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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从今后,有情皆过往

    杜若锦这一仗算是大胜而归,连她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顺利。

    杜若锦向王爷辞别,一转头却看见那小鬼头站在门口,偷偷望里面看着,杜若锦向他眨眨眼睛,他却作出不屑的模样转身而去。

    王爷看着杜若锦的神色依旧怪异,杜若锦心里慌慌的,带着阮真匆匆出了王府大门。看外面人群依旧众多,遮起面纱,进了软轿。

    从高府来的时候,随从只抬了一顶软轿,也容不下两个人,杜若锦自己进了软轿,看样子就是要阮真跟着轿子自己走回去了。

    阮真一边用帕子遮着脸,一边心里狠狠咒骂着杜若锦,还要跟上步子,苦不堪言。

    锦州城又是一阵轰动,高家二少奶奶进了王府,不但没有受到任何屈辱,什么鞭打,什么下跪,什么受虐的戏码通通没有上演。就是看着那个赌气回娘家的小妾,神情狼狈得回到了高家。

    这下子舆论又站到了杜若锦的这一边,有人说:“高家二少奶奶真是顶顶好的人,否则像锦亲王那般的大人物,还能轻饶了她?”

    另一个人说道:“那个小妾,她就是活该,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还从夫家跑回娘家?不守妇道。”

    “高家二少奶奶真是仁厚的人,还亲自去王府接她回家。至于那个女人,就算是在我们小门小户的人家,也是乱棍打死了之。”

    最令杜若锦开心的是,坊间传闻,真是因为杜若锦宅心仁厚,所以上天才特别关照她,让她自小隐疾痊愈,能够开口说话,这是二少奶奶的造化,也是高家的福分呀。

    回到了高家,高家怕是早已听说此事,众人齐聚正厅,看着杜若锦意气风发带着阮真回来。绿意还被绑在门口,看上去早已体力不支。

    杜若锦开口便说:“把绿意放了。”

    大夫人虽然惊讶,但是她好歹是长辈,不能在人前言而无信,就下令放人。

    杜若锦走近大夫人,说道:“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一纸休书……”

    大夫人本来只以为杜若锦肯定不会将阮真带回来后,还能全身而退,当时答应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现在被杜若锦逼问,她倒一下子失去了信心,只能仓惶而答:“那是一定的。”

    杜若锦拉着绿意回了墨言堂,绿意因为受到惊吓,一直说不出话来,杜若锦给她绞了一个帕子,让她拭了脸,好言安慰了一番让她回去休息了。

    杜若锦顿时觉得有些疲惫,这次的险胜也不过是因为锦亲王那怪异而暧昧的态度,想了很久也没想出到底是为什么来,只好放弃,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假寐着。

    想着想着,昏昏沉沉得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杜若锦突然感觉被别人扯着手腕生生从睡梦中拖了起来,懵懂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赫然发现有一张怒不可赦的充满恨意的脸,正是高墨言。

    高墨言将杜若锦床榻上扯下来,因为用力过大,杜若锦落地时重重得摔在地上,磕得她当即皱起眉头倒吸凉气。

    “高墨言,你吃错药了?发什么疯?”

    高墨言眼睛闪烁过一丝不忍,只不过是一瞬即逝,硬了心肠没有去扶她,沉声说道:“我问你,你竟敢与娘谈条件,就是为了一纸休书?”

    杜若锦苦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挨着椅子坐下,一边揉着自己的膝盖,一边对高墨言说道:“对呀,她让我去王府接阮真回来,我正好可以提出条件来嘛。”

    高墨言看着杜若锦若无其事的模样,疑惑自己是不是从娘那里听错了,再看了看一眼手中的字据,没错,没错,字据上写的清清楚楚。

    “你难道不知,全天下也没有一个女人主动提出要休书的吗?你要让高墨言从此在世人抬不起头来吗?你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高墨言强压着怒气说道。

    “我羞辱你?”杜若锦有些不能理解。

    “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一个合理的解释,此事如果传出去,我高墨言从此可以自掘坟墓从此长眠了。”高墨言气的拿着字据的手一直颤抖。

    杜若锦有些明白过来,在古代,从来只有男人给女人写休书,男人掌控一切主动权,女人只是一种附属品,可有可无,可来可去,如同衣服,穿旧了穿破了,换件新的就可以。而男人之于女人,就是天,不可冒犯的天,正如高家大少奶奶,表面上颐气指使,背地里还是被高笔锋吃得死死地。

    杜若锦顾不得痛,将高墨言拉着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又分别斟了两杯茶,看这态势,她是要跟高墨言品茶谈心呢。

    “听我说,其实,当一个女人提出离婚,不对,是主动提出要休书,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男人,另一种就是女人,女人也应该占有一半的选择权,对不对?再说,你对我本来就不满意,否则怎么可能从成亲以后,你就绝少踏入墨言堂?”

    说道这里,杜若锦微微有些面红,想到自己这是在给人灌输现代知识,又顾不得那么许多,继续说道:“而且,你我从未同过房,这其实是不正常的,真正相爱的男女一定会贪恋鱼水之欢的。我主动提出要休书离开高家,也是想解脱你我两个人,或许我们将来都会找到合适的另一半,我找到一个我倾心喜欢的男人,你也会找到一个让你怜惜的女人,那不是皆大欢喜吗?”

    高墨言定定得看着杜若锦,看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得在讲话,脑海里却一直浮现出她说的,同房,离开高家,最重要的是,她竟然说要找另一个男人,找到令她倾心喜欢的男人。高墨言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也沸腾了,烧的他失去了理智。

    杜若锦说着说着,也发现了高墨言的不对劲,就听见他一字一句在说:“女人,你是在抱怨我没有行使做夫君的义务?”

    杜若锦慌忙摆着手:“不是,不是这个意思。”一边看着高墨言越来越暗沉的目光,一边反思,自己究竟哪里说错了?竟然造成这么大的误会?

    高墨言从椅子上倏地起身,目光灼灼,往杜若锦身边靠近,杜若锦浑身一个激灵,也忘记痛了,从椅子上跳起来,用手指着高墨言,急道:“你别过来……”

    高墨言不理会杜若锦的话,还是一步一步走近了杜若锦,杜若锦心慌慌的,用力抓着自己的衣衫,心想,难道自己哪句话惹恼了他?他要做夫君该做的事?

    只见,高墨言在她的面前站定,将手里的字据给她亮了亮,一下一下撕了个粉碎,杜若锦气结:“你……”

    高墨言目光犀利,说道:“我宣布,字据无效,可以作废。”

    杜若锦不甘心,那可是她冒着有可能受屈辱的代价换来的,说道:“谁说无效?大少奶奶亲自写的字据,我又亲笔签下名字,还有大家伙可以作证呢。”

    高墨言有些狐疑得问道:“你知道你签下的是什么名字吗?”

    杜若锦想总不能你们不认得这几个字吧,虽然写的潦草一点,不过还是可以看得出,是自己的名字,抬头骄傲说道:“杜若锦。”

    高墨言无语,看杜若锦那副模样,倒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转身就要出房门。

    杜若锦没有想到高墨言就这么离去有些惊讶,不死心得问道:“你还没有给我说,字据为什么无效呢。”

    高墨言头也没回得说道:“因为你的名字不叫杜若锦,你叫杜沉香。”

    杜若锦懵了,自从穿越以来,她知道自己娘家也姓杜,一心以为自己可能是前生今世穿,姓名也都一样了,哪里想到不过恰巧都姓杜,人家正宗二少奶奶的名字,竟然叫杜沉香。

    犹自不信,到了晚饭时候,慢慢从绿意嘴里套出话,证实了自己果然就叫杜沉香,有些挫败得坐在椅子上,胡乱扒拉着几口饭菜。

    绿意看杜若锦无精打采,像是给她解闷一般,说道:“二少爷得到消息,听说二少奶奶去了锦亲王府,半路上就快马加鞭往回赶,回到府里听说二少奶奶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杜若锦不咸不淡得说道:“是呀,他是怕我在王府受了什么屈辱,折了他的面子。男人只是关心自己的面子要紧,女人,在他们眼里又算什么?”

    绿意听得目瞪口呆,咬紧了唇,不再说话。

    饭后,杜若锦去后花园散步,不妨便撞见了在凉亭上饮泣的高美景,杜若锦走近她身边,寒暄了几句。

    那高美景起初不愿意理会她,挺直了脊背不肯多言,杜若锦不置可否,说了几句便欲走开,还未等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低微慌乱的声音响起:“二嫂,求你帮我……”

    原来这高美景与人有了私情,不小心怀了身孕,现下那男子已经许久未曾出现,高美景又惊又怕终日惶惶不可安,几近崩溃。

    “他现在人在何处?知道你有了身孕了吗?”

    高美景叹息道:“自从上次后,他再也没有来过。我原来想找他,都会去庆春楼,只要给那里的掌柜说一声,他晚上自然就会来后院。”

    杜若锦奇道:“那这次你为什么不去庆春楼通知他呢?”

    高美景欲哭无泪:“我去过两次,可是掌柜的都躲着我,不肯见我,我怎么才能把话传给他嘛。”

    杜若锦义愤填膺,这简直就是始乱终弃,玩弄了人家,夺了人家的清白,就逃之夭夭。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把孩子生下来吗?”杜若锦试探问道。

    高美景忍不住落下几行清泪来,抓着衣角不停的揉搓,说道:“我有身孕的事,如果让大夫人知道了,她肯定要活活将我打死,至于生下这个孩子,我心里是千肯万肯,可是如果找不到他,我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杜若锦心叹,确实如此,她一个高家二小姐,虽是庶出,可是仍旧门第高寒,断不能许配给小门小户的人家,如果让那家知道了她高家二小姐曾经有过这段历史,还不是会一样将她活活打死。

    想到这里,杜若锦一阵恶寒,这社会哪里就是女人能够存活的地方?

    “你为什么会想到来找我?”

    高美景脱口而出:“直觉,到底是如何的感觉,我说不出来,可是我知道二嫂一定会帮我的。”

    杜若锦心里一热:“二妹”,这是杜若锦第一次这么称呼她,喊出口了,倒也觉得不是那么别扭了。

    “二妹,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去找到那个男人,如果肯上门提亲娶你,这事就算是皆大欢喜。如果找不到他,或者他不肯负起责任,那样狼心狗肺的男人就不要再眷恋,你肚子里的孩子也趁早……”杜若锦拉着高美景的手,不停地安慰她。

    两人商议了一阵,高美景就回去了。

    次日,两人一起上了街。

    杜若锦一直安抚着高美景,突然高美景扯着她的衣服,指着前面的一个人说道:“看,那不是三哥吗?”

    杜若机循着高美景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高纸渲,他一身玄袍,手里轻摇一把纸扇,端的是潇洒过人,神态自若脚步熟稔的进了怡红楼,听见里面传来声音说道:“三少爷,又来找欣月姑娘呀,她可在楼上等着您呢。”

    杜若锦和高美景听见高纸渲爽朗一笑,再以后就听不见他的动静了。两人相视一眼,都暗自叹气摇头。

    高美景领着杜若锦去庆春楼,到了楼下,高美景却死活不肯进去,杜若锦知道她是怕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两人又转头往回走,高美景神情落寞,眼睛里一直滚动着晶莹的泪珠,一直努力不让泪水流出。

    两人先后回到高家,进了墨言堂,绿意站在门口急得左顾右盼,看见杜若锦回来后连连跺脚:“二少奶奶,可把绿意急死了,刚才大夫人让张妈过来找你,我说你歇下了,我这就叫醒你装扮下再过去。你再不回来,她一会又要来找,我就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了。”

    高美景霎时之间有些紧张,盯着杜若锦的目光也格外瘆人。杜若锦揽住她的肩膀,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乱说一个字的。你先回去休息,我晚点去你房里再说。”

    高美景转身离去,犹自不放心的看了杜若锦一眼。

    正是这一眼,让杜若锦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毕竟自己是真心要帮她解决问题,她还是对自己没有十分信任。

    还在思虑间,绿意已经快手快脚将杜若锦的衣衫换了,又匆匆给她施了淡妆,这才跟着杜若锦一起去了大夫人的房里。

    张妈看见杜若锦走过来赶忙迎上去,脸上堆满了笑,说道:“二少奶奶,您可来了,大夫人都等急了。”

    杜若锦有些奇怪,这个张妈最会抬高踩低,今天怎么对自己这么热络?

    进了门,给大夫人见了礼,就在一旁坐下来。大夫人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看见杜若锦来,也没有再难为她,只是说:“锦亲王府那边,你处理的不错,锦亲王并没有怪罪高家。”

    杜若锦心道,何止是没有怪罪,说不定以后阮真连去锦亲王府诉苦的机会都没有了。

    大夫人说到这,顿了一顿,杜若锦看得出她有话要说,偏偏等着做自己接话去问,杜若锦装傻,就这么干坐着。

    过不了一会,大夫人撑不住劲,干笑了几声,说道:“锦亲王派人传话来说,要给咱们高家子嗣谋个差事,人选由高家自己指定,老太爷一向偏心纸渲,所以就定了纸渲去当差。”

    杜若锦有些明白过来,大夫人这是要自己在老太爷那边去说话,将人选给争过来,只是锦亲王为什么好端端对高家这么恩惠?

    大夫人看杜若锦兀自不说话,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强忍着不悦,说道:“纸渲一向任性妄为,担当不了重任,说不定将来还要给高家捅出什么篓子来。娘的意思是,不如将着人选争过来,给笔锋也罢,给墨言也罢,都是好的,这两个人性子温和,人也稳妥,必定能光耀高家门楣。”

    “媳妇明白,只是这人选老太爷都定了……”杜若锦为难道。

    大夫人看杜若锦话里有所松动,不禁有几分欣喜,说道:“只要你去跟老太爷说,他一定会同意的。”

    “媳妇人微言轻,老太爷怎么可能会采纳我的意见,不如让爹去说,他是父亲,由他出面,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了。”大夫人说道:“这四子都是老爷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让他挑谁的是?这不是难为他了?”

    杜若锦还想开口说话,大夫人抢先说道:“你不用担心老太爷那边,他现在最看重的就是你的意见。”

    大夫人最后还说了很多,直到杜若锦答应考虑,才悻悻的住了嘴。

    杜若锦从大夫人那里出来,在心里仔细思量了这件事。只是不知道大夫人所说,老太爷现在最看重自己的意见,是为何意。

    杜若锦顺着廊亭就走到高美景的房间,听见里面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杜若锦叹息不止,推门进去,看见高美景已经哭成一个泪人一般。

    看到杜若锦的时候,就一把拉着她,哀求道:“我再也等不下去了,二嫂,求你替我去一趟庆春楼,将信转交给他。如果我自己去了,见不到他,我肯定会一头撞死在门柱上。”

    杜若锦被高美景哭的心乱,只好答应,说道:“那你写一封信,到时候,我替你交给他。”

    高美景怯怯得伸出手来,杜若锦发现她左手手腕上几道划痕,衣袖上也是血迹斑斑,说道:“二嫂,我不争气,刚才差点自寻死路,要不是二嫂恰巧进来,说不定心一横就去了。”

    杜若锦倒吸一口凉气,怒道:“寻死,寻死,你死了有谁会同情?除了你亲娘父兄为你痛哭,这高家谁还会为你掉一滴泪来?”

    高美景痛哭流涕:“二嫂,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只是我这手,怕是写不了字了,二嫂,不如这信,你就替我写了吧?”

    杜若锦担心自己的字迹,与古代人的不同,略一犹豫,高美景又哭个不停,只好应了下来。

    书信写完,高美景央求杜若锦明日把书信送过去,杜若锦应了下来。

    杜若锦又劝慰了高美景几句,高美景脸上偶尔显过几丝异样,转瞬即逝。

    杜若锦临出门前,听见高美景在身后说道:“二嫂,其实他们说爷爷重视你的意见是有原因的。”

    杜若锦“哦”了一声,她料想也没有那么简单。

    就听高美景冷笑一声,说道:“因为锦亲王的意思,是让二嫂你来定这个人选,他们没有给你说,就是怕你借此压倒她们头上去。”

    杜若锦失笑,原来事情就是这样,她并不奇怪高家人的做法,自私是人的本性,谁能幸免?如果搁在自己身上,或者她也会像大夫人一样,为儿子争取权益。

    可是,锦亲王为什么向自己示这么大的恩惠呢?

    杜若锦这一天下来,觉得身心疲惫,绕着回廊就往墨言堂去。

    正巧碰上迎面而来的绿意,她手里提着食盒:“二少奶奶,绿意才刚从厨房拿来些点心……”

    “你去给二小姐送过去吧,就说让她好生顾着身子,不要再胡思乱想,交代我的事,明早就去办。”杜若锦吩咐绿意。

    绿意应了,提着食盒就往二小姐住处去了。

    杜若锦闲着无聊,就往后花园走去。现在正值仲秋临近,天气却还有些热,杜若锦往假山背面阴凉处坐着,脱了鞋,将水浸在水里嬉耍着。玉足白皙纤巧,在水里若隐若现,就如白玉般吸引人的目光,杜若锦满意得打量着自己的脚,不自觉就哼出调子来。

    不知过了多久,杜若锦觉得不那么热了,脚上也有些凉了,才想着起身穿鞋回去。一转头看去,鞋却不翼而飞了。

    杜若锦左右看去,是高纸渲,提着自己的鞋在身后笑嘻嘻得站着。

    “高纸渲,把鞋还给我。”杜若锦气恼不已,这个高纸渲为什么总是与自己过不去,爱捉弄自己?

    高纸渲笑道:“二嫂,让纸渲将鞋还给你也行,但是你要答应纸渲一个条件。”

    杜若锦心里浮现出无数的念头来,难道他要自己不去老太爷哪里?于是问道:“什么条件?是不是希望我一脚废了你,省得你又往怡红楼跑。”

    高纸渲奇道:“二嫂怎么知道我就去了怡红楼?”

    杜若锦脱口而出:“难道不是吗?你今天早上就去过,人家欣月姑娘还在楼上等着你呢。”

    “二嫂,你跟踪我?”高纸渲也不答,只是笑嘻嘻得问道。

    “我呸,美得你,我如果有跟踪你的闲功夫,不如学着绣花了。”杜若锦边说着,边用脚踩了下水,溅起的水花落在了衣衫上。

    高纸渲找了处离杜若锦近的青石坐下,手里还握着杜若锦的鞋子不还她,表情却敛了笑,一本正经得说道:“二嫂,纸渲希望你尽快去爷爷那里,将人选定为四弟吧。”

    杜若锦倒似有几分吃惊,奇道:“为什么把名额给他?难道你就不需要吗?还是你自甘堕落,知道自己不能为官,成为祸害百姓的贪官呢?”

    高纸渲失笑,又正颜说道:“就当纸渲还有几分自知自明吧,纸渲愿意让给有才能的人。”

    高纸渲说完,将鞋子端端正正得放还在杜若锦身边,起身离开了。

    杜若锦看高纸渲的神色,第一次没有了放浪形骸的模样,心里陡然有些不安,犹疑了下,还是唤住他:“纸渲,我不是那意思,我不是说你不好……”

    杜若锦辞不达意,一时片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看高纸渲只是往前走并不回头,大声喊道:“其实,只要你肯浪子回头,你肯知进取,你也会有一番作为的。”

    高纸渲仍旧没有回头,只是肩膀难以自抑的耸动了下,杜若锦心中好生懊悔,难道因为自己的出言无状,伤害到了他?

    这一霎那,杜若锦将高纸渲曾经的捉弄完全忽略,心里的不安慢慢凝结,那一刻恨不得追上去叫住他,诚恳道个歉。

    可是她终究没有做,她是杜若锦,心善却气傲的女子。

    杜若锦回到墨言堂的时候,发现高墨言坐在房里等自己,而绿意脸上怪异,不停地给自己使眼色。杜若锦细细看去,高墨言脸色平静,没有什么不妥呀。

    与绿意沟通无效,只要先打发她下去,待会再说。

    “自从能说话了,你的腿也顺溜了很多,到处去跑,难道不累吗?”高墨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语气平淡。

    杜若锦反复猜测,难道他跟踪自己出门了?

    “随意走走,身体才会好。”杜若锦避重就轻,貌似轻松的说道。

    高墨言轻轻挑起好看的眉眼,说道:“只要不是去找男人,随你。如果让我知道,你去找什么倾心的男人,那么我势必会一寸寸削了他的肉,最关键的是,这一切都要让你亲眼看着。”

    杜若锦心底一阵恶寒:“高墨言,你既然不喜欢我,何必非要在一起呢?你有你的小妾,你可以从她那里得到温言呵护,我呢?我独自在这墨言堂,除了冷嘲热讽,谁能对我有过一句嘘寒问暖?”

    杜若锦看高墨言不说话,以为他对女人还是不屑一顾,当即怒道:“高墨言,即便我拿不到这一纸休书,我也不会在意。我是个女人,有着七情六欲的女人,我需要男人的眷顾爱怜,这些你都不能给我,我也不屑于从你这里得到。”

    高墨言起先被杜若锦的言论惊得目瞪口呆,心里暗暗惊喝,这真的是自己那个从一拜堂就对自己躲躲闪闪,终于躲在这墨言堂足不出户的娘子嘛?想当初,多少人从她身边奚落嘲笑而过,她不曾露出一丝反抗,什么都默默抗在身上沉在心底,自己也因为这,即便对她没有一分爱,也没有动过休她的念头。

    “你,你还是安份做好高家的二少奶奶吧。”

    高墨言自觉这话含义已经很明白了,他要留下杜若锦,让她安份得做自己的娘子。可是,就是这么清晰的语句,硬是让怒气当头的杜若锦扭曲了。

    “高墨言,你休想,你以为我会情愿独守空房,任你三妻四妾把酒寻欢?你错了,我杜若锦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女子。这只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龌龊的念头,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答应的。”

    高墨言的告白被杜若锦误解,心里已经有些羞恼,看见杜若锦还做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正想再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听见绿意在门口低声说道:“二少爷,大夫人的人传过话来,要您去一趟。”

    高墨言闻声,沉吟了一会,正色道:“别管你我如何,记着我的话,如果你决定去爷爷面前确定人选,记着,选择四弟。”

    杜若锦一惊,不知道高墨言和高纸渲为什么同出一辙,要让给高砚语呢?杜若锦想起那个文文静静的高砚语,始终对人毕恭毕敬,不知情的人只以为他是高家的客人,哪里想到他是高家的四少爷呢。

    或许是看出杜若锦的疑惑,高墨言说道:“大哥如你所说,果真在经营着自己的生意,账目上也不清不楚的,只是一时半会我还没有查出来。而三弟,他有自己的事情,这个家最不需要操心的人,就是他,只有四弟,无依无靠,人年纪尚轻,有了王爷的庇护,想必高家不再会有人瞧不起他了。”

    杜若锦为之一怔,或许高纸渲也是出于这样想法吧,只是他们为什么没有考虑到自己呢?

    “那你呢?你难道就不想要这个差事吗?”

    高墨言轻笑:“人未必当官才能为百姓做事……”说着就离开了,徒留杜若锦失神站在原处,直到绿意进来才反应过来。

    绿意扯着杜若锦的衣袖,急道:“二少奶奶,绿意再不把在二小姐那里听到的事情说给你听,只怕急都要急疯了。”

    “什么事?”杜若锦皱眉,这个高美景难道又想自杀?

    “二少奶奶让绿意把点心给二小姐送去,绿意刚到了门口,就听见里面的人在说,只要你答应我这样做,我保证如你所愿。二小姐就只是哭,也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绿意躲在一边去,看出来的人竟然是大夫人,等她走远了,绿意才把点心交给二小姐。”

    杜若锦陷入了沉思之中,大夫人究竟让高美景答应自己什么事?她要如何令高美景如愿?她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约定?

    杜若锦打发绿意下去歇着,自己卧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有了主意,才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用早膳的时候,高家人俱在。杜若锦神色平静的吃着饭,偶尔看向高美景时,她有些紧张,不敢与杜若锦对视。而大夫人却是一脸的自得,神色倨傲的看着杜若锦。

    杜若锦吃完饭,冲高美景会意得眨眨眼睛,就辞了出来了。根据约定,她今儿个要去庆春楼送信。

    还未到午间时分,高家又陷入了热闹的狂潮当中,去庆春楼与男人厮混的二少奶奶被张妈套着麻袋装着拖回来了。

    张妈眉飞色舞得说着当时的情景:“大夫人让奴婢在庆春楼等着二少奶奶的出现,奴婢怕二少奶奶认出自己,就站得远了些。二少奶奶为了行事方便,换了一身男装,可是奴婢照样一眼可以认出,那就是二少奶奶的模样。”

    大夫人神态得意,看着众人时仿佛算是给大家了一个交代,却假惺惺得呵斥张妈:“不就是让你去抓奸的吗?捡重点的说。”

    张妈点头应是,接着说道:“奴婢远远地看着二少奶奶进了庆春楼,和掌柜的有说有笑的,又见那掌柜的将她迎进了内室,奴婢怕里面再有暗门,进去迟了就找不到人了,奴婢就带人冲进去,将掌柜的打了几个耳光,又将二少奶奶用麻袋套了起来,奴婢是想,二少奶奶做了这等大逆不道不守妇道之事,让外人看见还不丢尽了高家的脸面?”

    大夫人连忙点头,赞道:“这件事,你做的很好。墨言,你怎么说?你的媳妇做出这等有辱门风之事,你想要怎么处置她?”

    坐在一旁的高墨言眼底深邃,一脸的平静与淡定,让人看不出端倪来,听见大夫人的问话,只是不咸不淡说:“你们看着办吧。”

    阮真幸灾乐祸得在一旁假笑:“真没想到,二少奶奶是那样的人,照我说,留在府里也是一害,不如一纸休书了事。”

    高墨言没有理会众人,站起身来走出门去,连大夫人在身后唤他也充耳不闻。

    大少奶奶柳氏,指着那麻袋说道:“娘,弟妹做出这样的事来,传出去咱们高家的脸面往哪放?就算是休了,事情也难免不会泄露出去。”

    大夫人轻轻“哦”了一声,问道:“静容,那你的意思呢?要如何处置她?”

    柳氏一怔,没有想到大夫人又将球踢了回来,讪讪笑道:“兹事体大,自然是娘说了错。”

    大夫人冷哼一声,说道:“你的意思要将她处死,然后再对外声称她抱病身亡?既然有这心思,干嘛不直接说出来?”

    柳氏咬着牙不再吭声,心里却恨极了大夫人的话。

    高纸渲一直冷眼旁观,看事态发展到这一步,才说道:“你们会不会冤枉了二嫂?她一向深居简出,怎么可能会跟外面的人有瓜葛?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就要让人处死?反正,我是不会相信二嫂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柳氏不屑得说道:“三弟,大嫂知道,你平时就维护你二嫂,只是这事不是谁维护不维护就能算了的事,它关系着我们高家的体面,你总不希望我们高家任何一个人在外面都被人指指点点的抬不起头来吧?”

    高纸渲冷笑:“大嫂,何必要赶尽杀绝呢?二嫂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清楚,她现在能讲话了,难道就成了你们的眼中钉了吗?”

    二夫人低喝高纸渲,忙使眼色叫他不要再说了。

    大夫人不慌不忙的说道:“静容的意思虽然有些过于狠毒,可是为了高家的脸面着想,也不得不如此了。我也怕此事处理得难以服众,这样吧,谁同意处死她杜沉香,就说一声。”

    可是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的,大夫人也不恼,问道:“二夫人,你的意思呢?同意不同意处死她?”

    二夫人没有想到首先问到的竟是自己,再三思略,狠狠心吐出几个字来:“同意。”

    “静容,主意是你出的,想必你一定是同意的了,对吗?”

    柳氏狠狠绞着一方帕子,心道,明明这主意就是出自你之口,还偏偏往我身上扯,不亏为姜还是老的辣。

    “纸渲,你呢?”

    高纸渲脱口而出:“我不同意。”

    大夫人仿佛是料定了高纸渲的回答,说道:“纸渲,你不同意,我也是谅解的。因为她的生死,毕竟与你有着利害关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锦亲王让她亲自指定人选,老太爷偏心,一心要你去当这个差事。她如果死了,你就没有这个福分了。”

    高纸渲朗声一笑:“大夫人真是高明,连这一层都想到了,纸渲佩服,佩服。”

    大夫人一副了然于胸的态势,冷哼一声:“可惜了,令你失望了,为了高家着想,你只能牺牲个人前程了。”

    二夫人也恍然大悟般,紧忙改了口:“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处死她。”

    大夫人阴沉着脸,讥笑道:“现在想起她关系着儿子的前程了?晚了,她今天非死不可,否则让我儿子戴着这个绿帽子,我这做娘的于心何忍?”

    大夫人说完,又突然朝着末座上的高美景问道:“美景,你同意不同意处死她?”

    高美景在房间里一直未说话,脸色漆白,手脚不停颤抖着,似是在强忍莫名的痛哭,听见大夫人的问话,她支支吾吾半天,再也洒脱不起来。

    大夫人脸色不虞,逼问道:“美景虽然不是我亲生,可是我也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看,你亲娘没有这个魄力,自然要由我这做大娘的提醒你。你还是待字闺阁,高家出了这样的事,还有哪家好人家肯上门提亲?”

    二夫人仿佛又被说动了一般,嘴里为难的“啧啧”作响,一方面担心儿子的前程,一方面又忧虑女儿的婚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只听几声深“咳”,高老太爷在徐姨娘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说道:“老二家的,说什么也不能处死。”

    大夫人狠狠心咬咬牙,说道::“爹,儿媳这事可不能依你。她犯了七出一条,不能休就要死,儿媳知道您顾虑着纸渲的前程,难道您就不顾惜其他人的脸面吗?”

    高老太爷被大夫人呛了一下,气不过又大力“咳”了起来,好容易缓过劲来,说道:“我说不能就不能,这高家谁都可以死,就她不能,无论什么事,你们也要把她给保全下来。”

    高老太爷的一席话,众人听得惊诧不已。虽然大家看得出,高老太爷对先前那个聋哑孙媳妇态度不明朗,可是从未想过,护她周全之心竟是这般坚决。

    高纸渲上前扶着高老太爷坐下,一边说道:“爷爷,别管什么事,先把二嫂放出来再说吧。现在只是张妈的一面之辞,也不尽可相信。”

    高老太爷一挥手,高纸渲就三步两步上前去解麻袋,旁边的徐姨娘脸色微变,似嗔似怒,将目光落在高纸渲身上。

    高纸渲从麻袋里扶出一个人来,那人嘴里堵着帕子,吱吱唔唔不能言语,男装扮相,看身材上像是女人无异。高纸渲将帕子从那人嘴里抽出来,结果才发现,麻袋里的人根本不是杜若锦,站在高纸渲面前的赫然就是头发散乱的绿意。

    大夫人惊得起身,冲着张妈吼叫:“张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妈慌慌张张,一下子瘫在地上,说道:“大夫人,奴婢听您的话,在庆春楼候着,谁知道去的是绿意,不是二少奶奶呢?绿意的身材跟二少奶奶相差无几……”

    “闭嘴,你还有脸再说,蠢货,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大夫人气怒之下,吼道,”那二少奶奶哪里去了?来人,快去给我找。”

    就在大夫人气急败坏得吆喝,要找杜若锦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低笑,婀娜娉婷得走进来的女子正是杜若锦。

    她今天的妆容格外精致,粉紫裙衫外罩水云色轻纱,夺人耳目,耳边碧玉坠摇曳生情。神色自若,眉眼含笑,说道:“哟,大家都在呢,我听府里人说,高家出了大事,也过来瞧一瞧。”

    看见她进来,大家都是惊诧不已,唯独高纸渲依旧如常,深深望了她一眼,反而离去了。高美景坐在末座,不敢抬头看杜若锦,眼角垂泪,身子已经歪在了椅背上,似是支撑不住一般。

    大夫人狠狠瞪了张妈一眼,又冲杜若锦喝道:“说,绿意为什么会出现在庆春楼?”

    杜若锦大刺刺坐在椅子上,笑道:“我前几日听二妹说,庆春楼的茶是锦州城一绝,你也知道,我那墨言堂样样都缺,即便送来的也是别人挑剩下最差劲的,所以我就打发绿意去庆春楼买些新茶回来。”

    大夫人朝高美景看了一眼,高美景慌忙欲解释,被大夫人用眼神喝止。

    “既然如此,绿意为什么要作男装打扮?你们难道没有什么图谋?绿意是不是去庆春楼给你送书信的?”大夫人一股脑将话问出来。

    杜若锦笑了:“娘,您真是会开玩笑。说道书信,我确实写了一封,不过那也不能算是书信,只是一张便条,上面写着我对茶的要求和数量。至于为什么让绿意做男装打扮,那是因为绿意年纪也不小了,出落得也可人,我怕她一个姑娘家出门有个闪失。”

    杜若锦说完,又走近绿意身前,轻轻握住她的手,点头示意安慰下,冲张妈说道:“张妈……”

    张妈身子一缩,往后退了两步。

    杜若锦不屑得冷哼一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打你。我这个人嘛,是很识趣的,打狗也好看主人的。”

    张妈在高家服侍大夫人多年,哪里听得过这种呛白?而且还是从她一向鄙视的二少奶奶嘴里说出来的?当即跳起脚来要骂:“你这个……”

    杜若锦用足了力,抡了张妈一个大嘴巴,张妈嘴角当即有血丝溢出来,嚎叫着就要往杜若锦身上扑,杜若锦抓起手边的茶盏就往张妈头上磕了去,张妈吃痛捂着头嚎哭起来。

    屋子里的人,或许没有料到杜若锦的此举,都惊呆了。

    杜若锦作出一副委屈状,期期艾艾得离得大夫人近了些,才说道:“娘,您是不是娘对儿媳有什么不满呀,张妈是您的奴才,如果不是你的意思,她怎么敢对儿媳这副模样?”

    大夫人面色不自然,说道:“怎么可能是我的意思?张妈,你也是的,她怎么也是高家的二少奶奶,你行事应该要有分寸,还不快给二少奶奶陪个不是?”

    张妈不忿,可是却不敢顶撞大夫人,只好瞪着眼勉强赔了个不是,杜若锦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把大夫人气的面上青白不定。

    高老太爷眼看这一场闹剧收场,无奈得挥手:“散了吧,散了吧,都下去吧。”杜若锦拉着绿意正要往外走,听见高老太爷,说道:“老二家的,你留下。”

    众人纷纷起身往外走,表情各异,大夫人和张妈都是忿忿不平,失望而沮丧,二夫人明显表情一松,毕竟杜若锦没事,高纸渲的前程就算是有了着落。高美景表情复杂,痛苦得站不起身来,还是绿意看见了,帮了一把手,才将高美景扶了出去。

    高老太爷看见徐姨娘兀自站在身边,说道:“你也一并出去吧。”

    徐姨娘一怔,要知道自从她进了高家门,服侍老太爷这些年,老太爷从未避讳过自己任何事,怎么今天就要自己回避了呢?她狐疑不定得看了几眼杜若锦,杜若锦有些不安,隐隐感觉有些莫名的敌意,令她捉摸不透。

    屋子里只剩下了高老太爷和杜若锦,杜若锦听见高老太爷沉重的呼吸声,闷声的咳嗽,隐约闻见了高老太爷身上腐肉的气息一般,她突然想起徐姨娘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能令一个貌比花娇的女子甘心在一个行将枯朽的老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