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红药当时以为，那不过是传话的小厮听错了林芷所言，或许，林芷说的是其他什么也未可知。
但回想今日林芷的神情，却是有些太过反常。
韩红药望着夜歌坊，不禁有些失神。
“公子？”阿九见韩红药沉默不语，误以为是其得陇望蜀。
她哀怨的看着韩红药，本以为这举止潇洒，清雅脱俗的公子与别个不同。谁料，这天下的男子皆薄幸！
“那里为何如此冷清？”韩红药已是凝视那夜歌坊有一阵子了，她发现，莫说是前去的酒色食客，就是夜歌坊自身，亦无人进出。
“自然是生意不好，歇业大吉了。”阿九算是看出来了，这贵公子人在秦楼，魂儿却早被那夜歌坊勾走了。
那里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有个半老徐娘做鸨母么？
她秦楼再不济，自家的妈妈虽不及人家美貌，可那也将秦楼经营的风生水起，盆丰钵满。
歇业了？
韩红药收回视线，她的手指无意识的在窗棱旁轻敲，莫非是派去的探子被沙蝎发觉，因而逃之夭夭了？
这又该就在韩红药出神之际，那修长纤细的手指，与女儿家特有的神态出卖了她的真实身份。
“你原是女子！”忽然，舞姬阿九厉声说道。
她高喝着，恨不得招来满秦楼的人，还当是自己年老色衰，谁料巧言令色了半日，对方原是个女子！
“喊什么。”韩红药皱眉说道，她实在不愿同这样的女子多做纠.缠。
而阿九，则在看到韩红药随手放在桌上的那锭金子，却是彻底的傻了眼。
她走上前，先是望了眼韩红药，似乎不确定那桌上的，是否就是那黄澄澄的金子，可见韩红药已是不耐烦的向屋外走去，阿九忙唤道：“等等！”
她拿起桌上那锭金子，轻咳一声，借着手中丝帕相遮，狠狠的对着金子咬了一口。
啧！
是真的！
阿九面放红光，她本在秦楼不算是一流舞姬，而韩红药也不过只是找人作陪当个幌子，因而，阿九这才有机会坐在这秦楼风景最好的雅间。
谁成想，公子变为小姐。
但这金子，却是如假包换！
眼见门外陆续围上人来，阿九将金子揣入怀中，喜笑颜开的走了过来，“让让，让让！”
她颐指气使将丝帕挥动一气儿，“都给我家公子让路！”
人群哄笑。
有人起哄道，“阿九，这公子怎么就是你家的了？”
阿九白了那人一眼，却仍是笑如春风的望着韩红药，“公子好走！”
她拖长的声音，让韩红药背后一僵，饶是处变不惊的韩府大小姐，遇上这没皮没臊的秦楼舞姬，也是败下阵来……
林芷听完韩红药的遭遇，她已收拾心情，将自己今日所见暂且放置一旁，“夜歌坊关了？”
林芷的手，无意的敲在酒瓮上，当她意识到，这是韩红药的专属动作后，不禁一笑，“无妨。”
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知道沙蝎最好，但如果他溜了，就是狡兔三窟，林芷相信，凭自己那个方法，也能将沙蝎挖出洞来！
“这么有把握？”韩红药笑道，不知为何，见林芷如此笃定，她的心情亦是跟着好了起来。
哪怕，在韩红药心里，林芷算是蠢人。
但蠢人，亦有着聪明人想不到的妙招。
“大小姐，咱们这样……”林芷附耳说道。
韩红药先是一怔，听到后来，她的面上渐渐有了笑容，最后，当林芷含笑相望时，韩红药亦是笑了，“好，就这么做！”
找到沙蝎不过是早晚之事。
林芷看意气风发的韩红药，她的笑容隐没在灯下，双眸却漫上一层愁色。
林芷有些懊悔，她怎么忘了，倘若夜歌坊是那种地方，依照沙蝎如此疼爱独女沙婉儿，断然不会让沙婉儿留在那里。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沙婉儿就不应在那里。
那么，沙婉儿会在何处呢？
林芷猜不到，她只能先找到沙蝎，再去打探沙婉儿的去向。
相比韩红药的神采风扬，林芷的快乐便没有那么纯粹，她终究是记挂着沙婉儿的。
林芷希望，在自己找到沙婉儿前，她能够平安无事。
夜，无风，湖边传来阵阵蛙鸣，有什么，从那里浮出水面……
而这一.夜林芷睡得并不好，美梦与她无缘，噩梦同样离她而去，但林芷仍是做梦了，梦中尽是荒芜，天地颠倒，林芷脚下，是灰色的天空。
翌日，天阴的仿佛随时都有一场大雨。
林芷站在院中，眯眼望天，“青柳，你说今儿会下雨吗？”
青柳自从昨日差点被撵出府，她看林芷的神情亦是有了变化。若说之前青柳是故作柔弱，那么，此时的她，当真就像是被暴风摧残后的小花儿，仿若随时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青柳随风而去。
“大概，是吧……”与其说青柳在观天色，不若说她在看着林芷的脸色说话。
“所以呀，这沙镇真不是个好地方，昨儿还晴空万里，今儿就乌云满布。”林芷叹口气道，她是真讨厌下雨，前所未有的讨厌，仿佛丽日当空之时，连带着心中的阴霾，都能被晒得干净些。
青柳有点接不上林芷的话，依这位“芷小姐”而言，沙镇不是好地方，那天下还有哪里比沙镇还好呢？
青柳想到自己的家乡，那是距离沙镇不远的一个乡下，可是，那里有什么好呢？
污泥会弄脏裙摆，田里还有数不清的蚂蟥。
哪里像韩府，就是湖水，也是那般清澈，人若是走在桥上，那桥下的倒影，当真比那铜镜还清楚呢！
对，倒影！
青柳想到这里，忽然福至心灵，她望着那面光洁的影壁，自己一定是看错了，那影壁上，不就是芷小姐的倒影么！
这个发现让青柳心情大好，人亦是活泼了些，“芷小姐，您又要出门吗？我爹说，“火烧乌云盖，大雨来得快。”
青柳指向天空，“昨儿傍晚，就是那儿，红彤彤的云上泛着灰，都快和地面连成一线了！”
“还有这么个说法？”林芷不禁笑了，“青柳，有爹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