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钱翰内心是不想相信景军败了的。
可是这几日将军府给他提供的伙食挺好，他接触的人个个都神色轻松，尤其是那个经常给他送饭的那个护卫，天天笑嘻嘻地跟他闲聊，一点担忧战况的意思都没有。
今天姜屏又万分悠闲地跑过来问他一起造反的事——如果绥宁城不保，萧家军哪里还有心思造反？
如果是这么一个能以少胜多的强力队伍，与之合作，倒是不错的选择。
更别说，面前还有个言笑晏晏拿着刀的姜屏。
“我……我答应。”
钱翰无力地垂下了头，认命道。
“既然如此，为了表示你的诚意，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钱翰错愕。
不是你求着我跟你们合作吗？我还没让你们表示诚意呢！
“要不是你有点用处，我用得着找你这种脑子不好使的人合作吗？”
“你说谁脑子不好使！我可是堂堂进士出身！”钱翰气急败坏，转而又反应过来，防备地看着姜屏，“你不会用完我就杀人灭口吧？”
当初在伴园，他明目张胆地杀了好几个大户人家的子弟，萧家军既然还要接管绥宁城，那那些大户还能放任他好好在绥宁城活着吗？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姜屏好似看明白了他的想法，“若你跟我们合作，我会说你其实是假意投靠了景军，在绥宁城那般作为也只是为了取信于他们，后来你火烧景军大营这个功劳足够你将功折罪了。”
钱翰思索片刻，发现这事还真有可操作的余地。
只要他挨家挨户赔罪，并说明当初他那样做是迫不得已，如若不然，整个绥宁城都不保，到时候死的可就不只几个大户人家的子弟了，而是谁都活不成——要照那么算，他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是绥宁城的大功臣呢！
到时候就算有人依然为枉死的人心怀怨恨，其他大户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钱翰越想越激动，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然还有一条生路！并且是一条光耀无比的路！
“好！我跟你们合作！但凡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钱翰定当义不容辞！”钱翰郑重承诺。
“行，那你告诉我皇帝留在绥宁城的第三个眼线是谁？”
见钱翰微愣，姜屏挑了挑眉，“钱大人，你可别说你不知道，当初在伴园你可是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绥宁城除了知府大人和你，还有第三个人在暗中观察萧家军的动向。另外你别以为这件事与你无关，既然现在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那隐患可就也是悬在你脑袋上的刀了。”
钱翰闻言惊出一身冷汗，急急开口道，“那人就是……”
……
祥福客栈，柳琩轻轻搁下笔，揉了揉眉心。
从伴园回来，因为绥宁城被围，他就一直住在这里。
柳家庄在城外，他回不了家，倒是有一些大户邀请他暂住，被他婉言拒绝了。
毕竟住在别人家里，多少会有些不便。
待到墨迹变干，柳琩把纸仔细收了起来，想着等出了城就立刻把信递出去。
“叩叩——”门外有人轻轻叩门，店小二用一贯的谄媚语气道，“归鹤先生，我来给您送水。”
“进来。”
门被推开了，有人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
一个男人怎么会是这种脚步声？
柳琩下意识觉得怪异，立刻抬起头来。
一个容貌妍丽的女子站在他面前。
“小女子仰慕归鹤先生多年，特来拜见先生。”
那女子一脸笑容，伸出手，往他身上拍了张东西。
然后他就动不了了。
“姜屏！你要干什么？！”
柳琩立刻就认出了眼前的人——此人就是在伴园为自己女儿出过头的那个和将军府关系亲密的江湖女子，就这么个不上台面的女人，竟敢这样对自己！
“你身为女子，竟只身走进男子住处，你可知道何为礼义廉耻？你跟一众男子的传言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可知什么是贤良贞德？你……”
柳琩怒目而视，却发现自己忽然之间发不出声音来了，而站在他跟前的那个女子，不耐烦地挖了挖耳朵，冲门外喊了一声，“还不快进来！”
萧六背着一个古怪的包，气喘吁吁走了进来。
不怪他动作慢，实在是他这个主子跑太快了！也不知道她轻身功夫是怎么练的，竟然连从小习武的自己都比不过，真是气人。
萧六喘匀了气，走进来把包放在了桌上，然后打开，里面是无数小袋，袋子里是一堆堆稀奇古怪的工具。
“随便弄两下让人认不出来是他就行了，动作快些，别叫人发现了。”姜屏催促道。
“知道了知道了。”
萧六嘴上应着，手下动作却不慢，拿了一堆东西在柳琩脸上涂涂抹抹，为了效果好，他还拿了把剃刀把柳琩特意留的美髯给剃了，惹得柳琩两眼冒火。
柳琩身为西北有名的读书人，颇受人尊敬，萧六对柳琩做这种事，其实心里也有点犯憷，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先前姜姑娘问他认不认识会易容的人，他正巧会一些，为了在主子面前表现就自告奋勇了，却没想到，要给易容的竟然是柳琩。
要让人知道他对柳琩做了这种事，那些个读书人绝对不会当过他！
他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姜姑娘是他主子，主子要做的事，一定是对的！
一定是归鹤先生有错！
心里这么想着，萧六试探着问姜屏，“归鹤先生是犯了什么事了吗？”
姜屏睨他一眼，“你要是再磨蹭，我就让萧珏把萧五给我换过来。”
这话果然奏效，萧六的动作又快了几分，甚至都能看到手的残影。
没多久，一个陌生的方脸男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这衣服也得换。”
萧六把柳琩身上的直裰脱了下来，然后从包里拿了块土褐色的粗布，剪了几刀，然后拿出针线飞快缝了几针，一件简易的短褐就完成了。
“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姜屏惊讶地挑了挑眉。
“没媳妇，衣服破了得自己补。”萧六不好意思道。
萧六又做了件简单的下衫，给柳琩换上，然后按着姜屏的要求，搭上他的肩膀，扶着他出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