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且只把,诗酒写年华
柳氏急道:“果然是马叔做的手脚,他现在算是卷款逃走了。”
大夫人听说了此事也赶了过来,去账房里察看,里面乱七八糟的,几本账册也缺页少角的。
柳氏一边吩咐人去报官,一边吩咐高家的家丁出城去追,还吩咐了几个人去马叔的乡下老家去看看,务必一定将人带回来。
高老太爷听闻此事也是震怒,马上召集高家人在正厅说事,这一次是出乎意料的齐全,连在宫里当值的高步青也赶了回来。
高老太爷先是发作了柳氏,柳氏只是躲在一旁嘤嘤哭泣不敢多言。二夫人提议让大夫人掌管家事,大夫人眉眼生笑。
正厅之上,鸦雀无声,偶尔只闻老太爷的咳嗽声,和徐姨娘给他拍背的声音。高笔锋说道:“爷爷,爹,娘,静容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她也算是尽心的份上,就饶过她这一回吧?”
高步青拍案而起,说道:“尽心?你还敢说她尽心?我看你们一个个,就是要将高家搞垮了才甘心,这对你们会有什么好处?”
高美景说道:“爹,既然大嫂犯了这样的大错,我觉得就该另换当家人,别管大娘也罢,二嫂也罢,都是不错的人选。”
杜若锦猛然听见高美景提起自己,一抬头发现众人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急忙摆手说道:“高家的事务,我一向未参与过,只怕我当了家比大嫂还不如。”
大夫人冷哼一声,说道:“好歹还有些自知之明。”
杜若锦不语,她那话虽然是撇开了自己求清静,可是未必不是心里话,她对高家的事务几乎是一概不知,此时接管高家,还不知道会被人钻什么漏子呢。
高老太爷将手里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戳,说道:“都不要再说了,目前当务之急,就是要将马叔找回来,至于其它的事以后再说。”
门外张妈进来说:“刚才王府总管看二少奶奶还未到锦亲王府,特别派人来催了催,说外面备了软轿等着了。”
杜若锦这才想起来,今天还要去锦亲王府赴宴,只是这贺礼都没了,她还要怎么去锦亲王府呢?不自觉得将头朝向了柳氏,柳氏面上也有些不自然,随即走近文谦跟前,说道:“文谦,你老实告诉我,今天你有没有去我房里?”
“没有。”
“没有?那我前日和二少奶奶去给小王爷准备的贺礼,怎么就不见了?除了你,不见得就有人去我房里去拿。”
文谦微微一笑,回道:“自从昨晚跟大少爷在一起,直到出大厅前,文谦就没出过房门一步,大少爷也能为文谦作证的。”
高笔锋也说道:“好了,静容,刚出了那样的事,你就消停一点吧,你还嫌家里不够乱吗?”
柳氏在人前丢尽了颜面,现下高笔锋又为了文谦来斥责她,她自己颜面挂不住,可是眼见谁也不肯为她说句话,只好作罢,说道:“好,贱人,你不要让我抓住你的把柄,否则我柳静容在此发誓,一定会让好看。你现在要做的是,祈祷自己不要露出狐狸尾巴来才好。”说罢,便甩手出了正厅。
大夫人、二夫人也相继离开,高美景也有些意兴阑珊,朝杜若锦勉强一笑便走了。不一会,张妈遣人来说,大夫人要叫高墨言和高砚语去问些事情,便把两人给叫走了。
正厅里只剩下了高纸渲和杜若锦两个人,杜若锦起身就往外走,一直未曾听见身后有追来的脚步声,不禁觉得有些懊恼。临近墨言堂时,杜若锦的心整个都沉了下去,暗自叹道,杜若锦,你太把自己看作一回事了。
就听见身后有低沉的声音传来:“若锦……”
杜若锦只觉得身心俱碎,找不到任何一个完整之处,高纸渲的一声若锦,完全在杜若锦的期待与挣扎中,带来了莫大的冲击,只是她不肯回头,她怕这一回头,怕是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流下。
她不语,因为她怕一开口颤抖的声,会泄露内心的挣扎。
“若锦,这块金镶玉的观音,是不是就是你们丢了的那件贺礼?”
杜若锦猛然回身,看到高纸渲手上拿着的果然是那件观音,奇道:“咦,这东西怎么到了你手上?难不成你去大嫂房里……”
高纸渲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可能跑到她房里去?”
杜若锦故作不屑,将他手里的观音拿过来转身欲走,就听见高纸渲凝色说道:“若锦,这块观音是我从我娘里房里看到的。”
杜若锦本来只以为或许是柳氏丢失,才被高纸渲捡了去而已,听见高纸渲如是说,也有些疑惑不解了。
“在二娘的房中,难不成……”
“不可能,我娘虽然有时有些糊涂,可是从来不会乱拿人的东西,更何况是大嫂的东西,因为大嫂当家,有时克扣了娘的一些用度,娘心里虽然气,但是也是怕她的。”高纸渲说道。
杜若锦慢慢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不知是谁,从大少奶奶房里拿走了这件观音,然后放在二娘的房中栽赃陷害?”
高纸渲不语,可是从他的神色中可知,他对此事也抱有十二分的肯定,只不过不能确定究竟是何人而已,所以两人还是简短商议了一番,便各自离去了。
杜若锦回到墨言堂换衣之时,绿意从外面捧来一方乌金紫玉砚,说道:“刚才二少爷房里的人,让我将这个交给你,说让您拿去当作小王爷的贺礼。”
杜若锦接过来,打量一番,觉得此物真不错,既名贵又别致,也算是一件雅物了。绿意执意给杜若锦画了个淡妆,耽搁了这些时间,锦亲王府的人又来催了一遍,杜若锦这才慌忙往府外走去,上了软轿,进了锦亲王府。
无法形容的人潮,杜若锦觉得头晕目眩的,张总管看见她过来,便把她引进了锦亲王的书房里稍坐。
杜若锦在书房中听见外面的熙攘声坐不住,便起身在书房走动了一番,随意翻翻桌上的书籍,没什么兴趣,也就合上去了。
可是,她突然看到,有本书的落款上锦亲王的名讳下,竟然标注了很奇怪的符号,杜若锦捧着那本书目瞪口呆,竟是比看到世间最奇异的事还甚!
正在这时,便见锦亲王推门进来,说道:“你可终于来了,自从你落崖后,云泽一直念着你……”
杜若锦不自然得从书桌前走开,一时用很奇怪的眼神望着锦亲王,倒让锦亲王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你在看什么?”
杜若锦慌忙摆手,说道:“上次还要谢过王爷,从宫里请来巧匠连夜制作出绳索来,否则,否则……”否则会怎样?否则她和高纸渲只怕还在崖底厮守,只不过能否是厮守一生呢?
锦亲王突然沉声说道:“你最近清减了好多。”
杜若锦抬头望去,锦亲王的神色淡淡,眼神却是有剪不断的纠缠,还未等杜若锦托辞什么,便听见门外锦亲王的侧妃温依绣娇声说道:“王爷,寿宴快要开始了。”
温依绣看见房里的人竟然是杜若锦,不禁拉下脸来说道:“原来是高家的二少奶奶在这里呀,阮真可没有给我说,你要来呀。”
杜若锦一怔,心想,那个阮真毕竟是她的姨妹,这个时候是该来道贺的,只是为什么没有听她提起,或者提出要跟杜若锦一起呢?
锦亲王不着痕迹得躲开温依绣攀上来的手臂,说道:“是本王邀她来的。”
温依绣咂嘴说道:“原来如此,二少奶奶,你真是好大的脸面呀。王爷,寿宴快要开始了,就等着您前去呢。”
锦亲王笑着对杜若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杜若锦也没客气,当先走出了房门,将温依绣气个半死。不过,杜若锦出了房门,还是恭敬地跟在了锦亲王和温依绣身后,有个词叫做适可而止。
锦亲王府,人声鼎沸,许多人名义上是为了给小王爷贺生辰,还不是为了在锦亲王面前露个脸买个好?
所以几乎锦州城内的达官贵人都来了,不同的是,高家只不过是杜若锦和阮真,并无男人到场,不由得让人揣测非议。
杜若锦突然也好生奇怪,按理说高家是锦州城的望族,高步青也并不是那般迂腐之人,怎么没有亲自过来送贺礼呢?
酒桌上推杯换盏,杜若锦被安置在官家太太一桌,温依绣作陪,只听见不停有人朝温依绣拍马溜须:“温妃这般可人,又是王爷唯一亲近的人,将来这正妃的人选非您莫属。”
温依绣笑得合不拢嘴,突然望了杜若锦一眼,阴阳怪气得说道:“借你吉言,这锦亲王府内呀,我倒是不怕有人来争什么,就是怕有些妇人,明明是别人家的娘子,还借故来勾引王爷,那我可是要吃暗亏的。”
席上的人,自然明白温依绣针对的是杜若锦,她们又都听说过杜若锦自幼聋哑后突然开口说话的事,对她又惊又惧,更多的是那种假装不屑的鄙视,言语中就多了一些刺耳的话。
杜若锦只装作听不见一般,埋头吃菜,索性又开始当一个聋子哑巴。
只是她并未得到这么清闲的机会,只见小王爷云泽远远走过来,在杜若锦身边站定,云泽今日穿了红缎马褂,又好看又显得有精神气,说道:“听说你落崖后毫发无损,可有此事?”
桌上的人都起身向云泽行了礼,一些嘴快的就要开始说些祝词,云泽挥手叫她们住了嘴,只是看着杜若锦等她开口,杜若锦笑道:“说毫发无损,只怕是言过其辞,不过就是没伤到骨头罢了,可是腿上还是有些青紫呢。”
小王爷云泽摆出一副小大人模样,微微颔首就离开了。杜若锦忍俊不已,却看见满座的人正用敌视的眼光望着自己,随即敛了笑,安静得坐在那里。
皇上果然赐了一台戏,杜若锦对这种东西不似古人那般感兴趣,所以也不甚在意,倒是身边的人一直在不断喝彩。
不断有人上前给锦亲王敬酒,幸而有张总管在锦亲王身边一直不断推拒,这才不至于饮多,饶是如此,锦亲王的双目仍是醉意朦胧,被张总管扶了回去。
宴席散了去时,杜若锦也随着众人出了锦亲王府,只是她需要走回高府,因为来的时候是坐的锦亲王府的软轿,这回去的时候张总管还没来得及为她安排,她已然离开了,不过心里却还一直惦记着锦亲王落款下的奇怪字符。
高府距离锦亲王,走路如何也要小半个时辰,杜若锦放慢了步子,在街上闲闲走着,直到遇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才惊惧得闪进了一家铺子,待那身影里去了,杜若锦才拍着胸口快步往高家赶。
杜若锦走到拐角处,突然被身后的人拉住,杜若锦惊叫起来,却听见身后清脆的声音响起:“是我,桑菱……”
杜若锦回头,佯怒道:“都是你,要吓死人了,你怎么在这里呢?”
桑菱说道:“今天是小王爷的寿辰,王爷算准了五毒教的人会来捣乱,所以让我们遍布锦州城各处,小心防范。我也是先前见刚才仿佛是楚惜刀的身影,所以才追了过来。”说完,桑菱又轻轻“咦”了一声,说道:“你怎么一个人在大街上走?高墨言没有陪你一起来吗?”
杜若锦有些不自然得笑道:“他临时有事,走不开。”
桑菱说道:“不如,我将你送回去吧,否则你今日这般花枝招展的,即便招不来五毒教的人,只怕也少不了那些沾蜂惹蝶的人。”
杜若锦失笑,两个人边往高家走边闲话着。突然桑菱转变了口气,说道:“那日,我们去取水回来,发现你和高纸渲都不见了,便四处寻找,还是在断崖前看到脚印,还有你的断袖,这才知道你们坠落了悬崖,只是很奇怪,高纸渲武功颇高,即便当时救不了你,也不至于自己坠崖呀。”
说道这里,杜若锦的脸色微变,没有回答。
桑菱或者说,根本也没有期望得到杜若锦的回答,自顾自说下去:“高墨言发现你们坠了崖,却是跟疯了一般,也要跳下来找你,要不是我死命拦着,只怕……”
杜若锦有些触动,可是这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最后还是妙真寺的和尚赶巧从这里经过,知晓了此事,这才回妙真寺告诉了清远主持,清远主持又让人去了高家和锦亲王府,最后怎么救你上来的,你也是知道的。曾经有人说起过,这么高的悬崖,即便不摔得粉身碎骨,也是奄奄一息的。高墨言和锦亲王却偏不信,执意说你一定活着……”
杜若锦怎能不知,高墨言现在手上的伤,还是因那次而起,只是心痛的感觉仍旧是比不过愧疚,杜若锦对高墨言的抵触和隔阂太深了,要想消除,怎能是这般轻易可以做到的。
所以杜若锦轻松笑着,用轻快的语气岔开话题,说道:“桑菱,你说,今天如果我们突然从这里消失了,你最惦记的人,会是谁?”
桑菱陷入了沉默之中,不语,两人路过卖小泥人的铺子前,都是驻步望着,只是杜若锦已经将桑菱的心事一览无遗。
到了傍晚,高府还是闹出事了。
出城去追马叔的那伙人,在城外果真找到了马叔,只不过是一具尸体,身上的包裹内,确实还有几张银票,只不过数额都不太大。
高家上下又全部被叫进了正厅,杜若锦换了件素色的衣服才过去的,那时,除了高砚语,人都到齐了。
大夫人说道:“看来这个马叔果真是心怀叵测,拿了钱就跑了,只是他怎么可能就为了那点银子跑路呢?高家这些年待他不薄呀,还在他老家为他置办了几亩良田,几间瓦房。”
高纸渲说道:“我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只是马叔卷款而逃,先不说只为了那些钱,就是他在城外被人杀害,也是说不过去的呀?”
高美景说道:“会不会是别人谋财害命?”
杜若锦摇头,说道:“如果是谋财害命,怎么可能会没把马叔包裹里的银票拿走?或许,这只是杀人灭口……”
大夫人有些不悦,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想说,这家里有人想要将马叔杀人灭口?不要在这危言耸听,高家人还没有谁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杜若锦不语,她也不过是猜测罢了。其实,如果要有怀疑的目标,杜若锦肯定首选高笔锋,目光不自觉得看过去,高笔锋的脸上果真有几分不自然,与柳氏相望几眼,两人都有些紧张。
大家又将目光落在了高步青身上,高步青也陷入了两难之境,原本还指望找到马叔当面对质,便可以将此事查探清楚,可是如今马叔人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质,高家那伪造的账簿还有家产的数目,都似乎成谜了。
柳氏要不要继续掌管高家,又成为一个极为重要的话题,反对者自然是大夫人领头的二夫人和高美景几人,坚持柳氏当家的,便是高老太爷和高笔锋,至于高墨言、杜若锦和高纸渲都是不置可否,保持中立态度,不肯吭声。
高美景站起身来,走到老太爷跟前,说道:“爷爷,大嫂出了这样的错,本应该受到严厉的惩罚,眼下只是让她交回掌管高家的权利就过往不咎……”
柳氏冷冷打断她的话,说道:“二妹,你现在怎么也对娘这般热络了?是不是因为娘现在正为你三哥娶亲的事操着心,你就上赶着巴结了?”
高美景有些恼羞成怒,她心里确实存了几分这里的心思,否则也不会去银楼为大夫人定制首饰了,只听她说道:“是又如何?大娘能为三哥着想到一分,我就感激她十分。可是你呢,除非克扣我跟我娘的吃穿用度,你还做了什么?冬天送来的竟是燃不起的煤块,如果不省着用,连一个冬日也熬不下来。夏天派人送来的水果,非要等有些干瘪的时候才送过来,大嫂,敢问你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吗?”
柳氏涨红着脸,叫嚷着:“你胡说,一个姑娘家家的,还没出阁呢,就敢过问家里的事。”
最终还是老太爷发了话,说道:“就再给老大家的一次机会,如果再犯了错,就决不姑息。”高老太爷的拍板,杜若锦是理解的,账目已经混乱,就算现在将交给另一个人,也是一个麻烦,只有暂时维持现状以寻出路了。
大夫人虽然不甚情愿,可是不敢再争执下去了,遂忿忿就要往外走了。二夫人和高美景,也紧跟着上去,似是在商讨什么。
晚饭,都是在自己房里用的,杜若锦本来还想睡个好觉,就听绿意在门外急急喊道:“二少奶奶,家里又出事了。”
这是今天,高家第三次召集大家齐聚正厅。杜若锦心道,这高家还真是多事之秋,不对,应该是多事之日。
原来,大少奶奶柳氏从柳家要来的那个丫头璎珞,道出了一个秘密。她知道丢失的那块金镶玉的观音挂件,是被谁拿走的。
众人都到齐了,这次因为是璎珞是柳氏的丫头,所以连柳氏也强撑着身子坐在那里,就待璎珞将事实说出来,给自己争口气。
正厅里,璎珞跪在中间,大夫人喝道:“璎珞,你给我老实回答,如果你敢信口开河,我就好好给你点颜色看看。”
璎珞是个眉眼细细的丫头,身子单薄,看起来似有些油滑,少了几分忠厚,不过看她年纪幼小,谁也不会多加戒备,只听她回道:“回大夫人的话,璎珞不敢。”
“那就好,那就将你知道的给我说出来,我倒要看看,这个家还真遭了贼不成?”
璎珞瑟瑟说道:“前天下午,大少奶奶将那观音挂件放进了妆盒里,我是看见了的,便没敢去动。第二天,大少奶奶出了房门,去厨房问下个月的膳食安排,本来璎珞是该跟着的,只是大少奶奶临时又要璎珞回来拿纸和笔,璎珞就从半路上折回来了。可是,可是璎珞刚进院门,就见,就见……”
“就见什么,璎珞你快些说给她们听。”柳氏叫道。
璎珞边说着边看向了二夫人,二夫人有些莫名其妙,说道:“璎珞,你倒是将话说完呀,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会是我从大少奶奶房里偷了挂件不成?”
璎珞似是下定了决心,用手指着二夫人说道:“璎珞就看见二夫人手里拿着那个挂件,慌慌张张得从大少奶奶房里走出来,璎珞当时吓傻了,就往院门后一躲,看见二夫人就出院门走了。”
二夫人站起身来,语不成调,说道:“你,你这个刁钻的丫头,你竟然要诬陷我?说,你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
二夫人看向了柳氏,指着柳氏说道:“是不是你?刚被大家给教训了,这会又想栽赃在我身上转移大家的视线?”
柳氏冷哼一声,说道:“二娘,璎珞不会说谎的,这点我可以确信。她没有受我的指使,也不可能说谎,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那挂件根本就是你偷的。”
高美景走近璎珞的身边,围着她转了一圈,璎珞吓得缩在地上,就听见高美景不屑得说道:“大嫂,你怎么变得这么天真?仅凭一个丫头的话,你就要大家相信我娘跑到你房里去偷东西?”
璎珞这时,也不知怎么壮了胆子,喊道:“那就去二夫人房里去搜,那挂件一定在她房里。”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杜若锦和高纸渲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心照不宣,都已然明白是怎么样一回事。只是杜若锦还是觉得其中有未接的端倪,一时却猜不出来。
大夫人有些迟疑,说道:“其实,其实我还是有些不能相信,她来高家这些年了,我虽然对她……但是,她每天出入我房里,我的东西也没见少过任何一样呀。”
柳氏说道:“娘,二娘不肯拿你房里的东西,是怕你会很轻易的察觉,这也不能证明,二娘就不去静容的房间偷东西呀。”
二夫人气得不行,拍着胸口喘息不过来,被高美景扶着站在一旁,而高纸渲却说道:“搜?为了证明我娘的清白,可以去搜,只是搜也要给个说法,搜的出来,纸渲愿意代娘亲受一切惩罚,可是如果搜不到呢?”
就在这时,杜若锦发现一个细节,璎珞听见高纸渲的话,惊慌之下首先看的人竟不是柳氏,而是,而是一直站在高笔锋身后未出一言的文谦。
璎珞看了文谦一眼,文谦向她隐晦的点点头,随即转移了视线。璎珞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说道:“如果搜不到,璎珞愿意以死谢罪。”
璎珞的这句话说的极重,大家都惊呆了。璎珞的肯定更能让大家确信,那挂件确实被二夫人偷走了,二夫人气得说话都不利落了:“搜,搜,那就搜……”
高纸渲和杜若锦互望一眼,两人心知,从二夫人房里不可能搜到什么了,因为那挂件已经不在二夫人房里了。听到璎珞的话,杜若锦有些叹息。
大夫人领着张妈和璎珞等人去搜房,高美景也跟着去了,杜若锦明白,高美景是怕有人暗中做了手脚,那样不是更麻烦?
其余的人都在正厅静等,杜若锦没有少打量文谦,文谦也似乎感觉到了杜若锦的目光,没有回避,朝杜若锦纤弱而矜持的一笑,仪态大方。杜若锦想,如果没有先前璎珞那本能的反应,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能察觉到文谦的。
不一会,大夫人就领着人回来了,张妈将璎珞往地上一按,大夫人就骂道:“死丫头,竟然红口白牙来诬陷人,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璎珞不自觉得就往文谦那里看了一眼,杜若锦看得出,文谦也是极为惊讶的,怎么会搜不到那块挂件呢?
张妈当即将璎珞按倒在地上,用手扯起她的头发,问道:“璎珞,如果你老实回答,说不定大夫人还会饶了你的性命,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这也怪不得谁,是你自己说过要给二夫人以死谢罪的。”
这下,连柳氏也急了,推开了张妈,就俯下身子,问道:“璎珞,你刚才是怎么跟我说的?你不是说你亲眼看见二夫人从房里拿了挂件出来吗?”
柳氏见璎珞有些傻呆呆的模样,便不由得摇晃着她的肩膀,说道:“你说呀,你说呀,你在房里给我说的话,你现在给大家再说一遍呀。”
高美景冷笑:“大嫂,不需要再演戏了吧?”
或许是柳氏抓着璎珞肩膀力气够大,让璎珞清醒了过来,回过头就朝文谦看了去,手不自觉的指着文谦说道:“是她,是她教我那么说的。她说她看见二夫人偷了挂件,但是愿意将这个功劳让给我……”
此话一出,又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又将目光齐齐落在了文谦身上,只见文谦不惊不慌,走出来说道:“璎珞,此话不可乱说。我哪里就对你说过这样的话了?”
璎珞说道:“就是你,否则璎珞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去诬陷二夫人?璎珞问过你,你说你是亲眼所见,断不会有错,只要去她房里搜,一定能搜的出来。”
文谦脸上浮起的笑容自信而沉静,只不过朝向的确是柳氏,她说道:“大少奶奶,文谦觉得您此事做得甚为不妥当。先是让璎珞诬陷二夫人,然后再咬到文谦身上,只是,连文谦也想不明白的是,文谦与二夫人无怨无仇,指使璎珞陷害她做什么?”
众人觉得有些道理,所以还是怒目看向了柳氏。
柳氏站起身来,凑近了文谦,神色凄然,说道:“原来是你,你假意告诉璎珞,然后去陷害二夫人,那挂件自然不在二夫人手里,那璎珞撒了谎,而她又是我的丫头,所以,这一切就都成了我的指使?”
杜若锦心里冷笑,柳氏说的固然没错,只是她还漏了一环,就是文谦果然将那块挂件放在了二夫人的房里,她这是一箭双雕,无论成与不成,她都立于不败之地,这个文谦果真不简单呀。
高美景说道:“大嫂,至于到底是谁指使璎珞的,这是你们笔锋堂的事,少不了要给我娘一个交代,而这个璎珞嘛……”
璎珞怕了,膝行至文谦身边,抱着她的腿就喊道:“璎珞不想死,璎珞不想死,求你说出实话来,这一切都是你说给璎珞听的。”
文谦朝高笔锋哀怜的看着,委屈得说道:“既然如此,那文谦不如就认下罪来,一死了之。”
高笔锋上前,一脚踹开璎珞,只不过这当胸一脚,已经让璎珞去了半条命了,文谦似惊似怕得挨在高笔锋身边:“嘤嘤”哭了起来。
闻步青恼怒不已,勒令柳氏罚跪祠堂一夜。
杜若锦和高纸渲对望几眼,怕再引出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就没有再提起那块挂件在自己手里的事。
回到了墨言堂,已经是深夜了,杜若锦虽然很困,却被今天三番几次的事情弄得心神不宁,总觉得自己掌握了很多头绪,可是偏偏又经不起推敲。
马叔是谁杀死的?
指使璎珞的人,到底是不是文谦?
杜若锦本想倒头就睡,可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还是决定自己给柳氏送条毛毯去。到了祠堂的时候,发现有人人影在祠堂房门前,手里还拿了一截竹筒,正嘴对着往里吹。
杜若锦惊呼:“来人呀,来人呀,救命呀……”
等到离祠堂最近的高纸渲赶到的时候,那个人影已然不见,高家上下又被惊动了起来,各房各院的理打着灯笼就往祠堂这边来了。
大夫人让张妈将门打开,高纸渲立即制止,说道:“张妈,里面有毒烟,你把钥匙给我吧。”
张妈战战兢兢得将钥匙递给了高纸渲,高纸渲屏住呼吸打开房门,冲了进去,片刻间,将已经昏迷的大少奶奶给抱了出来。
高笔锋将柳氏接了过去,高步青马上为柳氏把脉,又开了药方,因为高家有现成的药材,所以便让人按着方子去煎药了。
柳氏被人抬回笔锋堂,众人却还齐聚在祠堂外面不散,议论纷纷。
众人在高步青的催促下,还是散了去,各自回去。杜若锦也转身离开,手里还握着那条毯子,脚步沉重。
高墨言默默地将杜若锦送回墨言堂,看着杜若锦走进了房门,才叹息离开。
杜若锦将身子抵在门后,她何尝不知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是谁呢,只是那又怎么样呢?
当夜睡得极不安稳,似乎一直听见高家上下熙攘的声音,杜若锦直到天亮才沉沉睡了过去。醒来时,天色已近午,杜若锦揉揉头,说道:“绿意,怎么没有叫醒我呢?”
绿意端起铜盆,欲给杜若锦去打洗脸水,说道:“昨夜大家折腾到那么晚,都没睡好,大夫人说今儿早上就各自在房里用膳吧。”
杜若锦轻轻“哦”了一声,说道:“大少奶奶醒过来了没有?她房里如今没了丫鬟,是谁在伺候着?”
绿意说道:“大少奶奶醒过来了,就是吃不进东西去。昨夜里,府里的人就把璎珞的尸体给拉出去埋了。文谦本来想去伺候大少奶奶,可是大少爷不允,就从大夫人房里拨了一个丫鬟过去,叫玳瑁,她也是跟我同年进府的,说起来,玳瑁和我关系还是数着好的呢。”
杜若锦说道:“待会,你跟我去趟笔锋堂,一起去瞧瞧大少奶奶,只是咱们这边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绿意笑着说道:“可巧了,小王爷上次送来的东西,绿意还收起来一些呢。就怕二少奶奶您心一热,一股脑都给送出去了。”
杜若锦失笑,与绿意闲话了几句就出了墨言堂。
快到笔锋堂的时候,杜若锦还是思虑再三,又回头叫上了高美景,一起去瞧柳氏。如果没有昨晚那件事,只怕高美景是不会甘愿去的。
杜若锦和高美景刚踏进笔锋堂,就听见高笔锋呵斥玳瑁的声音:“玳瑁,我念你是娘身边的丫鬟,这次就饶了你,往后你再敢支使谦儿做事,看我怎么处置你。”
文谦说道:“大少爷,您先别生气。大少奶奶中了毒未愈,玳瑁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去帮把手也是应该的,再说,今天您就要出门去南边了,还是先去给老太爷、老爷和娘他们道个别吧。”
高笔锋又和颜对文谦说了几句,这才出来,迎面碰上杜若锦和高美景,点头示意就离开了。
杜若锦踏进房门,便看见柳氏卧在床上,目光有些涣散,玳瑁端着一碗粥,却怎么也喂不进去。文谦看见两人走进来,目光一凛,起身问了安,便在一旁低头不语。
玳瑁看起来是个口舌伶俐的丫头,当即说道:“大少奶奶不听人劝,再加上没个人疼,可不是就连饭也吃不下。”
文谦有些迟疑的开了口,说道:“玳瑁,瞧你这话说得。大少奶奶怎么会没有人疼,大少爷不就是疼她的人吗?”
杜若锦和高美景都对文谦的话不置可否,可是两人都没有接话,原来以为玳瑁顶多心里不满,嘴上不敢言语,没有想到,玳瑁毫不客气得回道:“大少爷心里疼得是谁,只怕那个人心里最清楚,我虽然是从大夫人房里指过来的,可也是看的明明白白,一点也不含糊。”
文谦不做声,接过玳瑁的碗来说道:“玳瑁,你去给二少奶奶和二小姐倒茶吧,我来喂大少奶奶。”
玳瑁没好气得将碗递给了文谦,朝杜若锦和高美景福了福身,就去斟茶了。
文谦才要试着给柳氏喂饭,手上一慌,饭就洒了一地,急道:“啊,大少奶奶,都是文谦不好,文谦这就去再给你端一碗来。”
玳瑁进来后,看到地上一地狼藉,倒是不甚惊奇,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便紧着收拾起来。高美景站在门口,朝文谦的身影张望了下。
杜若锦站得离柳氏近了些,正要唤她一句,便被柳氏抓紧了袖口,只见柳氏血红着眼睛,表情狰狞说道:“你信不信,他们不敢杀了我的。”
杜若锦有些惧怕,不敢用力挣脱,却也不敢再站在她的身前,说道:“我信,我信……”等到柳氏的手一松,杜若锦便站得远了一些。
高美景正好进来,见到柳氏那般模样,倒是没再冷言相对,和杜若锦放下手里的东西,便齐齐出了笔锋堂。
高美景边走边说道:“二嫂,你说到底是谁,非要杀死大嫂不可?”
杜若锦眉眼一挑,半是玩笑半是试探,说道:“怎么?这个家讨厌她的人还不够多吗?你难道就不想她死吗?”
这一席话,高美景听的是脸色煞白,连脚步也有些慌乱了。
高美景听见杜若锦的话,脸色突地煞白了,急忙摆手道:“二嫂,这话可不敢乱说,平日里我没少恨过大嫂,可是,要说我有杀她的心,那是万万没有的。”
杜若锦掩嘴笑起来,说道:“看把你给吓的,二嫂不过说随意说说罢了。”
高美景松了口气,不依得上前就要呵杜若锦的痒,笑道:“大嫂不过是刻薄些,二嫂才是心狠之人,说几句话就要把人吓死。”
两人说笑着,就看见高笔锋从大夫人房里出来,几个下人抬着行李往外走。原来,今天便是高笔锋启程之日,老太爷给高笔锋训了话,这才叮嘱大夫人要派人好生侍候着。
回到墨言堂,杜若锦迟疑着没进门口,便见房门突然被打开,高墨言站在里面,稍侧了下身子,杜若锦便走了进来。
两人一开始谁也没寻话开口,杜若锦坐在妆台前,整理妆容,却下意识得从镜子里去看高墨言,高墨言的目光自然是落在杜若锦身上的,杜若锦羞了个面红,许久,才作似无意的问道:“你要对我说什么?”
高墨言沉吟了许久,看似不知如何开口,久久才说道:“你上次说过的事情……”
杜若锦冥思苦想,也不知高墨言说的是哪一件事,随即问道:“到底是何事?”
“关于阮真的……”
杜若锦一怔,原来是她,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问道:“你肯放手?”
高墨言坚定果断的回答:“我从未想过要与她执手。”
“你与她谈过吗?”
高墨言怔住:“没有,要我跟她谈吗?”
杜若锦暗叹,这个傻子,难道要我去跟阮真谈?然后被大家看成是我争风吃醋,将妾室给赶了出去吗?可是,想着也便罢了,开口就说道:“那么,我来与她谈吧,始终是为了她好而已。”
杜若锦说着话,用手去摘下发上的簪子时,簪子不小心被发丝缠住,杜若锦用力一挣,扯得生痛,倒吸一口凉气。
“不要动,让我来。”
高墨言伸手,慢慢将簪子上的头发解开,杜若锦通过镜子,看到他专注而认真的神情,有些感慨。当高墨言将簪子取下来后,杜若锦恰巧猛然起身,头撞到了高墨言的下巴上,杜若锦吃痛,轻轻“啊”了一声,只不过这一声“啊”让高墨言再也把持不住,将杜若锦抱了个满怀,低低念道:“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杜若锦不语,我的残忍难道仅仅针对的是你吗?还有我自己啊!
高墨言将杜若锦抱在怀里,力度几乎要令杜若锦窒息,杜若锦想要推开他,却挣扎不出任何气力来,艰难说道:“你放手……”
高墨言声音低哑,语气却不容人置疑,说道:“我这辈子只是想与你执手到老……”
杜若锦的心弦被撩拨了那么一下,顿时有些茫然与无措,理不清自己是否期待这份纠结的感情。
“沉香,相信我……”
不过,这一声沉香还是让杜若锦醍醐灌顶,猛然醒悟过来,在高墨言的眼里,她是杜沉香,她一直是杜沉香?
不,高墨言,你喜欢的是不是当初的杜沉香,而我是杜若锦,能说会道能言善辩的杜若锦,杜沉香早已经死了,在你娶妾那日……
或许是发现了杜若锦眼神中异样的冰凉,高墨言拥着她的臂膀松弛了下来,低低念道:“沉香,我……”
杜若锦猛然推开他,说道:“不要叫我沉香,你的沉香早已经死了,她死了,而我不是沉香,我不是沉香……”
高墨言似乎没有料到杜若锦反应的这般激烈,有些吃惊,随即说道:“沉香,你坐下来,听我慢慢说。我承认,原来是我忽视了你,我承认,我原本对你不够好,我承认,我娶了一个聋哑的妻子不是我心中所愿,我承认,我搬出墨言堂独居冷落了你,我承认,我不该在你有难时没有出现在你的身旁,我承认……”
杜若锦早已泪流满面,她的眼神止不住流下来,是为了高墨言的表白,还是为了杜沉香的委屈?杜若锦借用了杜沉香的身体,所以有句话叫做,感同身受。
杜沉香的苦,在杜若锦穿越而来的日子里感同身受,那该是怎么低声下气存活下去的女人?
杜若锦的拒绝太过于明显,以至于高墨言的神色渐渐暗沉下去,他低哑着嗓子,问道:“是不是无论我怎么样做,你都不会再接受我?”
杜若锦别过头去,不肯看他,她心里好乱,好乱,或许这句回答才是最贴切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肯回答,是吗?”
杜若锦再次朝他看去,被他目光中的悲伤和沉沦刺得心口痛,不禁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完,她有些后悔。
高墨言深叹一声,走近杜若锦,牵过她的手,一同坐下,认真而坚定地说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与你成亲以前,未喜欢过别的女子,与你成亲之后,即便未曾与你……我也从未亲近过别的女子。可是,我现在喜欢上了你……”
“高墨言,你太自私……”杜若锦当即回道。
高墨言伸手“嘘”了一声,说道:“听我说完。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夫妻在成亲之时,都会一见钟情,有些便是慢慢爱上了的,难道你就不能允许我,在成亲两年后爱上你吗?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杜若锦一时有些迷茫,心道,高墨言,你成亲两年的娘子杜沉香已经死了,你拿什么去补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