一边试图攻占我的意识海,哪里还有还手之力啊?!”
眼看念溟快要被吸过来,简小楼率先捂住伤口,她可不想和这只恶鬼有什么亲密接触。
念溟却重新回到伞中,缩小,钻进简小楼的袖笼内。
“前辈这是做什么?”
“我需要小葫。”
“所以呢?”
“你既不准我带走小葫,那我不走了。”
“这怎么行?!”简小楼不干了,“我体内有业火,修炼的又是地藏经,前辈乃鬼族魂体,同我在一起,不是会浑身难受的吗?”
念溟“恩”了一声:“你不必操心,我可以忍受。”
简小楼拒绝:“我不能忍受!”
“那你让我带走小葫。”
“不可能!”
“那我不走了。”
“你……!”
尼玛,耍无赖啊!简小楼一张脸阴沉的快能拧出水,如此一来,念溟还是可以使用小葫,她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时间紧迫,没有闲工夫和他缠磨此事。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
“行,那你待着吧。”
简小楼拔出双刀,想将双刀如斩业剑一样收入识海内,试了好几次均是失败。
她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念了个缩小咒,双刀动也不动。
简小楼彻底傻眼了,在不使用灵力的情况下,这两柄刀足有九十多斤重,一直用手端着还不得练出两条麒麟臂?!
又试了各种法术,始终没有半点用处。
“小红莲,我错了,你还是变回来吧?!”
简小楼心好累,就近在林子里折了根树藤,将双刀交叉绑在背上。
她身材娇小,双刀相比之下格外的长,总觉得一旦撅着屁股弯下腰,背上交叉着的双刀就能像螺旋桨一样带着她飞起来。
那有什么办法,自己求的刀,跪着也得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