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脸色阴沉得可怕，双拳紧握，气势勃发，满脸怒容道：“郑老求，明明是我们做错在先，事后她也未曾咄咄逼人，已经愿意息事宁人，为何你还要如此毒辣，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老人从少女逃离小巷的方向，收回视线，转身走回，腰杆挺直，愈发显得气势巍峨。老人一步一步缓缓走回，像是重重踩在心坎上。
少年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势，被一个一个一直以长者身份压着他的人，更是满腔怒火，瞪大双眼，咬牙切齿道：“要是我父亲知道，你可知道后果？”
老人却是淡然道：“少爷，老爷怎么做，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全，她不除我不安心。”
看到少年眼眸中几乎压抑不住的熊熊怒火，老人叹了口气，轻声道：“在这天下，如果你太仁慈，你就会被毁灭，我游历多年，被暗杀明杀就亲手解决不下三十余起。少爷，那些刺客杀手的阴险狡诈，绝对出乎想象，尤其是一些丧心病狂的死士，根本不可理喻，就拿刚才的蒙面杀手和帷帽少女来说……”
锦衣少年伸出手指，指向脸色冷漠的老人，颤抖指责道：“闭嘴！你这个老变态，我不想听你的胡说八道！我只确定你毁了我的精心拉拢，就是个瞎子，也知道那个轻功了得的少女，是如何天赋异禀、惊才绝艳！哪怕放于世上的修行之人当中，她也是最拔尖的天才！这样的角色，莫说是这个时代，哪怕是上下好几个朝代都找这种人才，你就是嫉妒，嫉妒她比你好，你还变态，你没有子嗣，就像操控我的一生，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很奇怪，饱经沧桑的年迈男人，非但没有被一口一个“老变态”惹恼，反而眼神愈发欣慰，等到少年发泄完毕，终于停下骂街行为，老人看着气喘吁吁的少年，微笑道：“少爷，虽然你可能因为有些事情，未曾亲身经历过，所以不知世道诡谲和人心险恶，但是少爷有件事做得很好，很有那个人当年的风采。”
气氛尴尬。
成锆冷静之后，应该是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了，在尚未拥有绝对实力之前，就对一位实力超常还和父亲关系密切之一的老人，如此不敬，而且关键此人还深得家族老祖宗的信赖，于是年少的成锆了张嘴吧，却看到那个被自己骂做老变态的人道。
“少爷，记住一点，不要跟下人随随便便说对不起，没有必要，还白白作践了身份，下人也未必领情。哪怕心怀愧疚，也应该深深埋在心底，需知人与人不都是在一个世界的。”
成锆心虚的说。
“管家爷爷，以我如今的身份，说这个太早了。”
老人突然身体紧绷，如临大敌，一把将锦衣少年拉到自己身后，老人望向蒙面杀手的尸体那边。
有个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突兀出现小巷尽头处，缓缓走入，来到杀手尸体附近，蹲下后，摘下面巾，只看到一张奇怪的脸庞，脸色都是墨色，看不清五官。
此人一定有问题，这一点毋庸置疑。
雅士默然，果然是早有预谋，恐怕这场谋划，要从那座破屋开始算起。
成锆眼神炽热，从老人身后走出来，弯腰作揖，不管如何先行礼再说，然后才抬头恭敬问道：“敢问可是镇上名声最好的先生？”
男子站起身，对成说道：“若非你率先占据了一份大机缘，你们两人今日无法如此轻松离开。”
外来人氏在小镇上相互厮杀，按照最早订立的规矩，惩罚并不重，但也不能算轻，相较于滥杀小镇凡夫俗子必然会被驱逐，外人之间的争斗，就存在一个明显的“漏洞”，让人可以亡羊补牢，成锆在内几拨人，之所以都携带一位“随从”，也正是因此做了最坏的准备，以便在关键时刻推出来做替罪羊，要不然仅仅是一个名额，就要耗费大那么大的钱财，谁愿意做这个冤大头？
其实说的通俗一点，就是花钱消灾罢了。
只不过在这里的开销，用搬空一座金山银山来形容也不为过，世俗市井所谓的一掷千金，对比起来简直就是儿戏。
被下了逐客令的成锆，继续自顾自说道：“先生，以后有机会的话，能否去我家书院讲学？我家原意为先生，定将奉上厚礼。”
老人想了想，还是没有阻止少年的胡闹。
如果真的能够说服这位读书人，日后能够知道这里的秘密，定能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男子笑了笑，对此不曾答话。
老人对待萍水相逢的帷帽少女，杀伐果决，心狠手辣，此时面对这位坐镇此处的一个看似简单却密云重重的先生，就呈现出另一种极端姿态，低头抱拳道：“这位先生，多有叨扰，还望海涵。方才对一个晚辈出手，实在是无奈之举，希望先生体谅咱家作为成家奴仆的苦心。”
可他一挥袖，“速速离去。”
成锆和老人只得告辞离去，刚好走了一条帷帽少女撤退的路线。
少年低声问道：“她死了？”
老人摇头道：“肯定命不久矣。她的意志是让她多活片刻，于事无补。”
少年犹豫了一下，好奇问道：“老爷爷是什么时候看出她驾驭飞剑，其实远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轻松惬意？”
老人说道：“过犹不及，她的早慧漏了马脚。”
少年讶异不解。
老人带着少年拐出原先小巷，轻声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见多了世间富贵豪奢的珍奇物件，还会对小镇寻常瓷器感兴趣吗？”
少年拍了拍腰间口袋，笑道：“当然不会，只有这方利剑，或者跟它差不多水准的玩意儿，才能让我感到欣喜。”
老人点头道：“正是此理。那个少女在御剑杀人的时候，心如止水，极其镇定从容，就像……常人的吃喝拉撒。而且事后察觉到我的真实实力后，便果断放弃争斗的念头，尤其是害怕我反过来看穿她的色厉内荏，故意主动挑衅我们，她的真实意图，是好给双方各自找一个台阶下，是怕我们心存杀心，宁肯错杀也不愿错放，对她斩草除根，所以她必须要破局，当然，事实证明她做得并不好。不过说到底，小小年纪，有此心思，已经很不简单。但越是如此，一旦放虎归山，任其茁壮成长，将来以后对你的威胁就是越大。”
老人感慨道：“少年少女，正值意气风发，若是热血杀人，或是慷慨赴死，其实我都不奇怪，但是缓缓思量之后的从容赴死，或是生不起半点心湖涟漪的杀人，就很反常。甚至可以说，这只能被阅历磨砺出来的性情，跟一个人的天赋高低，资质好坏，都没有太大关系。无论如何，许多天才早夭，就在于性情短板太过明显，一遇坎坷就容易坏事。”
成锆哀叹道：“不管怎么说，都可惜了。”
老人半真半假玩笑。
“要是你，如果这样一个人物的生死，就要叹气一次，那么等到你上了山顶，应该会很忙的。”
少年笑道：“我不信。”
老人突然说道：“不知是否错觉，我觉觉到那位先生，为人精明，可是，好像出了不小的问题。”
这位少年还是满脸无所谓道：“反正原本只要能够拿到这方宝剑，就算大功告成，哪里想到这方价值连城的宝剑，竟然‘沦为’了大买卖的小添头，所以是该咱们见好就收了。一说起那条金色鲤鱼，我就忍不住想到那个草鞋少年……”
老人笑道：“你是想着以后找个机会，感谢一下这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