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加斯汀怔了怔,下意识垂眸。
可能是因为她不经常笑,又或者他很少见到她笑,突然见到她展开笑颜,还真的是猝不及防。
“你笑起来很好看。”
凤殊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原本愉快的心情便转为了尴尬的情绪,“是吗?谢谢。”
总觉得他的语气和表情都怪怪的。
“也打好招呼了,名字也取了,出去吧?”
她一刻都不想和他单独呆着了。
爱德加斯汀比她更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哑然失笑。
“我在想,不是君临看你看得太紧,就是你守护自己婚姻的意识太强,又或者他吃醋能力太过厉害,以至于你轻易不敢去触霉头,免得招来麻烦。”
只是赞美一下她笑容很灿烂,她居然就敏感到要立刻避讳,可见之前已经经历过类似的场景,而君临给了她印象深刻的反应。
凤殊尴尬地摸了摸鼻梁,算是默认了。
“今天一大早他就联系了,说想要尽快过来,你猜我为什么拒绝了?”
爱德加斯汀见她没有回答,自顾自地道,“我怕他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你,所以自作主张回绝了他的要求。当然,另外也有私人的原因。他在帝国并不怎么受待见。如果出现在这里,想要和他打一场的人将会络绎不绝。他实力很好,但总归还是会受伤。我可不想见到你哭。”
凤殊眼角抽抽,这话又往暧昧处说了。
“谢谢体谅。他轻易不会受伤,而我也并不是爱哭鬼。”
除了在君临面前她容易情绪激动,大多数时候她是当真没想要哭。
爱德加斯汀挑眉道,“你想要叫他过来?”
“什么时候能到目的地?”
“慢的话十天一个月,快的话五到七天。”
凤殊诧异,“离帝都还这么远?”
“是。为了表示高兴,所以才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迎接你们的到来。我这个做大哥的是不是很够意思?”
他对她微微一笑。
凤殊哭笑不得。是不是心眼多的人都特别喜欢故弄玄虚?爱德加斯汀是这样,凤山也是这样。相较而言,君临倒是坦诚的多。
“还是让他留在那边吧。天天都打架的话,不管是哪一边总是会受伤的。君临和我倒是不介意,但凤圣哲也跟了来,他估计会心疼,继而没心情在帝国好好表现。”
“噢,你嘱咐他来到帝国要好好表现?”
爱德加斯汀的着眼点总是和普通人的不一样。
“那倒没有。只是预估他情绪受到影响的话,可能会对帝国印象直线下降。他还是很喜欢自己父亲的。好不容易终于一家团聚,然而转眼父亲就挨打受伤,你觉得他会是什么心情?”
“坏心情。”
他点了点头,“看来我要他们提前说一说,不得找机会去和君临切磋才行,以免坏了帝国在圣哲眼里的第一印象。”
凤殊无语。
凤圣哲是在联邦长大的,对帝国的第一印象恐怕早已形成。只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也算是第一次正式到访帝国,印象可能也会有所变化。
然而不等她回答,爱德加斯汀又换了一个问题,“你回凤家的时候,会带走两个孩子吗?”
“是。已经说好了。”
“能不能帮我也带几个人过去?”
凤殊怔了怔,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下意识地摇头。
“恐怕不方便。”
“是我信任的人,忠诚不需要有任何疑虑。”
“抱歉。”
她依旧是拒绝。
“凤家应该对这边的情况十分了解,然而不管是联邦,还是我们帝国,对那头的情况都是一头雾水,掌握的信息寥寥。这种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即便实力大致相等,也是十分不利于交流的,更何况两边实力的差距还是比较明显。”
“我是凤家继承人,所以理应按照凤家的立场行事。不管将来会怎么样,但是目前而言,最起码这几百年内,即使两边快速实现了畅通往来,也绝对不可能迅速走向了对立面。只要不是反目成仇的情况,相信那边对这里的善意和放任自流也会始终如一地贯彻下去。
倘若到了需要全方位交流合作的时候,自然会有合适的人出来接手这个工作。目前我甚至都还不熟悉凤家,即使将来是我来处理这个问题,现在也是不合适的。轻举妄动并不好,对我不利,对你有害。”
爱德加斯汀莞尔。
他以为她是个小女孩,然而年纪再小,她也已经是别人的母亲了,即使从这一方面看待,也不能说她还是小孩心性,更何况,她毕竟是凤家选定的继承人。
“我当然知道你会为难。然而即使你这么做了,凤家也不可能就不让你当继承人了是不是?这事情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对于凤家而言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
我可以保证我的人去到那边也安分守己的,只是收集一些最基本的信息而已,相当于眼见为实,形成自己的判断。”
“你还是不要再为难我了。”
关九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更多的话。
实际上她对他是否能够凑够学费已经不抱希望了,如果真的关系够铁,那些朋友们一早就来家里找洪爱国了,但是这么多年来,最起码在她到来之后,压根就没有砖厂的人来拜访过。
人走茶凉,这是世间最普遍的常识。
如果别人日子过得特别富裕,人也大方,那厚着脸皮求上门去,也许真的能够借到钱,但要是别人原本日子也一般,自家都顾不过来了,人再好心,也没那个余力来乐于助人。
靠人不如靠己,这是永远的真理。
关九只是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将家里家外的家务活都做了,又去洪阳家里找洪卫国聊了聊,才在第三日天蒙蒙亮时进了山。
一连数日,她都是跟着杨其邺兄弟俩、洪卫国父子俩一早进山,分开行动,傍晚又相约一起出山,打回来的猎物都直接背到了杨其邺家里,由他出手卖出去,得来的钱她依旧拿回去交给洪大柱,只是这一回,特意叮嘱了,往后她拿回来的钱,不能给洪爱国,更不能给丁春花。
洪大柱听了这样的话原本是不高兴的,但是关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哑口无言。
“爷爷,我妈宁愿让我爸往死里揍,都要把家里的钱全都攒在手里,她宁愿把钱寄给两位姐姐买衣服买零食,也不想给我交学费,显然是铁了心不想让我读书了。这钱要是到了她手里,那根本就用不到我身上。
要是到了我爸手里,我妈也能明着抢暗着偷,这些年我爸是不计较,家里的存折也都给我妈放着。我爸是个老实人,气到打人都降伏不了我妈,证明他已经拿我妈没奈何了。要是继续闹下去,难不成还要离婚?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就是我不孝了。
我不希望因为我想读书,最后让父母形同陌路甚至反目成仇。”
关九说这些话是真心的,尽管她有着洪怡静的记忆,甚至在许多时刻,因为丁春花的做法,心里会突然冒出来不像是自己的愤怒与悲伤的情绪,但是她是真心希望洪爱国与丁春花夫妇俩能够好好过日子的。
只不过,如果说前些年还奢望过,努力做好一切让丁春花也疼爱她这个小女儿,那么如今的她已经明了,不管是曾经的洪怡静,还是如今的她关九,都是没有办法做到这一件事的。
丁春花讨厌自己生的小女儿,讨厌到弃若敝屣的地步,如果有可能,这女人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的,甚至一切可以重来的话,即便生了下来,也会找机会把小女儿扔到白沙河里去浸死。
对于这个早已魔怔了的妇人来说,是洪怡静扼杀了她生儿子的希望,更确切的说,丁春花认定了洪怡静是杀她那个原本该出生却最后被掉了包的儿子的凶手。
这样的想法是十分可笑的,但凡是正常人,就不会有这样疯狂的想法,但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很显然,洪怡静不幸地遇上了这样一位思维诡异的母亲。
关九念在这个可怜的便宜母亲,的确因为生洪怡静的缘故而伤了身体,加上她自认的确也占了人家女儿便宜,人生地不熟的又对这个时代一头雾水,所以起初在洪家生活多少有些任打任骂的意思。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在丁春花终于像洪怡静记忆中那样开始发展,拒绝提供她上学的费用不说,还把她自己赚来的学费与便宜父亲借来的学费都一再拿走用在两位姐姐身上后,关九终于把丁春花从自己划定的领域里推了出去。
从此以后,丁春花不再是她认定的自家人。
既然不是自家人,那么就没有必要在她找麻烦的时候依旧客气相让了。
如果丁春花死了,关九会按照这个时代的风俗哭一场,丁春花活着,那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了。知识就是本领,本领就是翌日能够独立生存下去的保障,断她学习本领的机会,那就相当于是谋她性命。
关九再也不要当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孤儿了,被扫地出门之后,连捡垃圾维生的机会都没有,便莫名其妙的被一堆从天而降的垃圾埋葬了生命与未来。
她要读书,更要靠着读书学来的本领改变命运。
这样的想法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关九,即便是在对现状糊里糊涂的状态中,依旧按照原主洪怡静想要走的道路上稳步前行。
靠着祖父母与父亲的支持,更为重要的是她自身的意志,关九用自己打猎来的钱,外加三位长辈的一些存款,平平安安的上完了初中。
她相当争气,升中考全市第一名,而且成绩高出第二名将近三十分,这样的成绩不单只轰动了全镇,更是让她所在县教育局的领导们都乐开了花。
她考了这样高的分数,完全就是他们的业绩。如果她高考依旧一路高歌的话,那么别说是县,就是市教育局也会因此受到褒扬。
在前景大好的预测中,县教育局派了专人专车,在镇中学领导的陪同下,亲自到洪家去鼓励关九。
关九不是太明白他们为什么笑成了一朵花,那热情的模样不单只让她有些接受不来,就是洪大柱等人也都是束手束脚得很,丁春花倒是话多得很,只是说着说着总会说到另外两个女儿上头,说她们是如何如何的乖巧懂事,读书工作也都很不错之类。
最后还是一起作陪的洪卫国时不时地接过话茬,才让气氛没有那么尴尬。
客人们走了之后,关九算是在村子里头彻底的家喻户晓了。
当然,以前因为她打猎厉害的缘故,她也挺出名的,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因为成绩好而更加出名了而已。
关九并不在意这些,她放假了也没空,洪大柱夫妇俩一如洪怡静记忆中的那般前后病倒了,幸运的是这一次因为关九特别注意的缘故,两人病得都不如上一回严重,加上及时送院了,所以在药费到位的情况下,前后住院了将近一个月,两人便都痊愈了。
只不过,哪怕用的大多数都是她的奖学金以及打猎赚来的钱,丁春花依旧是拉长了脸,十分的不高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总是对关九呼来喝去不说,对洪爱国也是没个好脸色。
因为也用了家里的钱,而且在此前陪床时丁春花也还算尽心,所以洪爱国自觉在她面前没有底气,便也由着她骂,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话语,他便都忍了。
只是让洪爱国没有想到的是,丁春花会再一次提出来让小女儿辍学,原因是洪小星已经考虑好了要专升本,家里实在没有多余的钱再供应另外的一个孩子读书了。
为了让洪爱国答应,丁春花还列举了同村里许多早早辍学去打工的女孩子,赚钱几年后家里就轻松不少,有些姑娘因为年轻,出去没几年就找到了有钱的好人家嫁了,有些甚至还帮着家里建了新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