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呢，有两座山，一座叫太行，一座叫王屋，方圆七百里，高七八千丈，就是大概有几百个黄河部落合起来那么大，那山的最高峰，听说是最接近星星的地方，在这山的正对面，刚好居住着一位叫愚公的老爷爷......”
“我长大之后也会跟阿父一样强壮吗？”
“当然了，尧儿以后也会成为一名出色的黄河部落首领的，就跟阿父一样，带领部落的人，去做一件像愚公老爷爷做过的那样伟大的事情。”
“是把黄河挖出来吗？”
“对的，尧儿真聪明。”
“但是要挖到什么时候？我听阿父说，阿父的阿父已经挖了一辈子的黄河，在阿父的阿父前面的阿父也是。我们为什么要挖黄河？天帝会帮我们把黄河挖出来吗？”
“因为......”
“我才不要花一辈子去挖黄河，我要去找天帝，有天帝帮忙的话，肯定一下子就能把黄河挖出来。”
“唉，你这孩子......”
一阵狂风刮过，带动地上的碎石沙砾，发出“沙沙”的声音，将他从遥远的思绪当中拉了回来。暗红色的太阳已经有一小部分落到了地平线下面，橘黄色的余晖在他身侧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在他的影子前面，还有一道细长的影子，那是两座墓碑重合在一起的影子。
他原本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两座低矮的土墓上，左边那座能够看出来一直都有人在精心打理，但是墓碑上苔藓留下的黑色斑块，还有日晒雨淋留下的痕迹，都说明这座土墓已经有一定年头了。而右边的那座，新翻的土和刚立的墓碑都表明，那是一座新墓。
`“阿娘，对不起，我要打破诺言了，我不会像阿父还有先辈们一样，把一辈子都浪费在挖通黄河这件事上，从来不问为什么，所有人都是这样。”
“在很小的时候，从我第一次能够自己理解那个故事开始，我就知道它只是一个神话传说，只存在于我们的念头当中，未曾真实存在过，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我曾经也相信着那个故事，甚至希望故事里面的愚公、太行、王屋等等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那时候我甚至祈求天帝显灵，把你的病治好，但是他没有。”
“小时候你总是告诉我，说天帝很忙的，所以有时候会听不到我们的祈求，但是为什么我所有的祈求，他都不曾有过回应。”
“所以在我12岁那年，你离我们而去的时候，我就不再相信任何亲身所见之外的事情了。”
他放下手中刚刚一直在把玩着的小石子，然后望向右边的那座新墓。
“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一定要放下手中的所有事情，这是你教给我的。”
“你应该知道，我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接受你随时都会离开这个事实。一旦步入我们生命的第四十个年头，就意味着每一个‘明天’，都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归期’，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而一旦‘归期’到了，我们身上的活力就会想阳光照射下的露水一样，瞬间挥发殆尽，没有人能够逃脱这种宿命。”
“所以即使昨天你还是整个部落里最强壮的人，今天就已经躺在了我面前的这座土墓里，我也没有觉得太意外，我也能像你一样坦然面对。只是你为这个部落付出了这么多，最后也是只能在这贫瘠的大地上，在这么一座寒碜的土墓里面躺着，不过还好有阿娘陪着你。”
“部落里的人都来了，但是他们甚至一时半刻都不愿意浪费，就算你曾经是他们的首领。部落里最有威望的人。不过也合情合理，毕竟他们正在做的那件事，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甚至超越‘归期’。活着的人，总是会很忙；‘归期’到了，才是休息的时候。”
“小时候阿娘一直都告诉我，说我会成为一名像你一样出色的黄河部落首领，我也知道你为什么最近要一直在我面前提及‘人生四十而归’这件事，但是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即便我们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相信着同一个故事，做着同样一件事，那也必定有着一个起点，既然没有人知道，那我就自己去寻找，沿着先辈们来时走过的路。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去寻找部落中世世代代流传着的那座祖山，找到那位活了一百多岁甚至几百岁的仙人，也许仙人会告诉我答案，告诉我部落世世代代都在做着的那件事的意义。我可能会如愿所偿，也有可能在寻找的路上迎来自己的归期。只有这样，我才能无所遗憾。”
“你们的离去，让我孤身一人，但也让我从此了无牵挂，所以，再见了。”
他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泥土，借着即将没入地平线的夕阳投下的最后一丝辉光，他走到前方不远处的断崖边上，看到了下面依然还在不断挖掘的部落族人，他们都会像自己的阿父一样，用尽自己短暂的一辈子时间和精力，去做着这同样一件事。
“他们可以不问归期，但是对于这件事，他们不能不闻不问，应该有人告诉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
当夕阳完全没入地平线之后，他从断崖边上退了回来，朝着部落的方向走去，他的归宿不在这里，在收拾好自己的家当之后，他将踏上新的路程，先辈们已经走过的路，他要自己走一边。
先辈们耗费了无数时间和精力所开拓的疆域，不可能只是为了让其再次荒废，他听说有先辈留在了过去的土地上，也听说曾经有人离开了部落，前往过去的土地上生活，但是部落里从来没有人遇见过他们，不管是来自过去的土地上的先辈族裔，还是曾经那些离开了部落的人。
要想知道这一切，他就只能亲自踏上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