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晚上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掏了两管营养剂喝了,才慢吞吞地去洗漱。
“我觉得事情不妙,凤殊。”
“嗯?”
梦梦从识海深处冒出来,“真的像你说的一样,我感应到了一股非常诡异的力量。”
“什么时候?”
“就是你练功练傻了的时候。”
凤殊慢条斯理地擦着脸,“人进来了?”
“我没见着人。苏一航那个臭小子,将你解蛊的过程原原本本地都描述给那个老头子了,我看他就是故意的,当着你的面叽里咕噜地说了好半晌。”
“当着我的面?”
“素加来喊你吃早饭,但是你一直没有开门,他怕你出事就报告了,然后那两人直接破门进来,看你睡觉不像睡觉的,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不是练什么神功呢,盯着瞧个没完没了,后来见你脸色红润,才开始若无其事地聊天。然后听完了你解蛊的过程后,那个老头子便急急忙忙地走了,苏一航现在还呆在门外,亲自守着。”
镜中的凤殊眉毛微皱,“说重点。”
“大概是听说了你的事情,那股力量现在隔一段时间就会扫一次房间。”
“让你也感到很有压力?”
“是个人类强者。”
“如果没有跟我签订主仆契约,打得过人吗?”
“不知道。要见到人才能够评估。就像你,精神力其实很强悍,但实际操作对战起来,你还不如我现在的水平呢。”
凤殊将毛巾洗干净了,拧干水,接着烘干,才装好丢回空间钮去。
“感觉到善恶吗?”
“更多像是好奇。”
梦梦有些烦躁,“我们现在实力上弱于对方,如果只是把希望依托在对方身上,万一那人对你不怀好意,这一次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一到联邦,你就将凤家的求救信号放出去,这样比较保险。”
“我以为你会建议我现在就启动家族的特殊通道,看看能不能联系到高祖父他们呢。原来你也不是那么怕死啊,勇气可嘉,值得表扬。”
“凤小九,我是认真的!这人给我的感觉不亚于那个诡异的泡泡。”
“好,我会考虑。”
“别考虑了,现在开始就老老实实地当个乖小孩,让你去吃饭就去吃饭,不吃饭就回房蹲着,别露馅了。我怀疑那股力量就是那个神秘的界主发出……”
梦梦突然就噤声了,识海里的亮点几乎是一瞬间黯淡下来,就好像是火熄灯灭一样。
凤殊头皮发麻,有什么暗沉的力量在刹那之间扫过她的身体,冰凉彻骨,很快就消失了。
快得就好像只是她的幻觉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她知道,自己的预感没有错,梦梦的感觉也没有错。
的确是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在观察她。不,甚至说不上是观察。
她之前的猜测还是有不小的偏差。刚才的那一瞬间,虽然极短,甚至连一秒钟都不到,但她却像是在大热天,被某种恐怖的力量给瞬间冻成了坚冰,可以被人随手粉碎。
她的心前所未有的突突突跳了起来。
她无法去评估那股力量的强悍到底是到了何种地步,但她知道自己的感受。
已经不能够用“心跳到嗓子眼”这种字眼来形容她的反应了,那个极短的瞬间,她真的像是被冰封了一样,呼吸跟温度都没有了,一个大活人,却像冰冷的尸体那般僵硬。
即便是从前她躲避追杀主动跳进尸坑里边去伪装尸体,她感受到了被死尸压在身上的窒息与恶心感,她却由始至终都知道自己是个活人,她从头到尾都不曾把自己看成一具尸体过,哪怕她运用龟息功法躲避侦查,她的意识失去清明,逐渐与自然融为一体,她也依旧是活着的,像云卷云舒一样,像流动的风一样,像花开花谢草长草凋一样,像种子破土而出变成小苗,慢慢地在阳光雨露之下茁壮成长为参天大树一样,像永远不会停歇的奔涌到大海的每一滴水一样,都是生命在展现自己的荣枯。
这是有生以来,不,确切的说是两辈子以来,她第一次体会到了生命不由自己控制的恐惧感。
那股力量,并不简简单单地可以掌控人的生死,甚至可以让人无法通过死亡来摆脱命运的束缚。
就好像,慧山曾经一语带过点到为止的大巫。
凤殊心头狂跳,头晕目眩,在恐惧的情绪排山倒海蜂蛹而至的当口,有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呼之欲出,简直在下一瞬间就要让她软软地跪倒在地。
“你怎么了?喂,搞毛啊,凤小九,你现在是打算先跟我自相残杀同归于尽……”
识海里风暴骤起,梦梦连抱怨都无法发出了,原本已经平静下去的剑冢再一次万剑齐发,清明无垠的识海再一次变得混乱无序,状况比之前还要糟糕。
它已经无暇顾及凤殊的外在表现了。
凤殊也完全没有听见它之前的问话。
她没有软下去,只是直挺挺地屹立在原地,由缓到急地开始发抖。
如果猜测没有错,大巫或者说类似于大巫的奇人异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由古至今传承而来吗?还是说,像她一样,从那个遥远的时空穿梭而来?
是为了她吗?
还是为了二师兄?
叶邈。
为什么要找二师兄?
为什么不是找她?
也许是师傅跟大师兄各自主张,与大巫做了不同的交易,所以少年郭子代表的是大师兄找的她,告诉她二师兄有可能也在这个星际时空的消息,而这一股力量,就是师傅慧山出的手?
师傅很少出手。真的出手,必定不会是小儿科。能够换取到的力量,也必然会远在大师兄之上。
可是,他会请一股让她非但感到害怕甚至感到恐惧的力量来找她跟二师兄吗?
不会。就算没人了,慧山也不会头脑发热失策做下这么糟糕的交易。如果只是处理他自己的事情,他不介意与魔鬼打交道。但如果涉及到了徒弟,他从来都是慎之又慎的。
他希望她正直,却也支持她不择手段地去反杀想要依靠不择手段的方式来伤害她的人,但她从来就没有被鼓励无缘无故地采用不择手段的方式去伤害没有这样对待她的人。
只要是他一个人的事,他解决起来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不在意自己的言行,不在意自己的任何方式,只要能够解决就好。
可在对待他们三个的事情上面,慧山从来不会如此放纵自己,放纵他们,哪怕面上总是云淡风轻甚至是肆无忌惮的。
所以即便是她同时代的大巫,也不会是慧山请的人。
即便是跟她同时代的大巫,哪怕不是慧山请的人,山长水远能够到达这里,作用也有限。或者,力量再诡异,也只能找到目标之后再集中火力。
她只需要确定自己是不是目标就可以了。
万一猜中了,目标不是她,很有可能会是二师兄叶邈。
问题是,叶邈什么时候惹恼过大巫?
按照慧山的人脉,即便叶邈惹恼过大巫,罪不及死的话,事情甚至到不了慧山面前,就会自动消除了负面影响,顶多赔礼道歉。
但如果犯下的罪死在太过了,让大巫也不愿意因为与慧山的交情而网开一面,非要把叶邈往死里整呢?
她从未谋面的那个二师兄,会是这样的二愣子吗?再不通人情世故,也会考虑到自家师傅的处境吧?怎么可能会明知道的情况下还去犯下大错,让大巫也不得不出手,誓要夺他性命?
在书信里,他不像是个愣头青。在师傅与大师兄的口中,二师兄是个内敛低调到一心追求武道的人,从来就不爱惹是生非,所以哪怕是无意中犯了错,也不可能一错到底。
正所谓不知者不罪,在那种情形下,即便招惹了大巫,大巫也不可能跟一个小辈认真计较,哪怕出手惩戒,也不可能真的追到隔了遥远时空还非得死死咬住不放的程度。
所以不太可能会是她从前那个世界里的大巫。
凤殊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部涌去,脑仁开始突突突地狂跳。
如果是从古传承到现在的巫师,对方会不会早已洞察她只不过是来自异世的一缕亡魂?
想要发现这一点,对于巫师来说并不难,但凡有点本事,就不可能会错过这个破绽。
刚才的那一股力量,明显是个实力强悍的,能够让她心生警兆,让梦梦不由自主地噤声回避,就不可能是个没本事的。
所以她已经暴露了。
问题是,对方同意送她到界外的联邦去,为什么?有什么目的?纯粹是日行一善想要到联邦到此一游吗?
凤殊无法控制上下两排牙齿咯吱咯吱地互相打架。她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慢腾腾地走向床铺,近乎机械地倒在了柔软的被子上。
她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她还没醒来?”
“没动静,从您离开到现在,这道门就没有打开过。”
苏一航伸了一个懒腰,就好像一下子放松了束缚,毕恭毕敬的意味一下子少了。
鲁焕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皱眉要不要再来一次破门而入,只不过站了半晌,他到底忍了下来。
“我叫鲁浩来换你,回去休息吧。”
“没事,在金雅阁的时候,事情多了,我忙得几个月也睡不上一个好觉也是正常的。”
“那时候年轻,而且一直在我们的地盘,出事了也不怕。你现在这个年纪,已经要开始关注养生了,连个女人都没有,话说苏小子,你该不会真的是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吧?你这人什么都不差,桃花运更强,投怀送抱的人这么多,你就一个都没对眼?”
“呵呵,让您这么一说,晚辈还真的是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了。”
苏一航一边笑一边极快地跑远了。
“鬼灵精,还是像以前一样啊,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溜得比谁都快。”
鲁焕笑着摇头,脸上的表情不像是生气,反倒更像是欣慰,直到鲁浩飞速赶到,他那神情才转为了恨铁不成钢的典型神情。
“这么慢?蹲厕了?”
“爷爷,拜托,你别因为见到了小苏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才姓鲁,他再牛逼他也姓苏,跟你没关系。”
没有外人在场,鲁浩说话就随意多了,脸上的表情也不像在外人面前一样端着。
“你啊,好好跟人学学。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连个身份都没有,记忆也没了,完完全全可以说是一个活生生的白痴,现在比你这个从小就要什么有什么的人混的有头有脸,你说你背景不差,脑子不差,身手不差,运气更不差,怎么样样不差加起来就是差了人家一截呢?要是能够换一个孙子,我还真想把你给摘出去,对自家人连个好脸色都没有,你还不如你那些小辈。”
鲁焕打击起孙子来也是不遗余力,但早已习惯了自家祖父的火力的鲁浩却是不痛不痒,“要是可以换我也想跟他换一换,好歹还能够自由自在个几年,没人时时刻刻地在耳边唠叨,茧子能少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肯定长的比现在好看年轻。”
“臭小子,损人的功夫有长进啊,跟谁学的?苏小子的人?不对啊,女的那个你就没搭理过,男的那个是个机灵的,但也不是爱嚼舌根的。”
“还能跟谁,天天对着那群小混蛋,你只管在别的地方看笑话,我可是被他们烦死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拿到我面前说。这一次能够出来,总算是可以耳朵清净一会,我还想对九小姐道谢呢。”
“他们是小混蛋,你是什么?”
鲁浩耸肩,“我是大混蛋,您猜猜他们喊谁老混蛋?”
鲁焕笑骂开来,“滚!我看你是过了几年舒服日子,皮痒了是吧?找打啊?”
“要不是皮痒了我怎么会自动送上门来让您抽?”
鲁浩露出了个无奈的笑容来,“爷爷,这一次之后,您真的别再搅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好好地在家安享晚年不好吗?就算想到处走走,也可以在界内啊,您要去哪就去哪,为什么这么多年,非得执着要往界外跑?外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等着。”
“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生错性别了,怎么胆子这么小?你忘了,那些跟我玩的老不死通通都去过,就我一个没那运气,现在机会来了,我要不敢上,以后不得被他们笑话到死啊?”
“那您就为了面子问题,可以不顾家里人的担心?”
“别跟我讲这些有的没的,我的任务早完成了。鲁家又不是没人,再说了,这一次保管高高兴兴地出去平平安安地回来,可以打包票的事情,不干白不干。”
鲁焕兴高采烈之下说漏了嘴,见鲁浩瞪大眼睛就要将那两个字脱口而出,赶紧把人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