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柔努力让情绪冷静下来，简单把打开的行李重新整理好，恍恍惚惚呆坐在宿舍空床上，马小柔父母从b市到a市三四个个小时的路程，马小柔就这么在宿舍呆坐了三四个小时。马小柔不知道是怎么出的校门，又是怎么赶到的外公家。
外公家门前的橘树都已经长得高出半个马小柔，叶子郁郁葱葱，看来今年的橘子秋天又是大丰收。马小柔依稀记得小时候在外公家待的那段时间，外公对这个小外孙女很是疼爱。橘子树第一年长的第一只橘子谁都不许动，特地留给“马肉肉”。以前的橘林现在也只剩寥寥几棵，年迈的外公本想把橘树都卖出去，想想留下几棵，为的是马小柔。
在外公家待的几年，马小柔养得肥嘟嘟，周围的邻居看到马小柔都喜欢捏捏小脸蛋“马肉肉，马肉肉，马大肉家的肉是不是都喂你了？”马小柔见着有人又要捏她的脸，就藏到外公身后，外公护犊子一样的把马小柔护在身后：“不要捏脸了，把肉肉（柔柔）的脸捏成大脸盘，一个女孩子都不好看。”
其实外公是喊的柔柔，只是地方方言的语调关系，“马柔柔变成马肉肉了。”马和是最小的女儿，马和父亲本来就很疼小女儿，马小柔自然得到了外公更多的疼爱。也有一方面觉得马小柔这孩子古灵精怪招人欢喜，瘦瘦小小又惹人怜惜。
马小柔和爸妈下车直奔外公住所，在b市做生意的姨父母也丢下了繁忙早早赶到。外公和外婆闲坐在门前，看到女儿女婿和孙子们回来，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尤其看到马小柔，外公合不拢嘴：“我的马肉肉，外公看看，又长大了，出落成大姑娘了……”外公对马小柔的偏爱，让姨父母家的孩子杭懿生起一丝醋意。外公确实很久没见马小柔了，本来马和就嫁得远，加上外公家地方偏僻，道路不是很方便，基本一年才来一次，都是过年的时候。马小柔因为升学考试，也总是要用假期时间补课，加上父母都出门在外，这样和外公见面的次数更少了。
“外公，你好不好？”马小柔强忍泪水，外公“马大肉”显得格外消瘦，眼睛深陷，颧骨高高突起，下巴都有点尖起来了。
“好着呢，特别好，看到你更好！”外公略显眉飞色舞，在马小柔眼里和小时候看到的一样神采奕奕。
“爸，你……”马和刚想说什么，就差点哭出声来。
“你别说了，别说了，连个娃娃都养不好。”外公摆手示意，略显失望的责怪，这个孩子指的是弟弟丁磊。“我好着呢，你们忙好自己的事情，弄好娃娃们，不要瞎操心我。”
其实，怎么会好，胃癌晚期，应该很难受吧。
舅妈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招待了大家，外公面前只是一碗白粥，马小柔夹了几个外公以前喜欢的菜放在面前空盘子里，“外公吃啊，多吃点。”
“老了老了，吃不了，肉肉吃，肉肉还要长身体。大家别客气，都吃……”外公说得有点多，咳嗽了两声。马小柔赶紧拍拍外公后背。外公反而咳嗽越来越厉害了，咳出了些许的血。众人赶紧都放下了筷子，找杯子给老人家倒水。只有外婆镇静地吃她的菜，用仅有的几颗松动的老牙齿慢慢磨碾，细细品尝。
“你个老太婆，就知道吃吃吃，看孩子们都累一天赶回来，不会招呼一下……”外公生气呛外婆。
外婆继续吃她的不说话，好像也是在生外公的气。外公又是咳嗽几声，赶忙走出大厅，出门就是一阵呕吐。什么都没吃上就全吐了，白天吃进去的都没有消化，全吐出来了。众人手足无措，拿杯子的拿杯子，倒水的倒水，还有去拧毛巾的。马小柔显得特别无能无助，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助外公。
众人一番折腾之后，菜也都微凉，外公自责道：“哎呀，都吃饭去吃饭去，别管我，吉山，把我的药拿来，我去睡觉了。”大舅舅赶紧进屋拿药，把水杯递到外公手上，外公吃完药，回屋休息。关上房门前：“吉山，让他们吃完安排好房间住下，明天都让他们回去上班。”砰的一声闷响，外公的房门被关上了。
众人回到饭桌，面对一桌的饭菜，谁也吃不下去，舅妈一直热心招呼：“吃啊，大家都大老远赶回来，吃饭要紧，我可是花那么长时间做的，可别辜负我这一番辛苦。”
三姨首先抽泣起来：“吃什么吃，早怎么没有给我爸多吃些好的，现在假惺惺。”三姨马苏梅对大舅母张娟颇有微辞。
“我说老四，你这是什么意思？”大舅替大舅母抱不平。
“我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你们不知道，你们不会对我爸妈好点，别忘了他也是你爸妈。”马苏梅拍桌而起，她丈夫杭东辉偷偷扯了扯她衣角。
“我们怎么对老两个不好了？你说清楚啊？”
“他们就住这偏房，房子阴暗不朝阳，你们倒好住的宽敞舒适，我妈本来腿就不好。还有平时都没有什么牛奶饼干的给老人家买点，老人家能吃多少？我爸就容易饿……”说着说着三姨又开始抽泣起来。
“什么你妈你爸的，对于善待两位老人，我问心无愧，房子是他们要求住的，买的饼干牛奶营养品他们都给退了，要么疼爱重孙，给了小涵涵，我们不是没买……”大舅面红耳赤为自己辩驳。
其他的几个姨父母也都劝阻，意思家和万事兴。
外婆吃完她的饭，放下碗筷，慢步走回屋，摔门撂下一句：“吵吵啥，你们不睡觉了？”顿了顿，“马和你进屋来。”
众人没有停止了嘈杂，没有争辩也不再劝说。马小柔妈妈起身推门走进老人家的卧室。
“马和，你来，坐这儿。”外婆拍拍身下的长椅，“我们娘儿俩说说话。”马和点头示意，坐下。
“马和啊，你好不好啊，丁建对你怎么样，有没有好好挣钱？……”外婆开始唠叨。
“都好，都好。”马和连忙点头表示肯定。
“好就好。”外婆挪了挪身体，靠在身后的长椅。
“好什么，死老太婆，你说好什么？”床上的起身就是呛人。
“她说好啊，那便是好，我还能说不好？”外婆反感“死老太婆”的称呼。
“马和这孩子就喜欢说谎话，你还不知道？肉肉像极了她这样的坏点。”外公说的说谎，是“善意的谎”，肉肉和小时候的马和一样懂事，虽然最小又受宠，从不和人争抢，有很多次被杭懿欺负，都是不作声，还说哥哥对她很好。这些外公都看在眼里。
“马和，有苦要说出来，说给爹娘听，又不是外人，不要憋着，别再像刚嫁到他们家，得了那种病……”外公说话有点吃力，又是一阵咳嗽。马和赶忙递水。
“爸，我真的好，真的。”
“真的好，那磊磊怎么没的？”
马和一时语塞，红了眼眶低下头，假装整理衣角掩饰。
“唉，我老了，老了，管不了你们了，出去吧。”外公摆摆手赶马和出屋。
“你别听，他那是自己有病，加上听说磊磊的事，心里不好受。”外婆送马和出门，嘟囔道。
听说了弟弟丁磊的事当时，确实让外公心里难受，后来一段时间，外公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最近吃饭总是呕吐，贫血，便血，去医院一查，胃癌，还是晚期。弟弟丁磊的事，才让外公的病情恶化。
马和决定近期都不工作了，留下来照顾自己的父亲。外公极其不同意她的做法，让马和有时间多关心马小柔，马上要高考的孩子。马和也是执拗脾气，拗不过固执的马和，外公只能同意。看过外公，马小柔回校上课，课堂上的马小柔是不走心的，她想和妈妈一样陪着外公，但是都是因为该死的学校，该死的考试。
每星期，马小柔都请假辗转三次，坐城乡巴士去外公家看外公。请假请到老师都无奈，马小柔也不说请假理由，老师们后来习惯了只当是不爱学习的学生逃学出去疯玩，不怎么管马小柔了。分了新班级，马小柔和班级学生很少交流，下课就是自己写作，少了方静静的马小柔显得很是不合群。加上总是请假外出不管老师批不批的行为被同学们认为是高冷，装逼。马小柔彻底没有人喜欢。马小柔越来越孤单了，不过她不管这些，每周末都如约来到外公家。
橘树下。
“外公，我下周末还来看你。”
“肉肉，你妈妈在这里就好了，你总来坐车也不方便。”
“外公，我和你讲，现在的车子可方便了，很快就可以到了。”
“哦，是吗，外公好久没出去过了，不知道啊。”
“是啊，车子嗖一下就过来这边了。”
“是不是这么神奇？哈哈……”外公前仰后合。
“是的啊，就嗖～”马小柔还带上手势。
“哈哈……”
马小柔看外公开心露出难得的笑容。
“高三学习紧张吗？你会不会分心啊？”外公还是关心马小柔的学业，马小柔小时候可是个聪慧的孩子。外公要种地，放羊，还要经营一大片银杏园。便找熟人把马小柔送去学校玩一段时间，还没到上幼儿园年龄的马小柔已经去小学蹭课，老师们都说这孩子聪明一学就会。
“不紧张，都是高一二学过的内容，很容易的。”
“每周都来，不影响学习吧？”
“不影响，周末放假，我可以在外公家温书。”马小柔经常说谎，却又不擅长说谎。外公总有点累，神情恍惚，要是以前一眼就能看穿马小柔的谎言。
“外公，等橘子成熟了，我们一起去摘，好不好？”马小柔还记得小时候外公总骗橘子皮好吃，马小柔傻傻的吃了酸到咧嘴，一直追着外公说坏外公撒谎骗人。
“嗯，好啊，不过外公可能等不到橘子成熟了……”外公眼睛眯起，有点犯困。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慢慢等……”马小柔头摇得像拨浪鼓。
外公睡着了，打起了呼呼，这次外公是真的没有说谎骗马小柔。
橘子啊，快些成熟，不，橘子，慢些成熟。马小柔心里念叨。一旁的橘树矛盾起来，不知道是该早些还是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