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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金玉缘,平生终落空

    而高纸渲从高家出来,待到深夜才进了皇宫,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直接去欣月的寝宫,而是循着上次的通道来到了欣月寝宫的密室内。

    高纸渲在这密室便轻而易举听到里面人说话,也自然能够知道里面究竟有没有别人,里面很是安静,静到高纸渲以为欣月都可能不在的时候,里面传来说话声:“欣月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高纸渲断定自己没有见过此人,欣月说道:“好妹子,你原是不该进宫的,可是既然进了宫,就该遵守这宫里的礼数,万不可……”

    突然欣月止住话,喝问:“是谁?”

    高纸渲以为欣月是发现了自己的存在,正要犹疑着是不是要站出来的时候,便听有人持剑刺了进来,朝欣月说道:“阻我者死。本来我看你在宫内一向少言寡语,没有想到你这几日竟然连番派人来刺探我宫里的消息,指望我不知道吗?”

    有女人的惊呼声,欣月安慰她说道:“不怕,你先走,记得无论今晚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装作不知道的,明白吗?”

    那个女人惶恐不安,在欣月的庇护下离开,房间里只剩下那个持剑的女人,还有欣月,还有藏在密室里的高纸渲。

    高纸渲慢慢将密室的门开了少许的一道缝,刚巧便能看见那个女人,原来竟是惠婕妤。只不过惠婕妤的剑法实在拙笨,竟是三五招便被欣月擒住,欣月将她一把推倒在地,喝道:“惠婕妤,你欺上瞒下,作恶多端,先是诬陷御医在先,后是刺杀妃嫔为后,罪不容诛。”

    惠婕妤冷冷一笑,说道:“那么你去告诉皇上呀,皇上知道这件事情又如何?他明知道是我诬陷了高御医,不是仍旧将他打下了天牢吗?”

    高纸渲听见这番话,心里一惊,按捺不住怒气,正要走出密室,便见欣月有意无意说道:“惠婕妤,你以为你是凭着皇上的怜爱才得到这一切吗?”

    惠婕妤一顿,说道:“你这话时什么意思?”

    “你与高砚语联手排挤高家,不外乎是想得到什么权益,可是想那高砚语不过就是高家的庶子,无权无势,怎么可能受到群臣拥护?除非,除非你们背后有更大的权势撑腰……”

    惠婕妤听见这话,明显带着几分慌张,说道:“你都知道了什么?”

    欣月冷笑,说道:“我知道的并不多,但是我却知道你们背后的那个人……”

    “你瞎说,我们步步算计好,从无出一丝纰漏,怎么可能会被你识穿?而且从各个迹象中,别人只可能怀疑是大燕朝……”惠婕妤说到这里,自觉失言,将手中长剑滑落在地,快速离开了。

    高纸渲突然想起先前离开的那个女子,心中一凛,急忙顺着密道往回走,幸好,如高纸渲所料,在皇上寝宫不远处,高纸渲便见到一个女子逶迤而去,高纸渲迅疾无比上前扣住那人的喉咙,轻声说道:“如果今夜你是安分回自己居所,我定不会伤你分毫,可是你如果是去皇上那里送信,就怪不得我心狠了。”说罢,手力一触,这个女子便软软得倒下了。

    高纸渲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可是想到这样做也是为了欣月的安全,欣月聪慧,可还是经验尚少,在这后宫之中,谁不是抓住别人的任何一点小把柄就极尽可能的造谣生事?

    更何况,惠婕妤当时是持剑冲进来的,此事如果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欣月也逃不了干系,高纸渲累了高家,就绝对不允许自己再累了欣月。

    高纸渲本想再次回到密室,却见皇上软轿已出,正是往欣月宫殿方向而去,高纸渲思略再三,还是抢先去了密室,欣月仿佛是早有所察,正在密室门口等候,见到高纸渲时,说道:“你刚才又去哪里了?”

    高纸渲说道:“你放走的那个女人,她要去皇上那边告密,我便将她……”

    欣月叹道:“她本来是求我一件事,我见她性子柔软从不生事,便也想帮她一把,谁知道她出了这道门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人心可畏……”

    高纸渲说道:“我们来不及感慨这些,你跟惠婕妤的话,我听到了一些,你说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四弟背后另有主使?可是究竟是谁会这样陷害高家呢?”

    欣月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那个人便是可以与皇上一较高下的……”正说着话,皇上的脚步声已近,想那皇上未及人通传便走了进来,欣月急忙将密室门关死,用帘幔挡上。

    高纸渲迅疾出了密室,可是他哪里想到,就在他走出了密室的时候,皇上对欣月却下了一个使命,要她刺杀锦亲王,就在三日后……

    高纸渲回到高家时,天色已亮,他没有直接回到砚语堂,而是去了墨言堂,事已至此,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看似是高家的灾难,却藏着更大的阴谋,如果再不解决,只怕会引起更大的祸事出来。

    天色尚早,高纸渲见墨言堂院门虚掩,便推门而入,迎面碰上争早起练剑的残歌,残歌一见是高纸渲,便叫莺歌将杜若锦和高墨言叫起。

    房间内,杜若锦、高墨言、高纸渲,还有残歌坐在一起议事,莺歌布好饭菜便下去了。

    残歌问到:“你去宫里,打听到什么了吗?”

    高纸渲看了杜若锦一眼,将从欣月那里听到的一切讲述出来,众人都是讶异万分,原本杜若锦以为,高砚语是受其母的影响,暗恨高家,所以才将高步青陷害打入天牢,后一步步蚕食高家,原来竟是另有所图。

    “那么欣月嘴里说的那句,可以与皇上为之抗衡的人,究竟是谁呢?”

    杜若锦低低说这话,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另外三个人将目光齐齐投在她的身上,那眼神中明显表示已经有了人选,那便是,那便是锦亲王……

    杜若锦倏地起身,惊呼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他……”

    残歌说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这些日子以后,王爷很少露面,我每日去王府,竟都看不见他的人,甚至连王妃也不见有人提起,有时我问起来,小王爷云泽总是神色怪异……”

    杜若锦心道,这锦亲王和水凝烟不在府里?皇上已经撤了他的亲王称号,也已经卸了水家兵权,他们如今即便有什么想法,也是无力回天了吧?

    更何况,锦亲王不是那样的人。

    心里想着,嘴里边低低吟念出来,可是高墨言却不以为然,说道:“那是你不了解他……”

    “不,我了解他,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了解他,他和我一样都是来自……”杜若锦咬住红唇没有说下去,反而低低补充道,“反正我知道,他不会那么做的,他该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杜若锦有些激动,因为她知道锦亲王对她说过,绝不对动江山社稷的念头,难道现在已经改变了主意?

    难道锦亲王当初恼恨高纸渲刺杀他,所以才设下这个局,让高纸渲在君王面前自尽,以泄心头只恨?可是,如若是这样,锦亲王又如何当初救高纸渲一命?并且不惜撤了自己亲王封号?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做给自己看的?

    杜若锦摇摇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个论断,锦亲王虽然不是仁厚之心,却做事一向磊落,而且即便他以某种方式夺了皇位,群臣百姓又如何能真心拥护?

    比之高砚语当初给自己带来的诧异,那么锦亲王如今的事情带来的便是一种震撼了,不行,她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从他嘴里亲口问出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杜若锦按捺不住,朝高墨言和高纸渲说道:“我要去锦亲王府,”杜若锦看两个人正要说话,于是伸手止住,说道,“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绝对不会出事……”

    高墨言正要说什么,却听见残歌说道:“我陪你去。”

    杜若锦点了点头,两人相继出了墨言堂。

    路上,残歌说道:“其实,我一直没有给你说,我现在每日进锦亲王府,都没见过小王爷,可是王爷不准我说,更不让我告诉你。”

    杜若锦大吃一惊,站定了脚步,问道:“残歌,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示我,锦亲王是受到了威胁?小王爷云泽被人抓走了?”

    残歌不语,那稚嫩却倔强的面孔上也带着几分愁思,似是被连日来的奔波杂乱之事烦忧着。

    杜若锦轻叹一声,上前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说道:“都长这么高了,我都要够不到了……”

    两个人走到了锦亲王府,杜若锦抬头看,果然锦亲王府的门匾已然不见,门人也换了,不过见到残歌后,迟疑了下还是放两个人进去了。

    杜若锦跟着残歌穿过廊亭,来到锦亲王的书房,杜若锦却突然间迟疑着不敢敲门进去,残歌正要上前敲门,被杜若锦拦着,轻道:“残歌,我怕……”

    “你怕真的如你料想的那样?”残歌问道,“可是你已经来了,不问个究竟,你会甘心吗?”

    杜若锦正在犹疑之中,突然门开了,锦亲王走了出来,仍是一身的紫袍,身上佩戴的环佩却解了下来,看见杜若锦之时,眼光闪了闪,说道:“你终是来了……”

    杜若锦长舒一口气,大步走进书房,说道:,“我是来了,因为我不相信我眼中的锦亲王会做出愚蠢的事情来,几千年的历史都看过去了,难道你还能看不透帝王兴衰吗?如果仅仅是为权利,你锦亲王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锦亲王自然明白杜若锦说的什么,于是轻笑说道:,“本想过几日流水逐云之日,本想鹤伴兰轩赏山水,可是你看我现在,只能待在这方寸之地,动弹不得,你所谓的帝王兴衰,更是离我遥远……”

    杜若锦黛眉轻蹙,问道:“你是说,皇上不仅撤了你的封号,甚至将你软禁于此?可是我与残歌进来之时,并未受到人盘查呀。”

    锦亲王只是轻笑,却不再言语。

    杜若锦有意无意问道:“小王爷呢?怎么不见他?听残歌说,他前一阵还叫残歌带口信给我,要我给他再做一个风筝呢。”

    锦亲王脸上现出几分不自然,说道:“他年纪幼小,呆在这废黜的王爷府里又有什么用呢?皇上已经派人将他接到宫里去了,陪太子读书习武……”

    杜若锦心道,难道锦亲王根本不是受到水凝烟的危险,而是皇上?

    可是皇上既然将锦亲王的封号撤掉,又将他软禁在王府,甚至将小王爷云泽带进宫去,又为什么还逼着锦亲王再做出别的事情呢?

    杜若锦恍惚间,没有挺清楚锦亲王的话,仿佛听见锦亲王说道:“前几日,我叫张贵告诉你,要立即离开高家……可是你没有走,你说你要与高家誓存亡,是真的吗?若是如此,那么我告诉你,我救不了你了,更何况是高家?”

    杜若锦看锦亲王意志消沉的模样,心里终是不忍,说道:“你告诉我,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当我昏睡醒来,事情就变成这副模样?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我一直昏睡着,永远不要醒来。我只是想过几天安静的生活,可是从未想过生活竟是这般坎坷,我太累了,如果有选择,我……我想回去……”

    杜若锦轻咬红唇,将后面几个字吐出之际,锦亲王在那一刻湿润了眼睛,别过头去不再看杜若锦一眼,反而说道:,“你快些走吧,快走吧,我说过,我们最好不要再相见……”

    这一刻,杜若锦同样润湿了眼睛,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张口说话之际才发现声音有些嘶哑,说道:“你该明白,你我之间的感情,我们是盟友,我们本来可以一起对抗这个世界带给我们的世俗压力,虽然到最后,我选择了流于世俗,可是你呢?我一直以为你会孑然一身,傲视群雄,因为你该知道,当年成吉思汗纵横疆土,死前也在感叹,死后不过就是寸许黄土,既然如此,争来的到底何用?”

    “即便你现在位于朝堂之上,即便你现在号令天下,即便你现在拥有江山美色,你还是孤独的一个人,没有一个你真正认识的人看到你如今的成就,就算是你睡在龙榻卧在玉枕之上,你也会于夜半时分醒来,泪湿满襟……”

    杜若锦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慨,她恨锦亲王,她觉得这是一种背叛,她是那么信任他,她以为他是这个世上唯一的盟友,永远的依仗,原来,一切都敌不过自己的欲/望.

    锦亲王眼神血红,面带怒颜,咆哮说道:“够了,不要再说了,你以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吗?你以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成就帝王霸业的雄心吗?你错了,杜若锦……”

    杜若锦慌乱用手拭去泪水,冲动之下还是将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那好,既然这件事与你无关,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高家竟然潜进了水凝烟的两个丫鬟?”

    锦亲王拍案狂怒,杜若锦还是第一次见锦亲王这般失态,不禁有些吓坏了,于是往后退了几步,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花瓶,花瓶应声落地而碎,锦亲王看到满地碎片之时,却渐渐冷静了下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永远不要伤害到云泽,他是无辜的,他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却是我一手带大的,父子之情不可泯没。”

    锦亲王在这一刻,选择了护全小王爷云泽,如果在平时,杜若锦一定会轻笑他堂堂铁面威严的锦亲王竟然也有呵护亲情的一面,可是现在她笑不出来,因为她知道锦亲王此刻一定是痛苦挣扎后的抉择……

    “惠婕妤到底是何来历?这件事是不是跟水家有关?”

    锦亲王端起桌上的茶盏,茶水已凉,锦亲王犹为不知,正要入口之际,便被杜若锦夺了过去,轻道:“茶凉伤身……”杜若锦将茶水倒在了一旁的青石地上,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茶水中泼向地面之后,竟然发出了嘶嘶的声音,令杜若锦和锦亲王大吃一惊。

    两人相望一眼,杜若锦顿时将手中的茶壶置于桌上不敢再碰,锦亲王上前,端起茶壶来闻了闻,说道:“是剧毒……”

    锦亲王轻笑,脸上都是不以为然的神色,说道:“看来还是有人想要我的性命……”

    “你猜会是何人?难道是皇上?”杜若锦唯一想的人,便是他。

    锦亲王却摇头,说道:“一定不会是他,他该知道我这身子幼年之际,曾服下过天山冰蚕,可以解百毒。”

    杜若锦诧异,说道:“竟然有人混进王府之中下毒,那么张贵究竟哪里去了?他为什么不严加管教下人……”

    正说着话,便听见残歌在外面说道:“王爷,侍候茶水的百合死了,被人用刀刺在胸中上……”

    锦亲王在房间里没有出去,只是闭目吩咐道:“去告诉张贵吧,他知道该怎么做。”

    杜若锦坐在哪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才不过一小会,竟然就丢了一条人命,往后锦亲王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呀。

    杜若锦将桌上的茶壶往边上挪了挪,又将桌上的残茶放在一旁的桌几上,做这一切的时候,杜若锦在等着锦亲王说话,锦亲王说道:“惠婕妤是大燕朝送来的美人,是不错,不过她的姐姐却比她先来到元熙朝……”

    锦亲王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杜若锦呆呆望着他,突然恍然大悟过来,定是周姨娘,定是周姨娘无误……

    原来周姨娘竟然是惠婕妤的姐妹,可是惠婕妤进了宫,别管是暗杀皇帝,还是美色迷惑皇上干扰朝政也罢,都是有用处的,可是这周姨娘进高家,又有什么用呢?

    在锦州城,如高家这般富庶的家庭不在话下,为什么周姨娘单单选择了高家?

    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高砚语。

    至于高砚语与惠婕妤、周姨娘相识,到底是在惠婕妤进宫前,还是进宫后,杜若锦一时还想到,可是杜若锦却明白过来,周姨娘和惠婕妤两个女人都在笼络高砚语。

    高砚语啊高砚语,你怎么懂得儿女情长后,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杜若锦还在想着高砚语与周姨娘、惠婕妤的事情,锦亲王突然问道,“你没有别的要问的?”

    杜若锦一愣神,才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水家是否参与到这件事了?而你,究竟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你究竟参与了多少”

    锦亲王回道:“水家,水家参与了,水凝烟是我的正妃,她参与了不也等同于我参与了吗?”

    杜若锦一皱眉,却自觉认为锦亲王是故意这般说话,于是说道:“那么高砚语与水家有没有什么瓜葛?”

    其实,杜若锦也知道,这个问题不需要锦亲王回答,她明白,高砚语定是与水家有交易在里面的,否则高砚语不可能任凭水家两个丫鬟带走了高老太爷……”

    “好吧,那么你告诉我,你们要预备怎么做?”

    “我说了,你真的想听吗?自古征战沙场,谈何需要理由,敌强我弱智取之,敌弱我强硬攻之,如果一个君主不能为世人所颂扬,吏治家国,那么势必会有反对的声音出来,别管这反对的声音究竟是何目的,是为帝王霸业也罢,是为江山美色也罢,总之,朝代更替如旦夕祸福,无人能够预想,你我现在窥见的不是真正的历史,所以我们并不能真正的预料到兴亡……”

    杜若锦的脸色已经彻底黯然了,说道:“好了,我明白了,从今这个世上,我再无盟友了……”杜若锦有些失魂落魄,身后锦亲王出声挽救,她只是听着,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回头,本来以为两个人可以是蓝颜与红颜的关系,可是一辈子,哪里想到敌不过人的一分**……

    杜若锦苦笑,走出锦亲王府之时,便在远处看见了高墨言,杜若锦飞快得奔向他,再无避忌,扑在他的怀里,说道,“有人等,这种感觉真好。”

    “可是我觉得不好,真的,一点也不好,我再也受不住为了牵肠挂肚了,沉香,等这件事一完,我们就离开,早也不要理会这些纷乱杂事,我们找处山水明净之地居住下来,待将来儿孙满堂之时,是何等的快哉?

    杜若锦笑道:“谁要什么儿孙满堂?我只要你一个人,永远这般宠着我,足矣。”

    杜若锦抬头望着高墨言,高墨言的身上仿佛有一种光芒,微微刺得令杜若锦睁不开眼睛,杜若锦仍旧笑着看向高墨言,心里却在诧异,阴郁沉默如此的高墨言,竟然也能带给人这么干净爽快的快乐……

    杜若锦挽着高墨言的手往回走,将刚才从锦亲王嘴里问出来的话,一一告诉了高墨言,高墨言看了杜若锦一眼,那眼神中的诧异一闪而逝,随即宠溺得摸了摸她的头发,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而杜若锦却情知高墨言之所想,说道:“你定是怨我为什么没有问出解决之道来,可是,我真的不想说下去了,我累了,墨言,我累了,好累……”

    杜若锦站在原处,说累,高墨言伸臂将她抱起往回走,杜若锦挣扎着说道:“喂,高墨言,你放我下来……”

    他明知道,自己说的定是心累,他却仍然避重就轻,好吧,既然你不怕受累……

    待回到墨言堂,杜若锦才知道,高砚语已经不在府中,他在杜若锦出门之际便也出去了,去了哪里,杜若锦却从莺歌嘴里问不到。

    杜若锦本想安排大夫人等人出府避开一段时间,可是当高墨言知道杜若锦的心思后,却是不以为意,说道:“他们神通广大,任凭你藏在何处,只要是在锦州城,不出两日便能寻到,所以说,出府对于高家人来说,毫无意义,根本救不了她们的性命,唯今之计,我们只有将高砚语和水家斩断,才能避免他们相互勾结,继续作恶……”

    “既然高砚语已经不将高家看做家了,那么我们也需要使出些非常手段了,否则我们人头落地之时,便是痛恨对他人仁慈之日。”杜若锦的话很短,可是很坚定,此刻,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权势也罢,威望也罢,都是自己争来的,不在其位不做其事,是永远无法体会的。

    而高家的这些事,却叫杜若机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信人只可信八分,对别人慈悲,就是对自己残忍……”

    杜若锦又问了高墨言一遍,高纸渲究竟是去了哪里?

    高墨言望着杜若锦,眼神锐利,而杜若锦却迎面仰视看着高墨言,似是没有半分的畏惧之心,她想知道高砚语的安危,就这些……

    高墨言轻叹说道,“他去四弟府上救爷爷,他说他一定要将爷爷救出来,我只好由着他去,不过在路上我吩咐了残歌去帮他,想必这时候残歌已经找到他了。”

    杜若锦本来沉浸在轻松之中的心情,霎时间又沸腾了起来,高纸渲竟然是去找高砚语了?如今的高砚语已经不同于往日了,早也不再是那么恭敬温和的少年。他藏仇恨于心中,于他未尝不是痛苦难堪的事……

    待回到墨言堂,杜若锦却将高墨言锁在了里面,独自出行,任凭高墨言怒不可赦的声音肆意传扬。杜若锦找到了高砚语的府邸,果真找到了老太爷,只不过守在他身边的人却是绿意,杜若锦逼问绿意高纸渲去了何处,绿意无论如何也不肯说,老太爷深叹,最终还是告诉了杜若锦,那一行人去了妙真寺。

    杜若锦怒瞪了绿意一眼,扶着老太爷上了马车将他送回高家,而自己又迅速赶往妙真寺,谁知见到高纸渲与残歌正与清远主持对恃。

    清远主持不知残歌武艺精进,轻敌之下却被残歌刺伤手臂,惊骇之余看到杜若锦之后便再次挟持了她。

    “放了她……”高墨言将剑抵在绿意脖颈间,缓缓而行。

    绿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说道:“爹,你一定要造下重重孽果吗?女儿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是要你的血海深仇,还是要顾及女儿的性命?”

    清远主持怔了怔,怎知绿意绝望之余,握住剑尖便往自己喉咙刺去,高墨言急忙抽回剑,却见绿意已经脖颈间已经一道血痕,清远主持大骇,顾不得杜若锦便朝绿意奔去,清远主持抱起绿意的身子,颤抖说道:“女儿,女儿……”

    杜若锦说道:“清远主持,你女儿伤势这般重,你还是赶快带她去救治吧,所谓宏图,所谓雄心,如果没了亲人在,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清远主持伸手将绿意的穴道封住,给她止住血,将她安置在远处的青石桌上,然后起身说道:“等我了结了你们几个,我自当会救治她。”

    杜若锦高墨言等人必定存了杀机,非要将清远主持置于死地,杜若锦不忍心叫绿意看见她的父亲惨死,于是想要上前挡住绿意的视线,这才发现,绿意不见了……

    绿意竟然不见了。

    就在杜若锦到处寻觅之时,转身之际,便看见残歌执剑刺入清远主持心口,犹如雷霆一击,清远主持当场毙命。

    处理完清远主持的尸身后,几个人在妙真寺上下翻了个遍,不见绿意的踪影,只得作罢,随即准备回府。

    哪里想到,就在出寺之时,就发现锦亲王站在那里,身后还有数十名的劲装男子,杜若锦心里一沉,知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王爷,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锦亲王眉峰抖动,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宫里的人,只怕已经得手了,再说别的都已经晚了……”

    杜若锦大骇,想到在这里竟然没有见到高砚语,难道说高砚语和惠婕妤难道是想弑君?

    杜若锦大惊之下,退了两步,问道:“王爷,你还是决意要这么做了?可是你别忘记了,你即便被水家拥戴坐上了这王位,也最终成为他们手中操控的傀儡……”

    “从始至终,我想要的只有王位……”锦亲王一字一句得说道,满脸坚毅之色,让杜若锦在那一刻产生了错觉,似乎高墨言几人与自己是叛党,而他是捉拿叛党的人一般正义。

    杜若锦不禁有些失笑,说道:“王爷,皇位不是那么容易坐的,你今日踏上王位,他日也会被他人掀翻,何苦呢?你本是天潢贵胄之辈,何苦还要争那苦寒之位?别人看不透这一切,你难道也不明白吗?茫茫生涯,几十年就过去了,得到的,得不到的,你又能带的走什么呢?”

    杜若锦的话,锦亲王似是并没有听到心里去,反而仰天长笑起来,残歌皱眉,看了杜若锦一眼,杜若锦凑近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残歌听后面现诡异之色。

    而一旁的,高墨言和高纸渲持剑就要应对围过来的劲装黑衣人,并且把杜若锦挡在身后,可是当真正动起手来,他们难以分身,高墨言只好大喝:“残歌,你好生照看着她。”

    话音未落,杜若锦已经被锦亲王擒住,而残歌早已不知去向……

    “残歌呢?这小子……”高墨言喝道。

    高墨言和高纸渲投鼠忌器,不敢再轻举妄动,在锦亲王的授意下,身后的几个黑衣人上前将两个人缚住,高墨言和高纸渲齐齐将目光落在了杜若锦的身上,而杜若锦迅即扭过头去,没有再回视两个人。

    锦亲王说道,“如此甚好,跟本王走吧……”

    锦亲王拖着杜若锦便上了一辆马车,而高墨言和高纸渲便被带上了另一辆马车,杜若锦仍旧不敢看向两个人,她心里清楚,如果高墨言和高纸渲不是顾忌自己的安危,那几十个黑衣人未必能挡得住他们。

    而他们甘心放弃抵御,将自身安危弃之不顾,足以令杜若锦震撼,杜若锦紧握住双拳,在上了马车之时,闭目不语,心绪却是起伏不平,难以自抑。

    “你在恨我?”

    锦亲王靠近杜若锦,语气淡然,似是在说一件与风月无关的平常事。

    一路上,马车颠簸,杜若锦被震得后背疼痛,可是硬咬着下唇不肯呼痛,锦亲王见状,从车厢里找来一个棉垫放在她的背后,说道:“这样会不会好一些,其实你不该这么倔强,你不知道你温顺的时候,有多么怜人爱。”

    杜若锦面上一红,别过头去不肯看他,说道:“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玩什么把戏?”

    或许是杜若锦的态度太过于冷漠,锦亲王没有再说话,反而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说道,“到了,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我就是要你看看,我是如何踏上这九五之尊之位的……”

    杜若锦心中一凛,望着锦亲王的眼神如寒冰一般刺骨,说道:“我也会等着看你,如何从九重云阕之上如何跌落……”

    正说着话,便见锦亲王掏出金牌,向守城侍卫一晃,旋即马车被放行至皇宫。

    杜若锦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进到皇宫里边来,更没有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进来,于是在锦亲王将其带下马车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得左右张望看过去……

    巍峨壮丽,可以形容山河,照样可以形容皇宫,雍容华贵,可以形容贵妇,照样可以形容宫殿……

    杜若锦叹为观止,可惜她并不是进来游玩的,更何况是在这生死关头。

    杜若锦见锦亲王已经派人将高纸渲、高墨言从马车上带了下来,迈进一处宫殿之时,杜若锦顿时骇然不已。

    锦亲王才踏进宫殿,便见水凝烟上前来,娇笑着说道,“王爷,你看,如今皇上被惠婕妤制住,只要逼他写下传位诏书,那么王爷,这江山易主便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了……”

    杜若锦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宫殿里面的局势,惠婕妤持剑架在皇上的脖颈间,皇上面前摊开了纸笔,一旁的高砚语仍如往常一般恭敬,问道,“皇上,这传位诏书,是由您亲自书写,还是由臣代笔?”

    杜若锦有一刻的恍然,高砚语的态度,仿佛是在请示皇上随便写个奏折一般,这如果不知情的人听了,根本就摸不透其中就里。

    皇上将高砚语递过来的笔握在手里,用力捏断,根本不理会高砚语、惠婕妤一干人等,而是看向了锦亲王,威严而不容人亵渎的气势问道: “你这样做,即便坐上这九五之尊的皇位又如何,将来九泉之下还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吗?”

    锦亲王没有回话,倒是持剑架在皇上脖颈间的惠婕妤说道:“我是大燕国的臣民,元熙朝谁做君主与我无关。”

    “你说与你无关,那么你的剑为什么架在了皇上的脖子上?”杜若锦抱臂问道。

    惠婕妤脸上倒是丝毫无愧色,说道,“为了他……”

    惠婕妤说的人便是高砚语,只见高砚语重新备好了纸笔,不忙着催皇上动笔写传位诏书,而是来到了高墨言和高纸渲的面前,高墨言和高纸渲的神色尤为平静,见了高砚语走过来,高纸渲轻笑说道,“四弟,想不到你马上就要成拥护新君登基的功臣……”

    高砚语神色如常,说道:“二哥、三哥,这也许会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们了,以后即便是在地府相遇,我们也如同陌路人了。”

    高墨言皱眉说道:“四弟,高家待你不薄……”

    高砚语冷笑,说道:“那我的娘亲呢?她死在高家门前之时,也是高家待我恩泽之日吗?”

    “四弟,你该明白,上一辈的恩仇是上一辈的事情,如今家事难断,怎么能牵扯到国事上来呢?”高纸渲说道。

    高砚语冷笑道:“大燕朝曾经派周姨娘秘密跟我交谈过多次,他们答应我,颠覆元熙朝,让元熙朝易主,便会让我将娘和祖父的骨灰运回大燕朝安葬……既然娘在这里不受待见,那么我就一定会将她葬在故乡,让世人记住她,也不枉她为情、为我而死……”

    杜若锦愕然,想不到高砚语只是出于这个目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是进官加爵,他想到的是自己的祖父和娘亲的骨灰安葬之处,这般醒来,杜若锦对高砚语的厌恶之感消失大半,他只是一份孝心而已,虽然这份孝心太过于执拗,甚至以伤害别的人为目的……

    杜若锦轻叹一声,说道:“四弟,你收手吧,你母亲和祖父的骨灰,难道比元熙朝万千百姓的性命还要重要?而且,你亲手送进天牢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的生父呀,你于心何忍?”

    高砚语听见杜若锦提到高步青,突然有些激动,说道:“不要在我面前提他,他是咎由自取,当日他如果力挽狂澜救我母亲一命,我也不至于这般恨他,我在高家这十数年中,每每卑微而悲苦的时候,我都会拿着这块玉牌看,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信物……”

    杜若锦看见高砚语手里的玉牌,缓缓走过来,挨近了高墨言与高砚语之处,杜若锦一个脚步不稳,跌坐在高墨言身后,只不过是片刻,又站起身来,伸手想要拿过高砚语的玉佩来看一眼,就在高砚语迟疑的那一刹那,高墨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点住了高砚语的穴位,并且扣住了高砚语的脉门。

    原来杜若锦故意往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就存了这份心思,她先是看了高墨言一眼,那眼神中的意会高墨言怎么能不懂?杜若锦故意跌坐在高墨言身后,便是出手解开高墨言的绳索,然后借与高砚语说话让他分神,所以高墨言才能一招制敌。

    杜若锦看了被点住穴道的高砚语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得朝惠婕妤看过去,轻笑说道:“惠婕妤,你不是说过元熙朝谁做君主你不在乎吗?可是我担保你肯定会在乎高砚语的性命吧?”

    惠婕妤已然慌了神,持剑架在皇上脖颈间的手臂抖了抖,说道:“你不要伤他……”

    果然,惠婕妤对待高砚语的态度,如杜若锦所料。

    水凝烟的脸色不虞,惠婕妤沉吟半刻,鼓起勇气咬牙说道:“我且问你,如果你的军国大业与王爷比起来,你选哪一个?”

    水凝烟看了锦亲王一眼,柔情似水,叹道:“女人都逃不过一个情字,我自然选他……”

    惠婕妤半是嘲弄得说道:“那就是了,所以,我今日放手,选择保全他,你也休要怪我。我与他生死相依,他如果出了半点事,只怕我也活不成的……”

    水凝烟却在最后关头说道,“如今皇上已将水家兵权解了,我们只有出奇招制服皇上写下传为诏书才能夺权,可是,机会只有这一次,别说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就是你放开手后,这宫殿之上的人哪一个不是必死无疑?”

    水凝烟说着话,便离得惠婕妤近了些,说道:“就算是为了王爷的性命,我也不会让你放过皇上。”说罢,手中刺刀飞出,直取惠婕妤的首级。

    哪成想,就在此刻,锦亲王却迅疾出手用剑格开刺刀,将水凝烟挡住。

    水凝烟惊诧不已,问道:“王爷,你难道不顾及……”

    杜若锦听到这里,突然冷笑着说道:“你是想说,王爷为什么不肯顾忌小王爷在你们水家手中吗?你们水家挟持小王爷来逼迫王爷,本以为王爷会乖乖听你们摆布,可是,你看……”

    顺着杜若锦手指的方向,众人赫然看见残歌带着小王爷云泽站在宫殿门口,正举步而进……

    水凝烟脸上神色骤变,指着锦亲王说道:“是你,你还是放弃了……”

    在这时,高墨言早已为高纸渲解开绳索,而高纸渲当即也上前将惠婕妤击退,皇上安然无恙坐在龙椅上,高纸渲跪下请罪,却只字未言,只听皇上无奈说道:“你起来吧,朕……”

    锦亲王走近水凝烟,说道:“凝烟,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出自于你的本意,我也了解你对我的心意,现在大势已去,你所谓的短兵交接,出奇制胜,还不如说是一场闹剧的好,这里毕竟是皇宫,你以为你们挟持住皇上就能讨得了好?你看外面……”

    水凝烟朝外面看去,原来侍卫都以将此宫殿团团包围,即便是插翅也难飞,水凝烟面如死灰,说道:“我当日来皇宫之前,我父亲就曾劝过我,说这样行不通的,我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只凭惠婕妤手里这一张牌就能逼得皇上将传国诏书写出来。现在看来,一个情字便将一切说明了……”

    水凝烟手中的短剑应声落地,面色苍白,苦笑说道:“可惜,我那么想叫你坐上皇位,你却不肯……”

    杜若锦明白,水凝烟话里深意,水凝烟是想将锦亲王从这件事上中择清,要皇上不要降罪于他。女人靠得住,因为她深情坚持,可以为男人去死,女人也靠不住,正因为她爱意太深,所以才容易做出冲动之事。

    已有侍卫头领进殿,跪下说道:“皇上,奴才救驾来迟,请皇上降罪。”

    皇上龙颜大怒,神色阴晴不定,似是隐忍许久,才强自压抑说道:“你且退下,今天之事万不可传言出去,否则朕要你的脑袋。”

    侍卫头领当即领命下去,殿外一片肃静。

    而宫殿之上,皇上端坐,高纸渲相侍左右,而高墨言看着高砚语和惠婕妤,至于残歌便在小王爷云泽身边,并且残歌临近门口,杜若锦知道他是以防有人借机从门口逃走。水凝烟站在那里,失神落魄,锦亲王相伴左右,面色怅然若失……

    突然,皇上将目光落在杜若锦的身上,说道:“你就是朕亲封的沉香娘子?”

    杜若锦上前,恭敬地行礼,见过皇上后,抬起头时,仍旧是不卑不吭,坦然而镇定,皇上微笑,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有大家风范,看来当日朕御赐封号沉香,很是妥帖……”

    杜若锦嘴里寒暄了几句,心里却明白皇上只不过是借着与杜若锦说话,来缓缓心情,因为皇上还没有想好,到底要如何处置殿上一干人等,都是杀头的大罪,却牵涉众多,所以皇上不得不考虑周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