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将军收拾行囊去了卫城。
卫城海军中原本的最高武官是武略将军, 这是从五品的武官。武略将军姓郭。在和平年间，武官的地位本来就比文官要低一些, 郭将军又是地方官，虽是卫城海军中的老大，但在外头真没有什么名声，也没有什么地位。因为连着一百多年没有发生过海战，海军规模不断缩减，相应的军饷也越来越少，大家不过是混日子而已。郭将军也是如此，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 却连半点雄心壮志都没有了。
但沈将军的到来却叫郭将军看到了希望。
虽然沈将军官大一级，朝廷对他的任命使得郭将军的老大地位不保，但郭将军却真心期盼着沈将军的到来。因为，这意味着朝廷要重视海军了, 军饷肯定要往上加，兄弟们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再有一个，人人都知道沈家的大本营在西北，经过了沈家的世代经营，镇北军只有在沈家人手里才是铁板一块。沈将军如今能外调, 是因为他父亲作为大将军还老当益壮，能够好好地执掌镇北军。等到哪一日大将军的身体不行了, 沈将军作为儿子，作为他的继承人，肯定要跑回去接他老子的班！
在郭将军看来, 哪怕沈将军在卫城海军中待上十年呢，他终究还是要走的！
所以，就算他让出了老大的位置，成为了沈将军的下属，但只要海军能在沈将军手里发展起来，他就不亏。只要他能取得沈将军的信任，又抓住机会趁机立下一番功劳，等沈将军走了，这老大的位置还不是继续由他来坐吗？等到了那时，海军肯定焕发出了新的生机，他这个老大的分量就更重了。
郭将军既然心里有了成算，便把军中的心腹全部招来，吩咐说：“待明威将军来了，大家都把小心思收收，一定要好好配合他的工作。军中如今是个什么鬼样子，你们心里有数。只盼着这回朝廷是真的有大动作，愿意拨款给银子，也愿意让我们去海上杀个痛快。有了银子，有了功绩，以后什么都有了！切记，别的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军中真正发展起来，咱们才有前途可言，才能为子孙留下基业。”
明威将军就是沈将军现在的职位了，这是一个正四品的官职。
因为郭将军事先做了准备，所以当沈将军赶到卫城时，军营中上上下下十几位武官都对他表示了热烈的欢迎。这让沈将军非常不习惯。他自幼在军中长大，在他的印象里，军营中向来是以实力说话的，所以空降的武官一定会受人排挤，直到这位武官用自己的实力征服了别人，他才会获得话语权。
来卫城的路上，沈将军已经做好了一挑多的准备。不服气？那就打到他们服气！
结果这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沈将军完全不不知道郭将军的用心良苦，在私底下偷偷地对着心腹沈凌吐槽说：“……他们太没有血性了！怪不得皇上说咱们的海军不行，果然是不行啊，一支没有任何血性的军队还能打什么仗呢？”
为了激发大家的血性，沈将军转头就在军营里带头打起了群架，啊不是，是带头设了擂台，他自掏腰包奖励擂主。每日都会有一个日擂主，得到的奖励并不多。但沈家不缺钱，于是沈将军当众宣布了，等到了这月的月末，会从日擂主中选出一个月擂主，奖励就很可观了。海军这些年是真穷啊，除了紧巴巴的勉强能养家糊口的军饷，再也没有别的额外收入了。沈将军这一手让全军营的人都疯了。
要不是自持身份，郭将军都想去打擂台了，毕竟他的月俸也不高。
总之，沈将军到了卫城以后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至于派人去岛国等事，康和帝只是提出自己的看法，但他尚未亲政，具体工作都由阁老们来做。阁老们都是老狐狸看，发狠了要把这件事办妥。他们本来没有把岛国放在眼里，结果岛国的人竟然敢伪装成海匪来他们沿海烧杀掳掠？既然如此，那他们就不客气了，不把岛国折腾得天翻地覆不算完。
康和帝每天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太傅、侍读们学东西。
当康和帝提出想跟着侍读学打坐时，边静玉还特意把花爷找来问了话：“小皇帝能学精神力修炼法吗？”如果小皇帝在这方面有天赋，哪怕天赋一般，边静玉都没理由不教他，这毕竟是老赵家的东西。
花爷说：“不能。不仅他不能，这个时代本来就不该出现能修炼精神力的人。”
精神力的出现是人类进化的结果。举个不十分恰当的例子，两栖动物是由鱼类进化而来的。两栖动物可以在水里生活，也可以爬上陆地生活。但鱼类能爬上陆地吗？它们不能。大宇宙时代的人确实是由地球上的人类进化而来的。但大宇宙时代的人拥有精神力不意味着地球上的人类也具有精神力。
边静玉和沈怡是异类。他们轮回几世，灵魂强度惊人，才会出现精神力一说。
既然如此，边静玉就没法带着小皇帝一起玩了，但他又不能真教小皇帝打坐，因为打坐是宗教里的概念，这有蛊惑君心之嫌，于是边静玉开始教小皇帝做瑜伽。瑜伽是边静玉在上一世学的，谁叫他有两个姐姐以及沈怡上一世的妈妈毛女士都是瑜伽爱好者呢？边静玉知道一些非常基础的瑜伽动作。
边静玉领着小皇帝做猫式伸展。
小皇帝：“……”
朕忽然想起来还有功课没有做完，两位侍读请便，朕要做功课去了。
等康和帝提着衣摆跑远了之后，沈怡笑着问边静玉：“你是故意的吧？”
边静玉不置可否，说：“我们已经和小皇帝走得很近了。不能再近了，再近有些人就该着急了。”
“这倒也是。”沈怡说。
他们的修炼一般从傍晚开始，练到晚上就直接睡觉。小皇帝若总是在这个时间段跑来找他们，事情传出去后，流言肯定不会好听。尤其是边静玉和沈怡两个人都长得好看，这肯定会让流言变得更加恶劣。十四岁的小皇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臣们估计已经联合宗室在暗地里悄悄地挑拣皇后了。
初冬时下了一场雪，伴读韩二的翰林爹就在家里办了一场雅集。
焚香，煮酒，赏雪，写诗。
反正都是文人喜欢的调调。
雅集办在了休沐日，毕竟韩翰林是有官职在身的人，只有休沐日有空。边静玉和沈怡也是休沐，韩二亲自给他们送了请柬来，他们盛情难却就接受了邀请。两人年纪小，在一帮平均年龄三十多的中年人中，他们俩格外显眼。就算每一届科考都会出现青年才俊，但这两个人的年纪也实在太小了点！
他们若只是年少成名也就算了，雅集上自然有爱惜他们才华的人。但他们又已经入朝为官了，这意味着大家不能再把他们当小辈看了，而要把他们当成平辈来交流。大人们总觉得这好像有点尴尬。
于是在整场雅集中，主动跑来和夫夫俩进行交流的人非常少，几乎就没有。
边静玉和沈怡却没什么不自在的，他们俩都不爱出风头，没人理他们，他们就低调地喝喝茶、赏赏景。集会过半，主家准备了纸笔，两人就随大流写了诗上交。韩翰林主持的四季园雅集，能参加的人水平都不低，因此这些诗不会当场品评，而是会在雅集后集结成册、刊印出售。每次也不多印，只印个几十本而已。读书人对四季园雅集非常推崇，每次有新的诗集、文集刊印出来，他们都会哄抢。
等到这次文集印出来后，排在头一位的就是边静玉和沈怡各自写的两首诗。边静玉的诗用了白描的写法，写得淳朴而真挚。沈怡的诗则充满了想象，写得新颖而大气。昔日有孔子在齐国听了《韶》乐，三个月吃肉都不知道肉的美味。现在有人看了这两首诗，日也吟夜也吟，恨不得说梦话时也吟。
当时参加了文集的人顿时觉得非常后悔。
面子算什么呢？
早知道这两位少年如此有才华，他们当时就该放下矜持，主动跑去和两位少年结交的。
韩翰林做官能力一般，也是个书痴，非常后悔地对自己的亲儿子说：“我当日就该把石南墨与和光纸拿出来的……唉，他们诗就该用最好的墨写在最好的纸上啊！”石南墨是墨中珍品，韩翰林轻易舍不得拿出来用。和光纸的做法已经失传，如今用一张少一张。由此可见韩翰林对那两首诗的评价之高。
不过，这些事都和夫夫俩无关了。小皇帝知道两位侍读跑去四季园玩了以后，用一种小狗狗般的委屈的眼神看着他们俩，好像在说，你们竟然抛下朕偷偷去玩了，朕太可怜了……边静玉不忍心再看小皇帝这种可怜的眼神，于是拿起一本书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唉，看什么小皇帝，还是认真。
等到第二年的春天，小皇帝终于获得了一个出宫的机会。
章太傅领着小皇帝去京郊的村子里微服私访、体察民生。他们明面上的人员安排很简单，衣服都换成了带着补丁的，看上去只比普通村人稍好一点，怕是还比不上稍微有钱的小商人，但其实暗处藏着很多乔装过的侍卫。整个行程由章太傅主导，他特意找老农闲聊，打探了这几年的年景和村里普通百姓的生活。这些话都是问给小皇帝听的。小皇帝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太傅身边，像个内向的小孙儿。
路过田野时，小皇帝看到很多农家小孩在插秧，便有些跃跃欲试。
章太傅觉得让小皇帝体味一下种田的艰辛也是好的，就由着他下地了。结果，小皇帝光着脚干了没几下，就被其他小孩赶回田埂上了，因为他的活干得实在太烂了，秧苗珍贵，不能让他继续糟蹋。
“你竟然连插秧都不会……以后还能干什么呢？”有农家小孩嘲笑他。
小皇帝的心情非常沮丧。明明他看着别人插秧时觉得这活很简单，但轮到自己做时却做不好。他默默地想，是啊，朕竟然连地都种不好，真是太没用了，还好朕有一个祖宗留下来的皇位可以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