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临江雪:子阁情 > 第22章 入思 二
    对于顾少渊这个小心翼翼却其实又胆大十分的猜测,许少成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噗哈哈哈,顾少渊你是师傅派回来搞笑的吗?”一阵捧腹大笑,就连柳少则都有些没忍住,可一笑伤口就痛,也得勉强忍着。顾少渊倒没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往生谷里还好说,大师兄虽然行事沉着但也不是从来不笑的,这些日子在通州却俨然从未见过柳少则笑,现在看着柳少则卸下防备的样子真好。他们之间看似突如其来莫名其妙,却其实有所沉积的默契和信任,这十年来,也为他们日后的十年二十年做下了铺垫。

    “云河宫宫主明兰都活了几百上千年了,指不定他和我们谷主孰年长孰年幼,你竟然会怀疑一个黄毛小丫鬟会不会是明兰?哈哈哈,你也做些功课再说话吧。”许少成还是肆无忌惮毫不留情地嘲笑顾少渊。“哎哟,先不笑你了,把正事儿给说了先。”

    顾少渊此刻也是满脸黑线,心想说你也终于知道要说正事了啊。

    “我在她身上,无法用入思。”许少成的正色让顾少渊也严谨了起来,而柳少则有那么一瞬间的大惊失色。顾少渊其实一直很好奇,如果许少成会入思,那柳少则究竟是为何不会呢?而且自己对入思的了解少之又少,只在书上看到过这是什么,却没有学习的功法秘籍,所以其实对这门法术很是感兴趣。特别是听许少成说他偷习的时候是结合了曲冽藏书阁中的典籍,他由为意外。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从小就在那里偷偷读书,却从来没有翻找到过关于入思的修习方法,也从没见过许少成一次,哪怕许少成武功再高强也不可能不被曲冽抓住啊,只有一种可能,他从没进过藏书阁,他在撒谎。

    顾少渊没有拆穿他,毕竟自己还不完全确定,更何况许少成是柳少则如此信任的人,也是自己的大师兄。也不排除有一种可能是自己在往生谷呆的时间没有许少成久,读过的书也没有他多。曲冽的藏书阁那么大,里面放着他百年千年收藏下来的书,自己怎么可能在十年内就读完呢?顾少渊拼命想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甩出去,特别是现在,绝对不能想。在没能找到入思的破解法之前,一切想法在许少成面前都是危险的。

    “你可遇见过其他人你无法在他身上使用入思的?”柳少则不顾自己的身体,硬撑着微坐了起来。

    “有,”许少成的表情和眼神变的迟疑了起来。柳少则见他迟迟不说,催促了起来。

    “说。”

    “师父。”许少成说了之后便低了头。

    顾少渊觉得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古怪。在往生谷的时候就极少听见有人提起自己这个师父,自己从来没与她相见认识过,大多数都是听祁远零零散散和他讲一些关于师父的故事。从祁远口中听来的师父性格虽然古怪,但也是极致可爱,可就不知道为什么,曲冽也是极少的提起自己这唯一的爱徒。往生谷里基本上不曾听到大师兄提起师父的名讳,但又看得出来大师兄是真真很尊敬很喜欢师父的,师父住的院落大师兄每月都要去清扫,而且从来都是亲力而为。顾少渊知道这样的情况有千千万万种可能,不能断章取义。但直觉只为他留下了两种可能性,如果不是柳少则对师父的感情有什么除外师徒情以外的东西,那就是柳少则是师父当年离开的事情的知情人,说不定他也经历在其中。

    “接着说。”柳少则的语气里听起来没有奇怪生硬的地方,也没有刻意的疏远,好像就是平平淡淡,等着许少成汇报一件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事情,也好像是听许少成讲一个很久很久很远很远的故事一样,自己不是事中人,毫无感情的去听罢了。

    许少成先瞄了一眼柳少则,确定柳少则这句话的意思真的是让自己接着说,而不是一脸怨气的跟自己发脾气的时候,有瞟了一眼顾少渊,再看回柳少则的眼睛,似乎想要再得到一次许可。兴许是因为不知道这些事情能不能在顾少渊在的时候告诉柳少则,所以许少成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说吧。”柳少则的语气突然柔和了下来。顾少渊听见柳少则语气的变幻,觉得有一种很悲伤的情绪在这两个字里面。

    “都说吧。”柳少则又说了一次,似乎是让许少成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顾少渊。入思是什么,他怎么练成的,何时在师父身上用了入思,又是如何被破解的,还有言九身边那个小丫鬟的真正来头,这样的柳少则让许少成先是一怔,然后开始娓娓道来。

    “今年小师弟十六了,那应该是二十年前了,公子才七岁,师父带着他上山入谷,他带着我和少君。那时候我和公子天天跟着师父,师父教公子医术,但医者不自医,公子的病是师父手把手给治好的,师父宠爱公子,公子偷偷带我上山,将少君送到品羽居从小寄养,师父都惯着。师父教我易容,教我做人皮面具,教我功夫。公子不能学的能学的我都学了,除了医术。还真就是奇怪了,我明明才是医学世家的子弟,自幼跟着舅舅,可我却怎么都学不会,只能学点皮毛功夫。公子体弱,师父教我武功本来就是为了保护公子,她当时告诉我,公子是要做大事的人。但是那时候师父说公子做什么事情她都能容忍,除了背叛曲冽,背叛往生谷。公子也做到了这个承诺,病好后一直在为往生谷效力。跟着师父在往生谷待了十年,看着她为曲冽的往生谷招揽了不少徒弟,把往生谷从只有两三个人的死地,变成医者的天堂。”

    十年前,就在顾少渊去往生谷的前小半年,司奕出了事。众所周知的一样,她失踪了。当年往生谷司奕名下的徒弟已有五个,算上她失踪后曲冽自作主张的为她收下的最后一个徒弟,顾少渊成为了她座下第六个徒弟。大徒弟蔡文,二徒弟林子淇,三徒弟林子文,四徒弟罗羽,五徒弟祁远,小徒弟顾少渊。柳少则刚到往生谷的前两年,是挺煎熬的。有很多要学的东西,还要没日没夜的治好自己的病。

    春去秋来,往生谷一年之内却并没有很明显的四季的变换,或者说往生谷内一天便有四季。这边院里的梅花开的盛浩,那边院子的梨花却又别样好看。曲冽临渊阁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旁边满池的禾绿,满院的荷香。这些弟子但凡有什么需求,司奕都尽量满足,大家相处的很好。一直到司奕要离开的前一个晚上。

    那个晚上月亮特别好。

    长白山是个很好的地方,往生谷是长白山里最好的地方。那天常来找曲冽的苏承没有来,临渊阁里也没有传出曲冽的琴声。柳少则那时候十七,正是少年好时候,拿着两坛好酒,和许少成一起在山坡上赏月。年少正好,许少成和柳少则是互相自幼唯一的朋友,他们之间谁在往生谷,谁在柳府,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在外人面前太像了,根本没有谁是谁的影子之说,有时候甚至曲冽都会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他们就是同一个人。但许少成只有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才会完全的展现真正的自己。而越到后来,柳少则将许少成当成自己替身的时候越来越少,基本上都将许少成当成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替自己做事,所以在柳府和往生谷出现的时间都少了。

    “今天星星这么多,少君看到了一定很欢喜。”许少成面颊微红,仍然还在对着柳少则举杯。

    “珏儿也一定很开心。”柳少则碰了一下许少成的杯,面颊还没有红的气色,微风吹过,发带也跟着飘了起来。隔壁逍遥山庄的桃花开得很好,有一些馥郁芳香飘在空中,味道有些粉红。

    “这月亮也好看,又大又圆的。今年中秋还是不回去看看柳珏吗?”许少成没有看柳少则,举着酒碗看着月亮。

    “不了,还是你待在家里吧。这么多年了,珏儿应该也习惯了你在她身边。”柳少则说着说着突然一只手搁在膝盖上撑起了头,若有所思。

    “这些年你很少回府,珏儿已经长大了,你应该回去看看的。”

    “珏儿,不过是把我当成大哥的影子罢了。这样的感情我承受不来。她要的我都能给她,但我却没办法真正意义上的去陪她。”

    “公子,不是没办法,你不过是不想罢了。每年你回府的那段日子里,虽然我在往生谷替你,但你每次回来我都看得出你的不舍和在府里的开心。”

    “少成不必多说了,今年我也不会回去的。”

    一阵沉默,寂静的夜却时而传出飞鸟振翅。

    “少君最近怎么样?在品羽居待得还好吗?”柳少则再次开了口。

    “我时常去看她,她也出落成个大姑娘了,性格温柔稳重,可以打理一下品羽居的事务了。”

    “那挺好的。”

    “但是有些骄纵。真是奇怪呀,你走前柳珏身上的骄纵转眼长大就变到家妹身上了。”

    “你这话不是在打趣我吗,还是得好好管教,不然日后会坏事。”

    “明白。还有,”许少成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喝酒。有几滴滴到衣服上去了。

    “怎么了?”柳少则侧头看向许少成,轻声问道。

    “师父这两日有些奇怪。”

    “怎么你这个常年在柳府的二公子却比我这一直待在师父身边的大弟子要看的出来蹊跷些?”

    “莫要说笑我了,这两日我不是在往生谷待着的吗。老爷子知道你这个儿子留不住,总喜欢待在往生谷,所以我倒也算自由,时常走动。”许少成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不像今晚的月亮,兴许是昨夜的月亮那般,亮亮的,弯弯的。

    “也是个好事,爹只要不知道一直是你代替我在柳家就行了。说起来这几年还是辛苦你了。”

    “我们柳大公子有病在身,还不是得我来拯救江湖呀。哈哈哈。”

    “别开玩笑了,你说师父怎么了?”

    “这两日我去找师父研究新的人皮面具,她一直心不在焉的,特别是今日。今日上午她自己去山上采药,我就奇了怪了,这药我昨天才让二师弟去给我摘了回来,”

    “你怎么又叫师弟帮你做事情!”柳少则打断了许少成的话,语气里有些责备,但一听就听得出来是宠溺更多。

    “哎哟谁让林子淇像个愣头青一样每次看见我都问我:‘大师兄,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啊?’那他都这么问了,我肯定要满足他呀,成人之美嘛,成人之美。”许少成满脸笑嘻嘻。

    “算了,你接着说吧。”柳少则叹了口气,可还是习惯性的略过了。

    “我明明昨天告诉了师父的我把药给拿回来了,可她今天好像完全忘记了一样一个人又上山采药去了。我觉着奇怪吧我就跟着她上山去了。平日里师父武功都是师祖教的,那肯定是好的没话说啊,不然她也教不了我对吧。”

    “行了,你别得瑟了,重点呢?”柳少则揉了揉眼睛,觉得许少成是真能啰嗦。

    “没想到她走着走着像是没看路一样,差点就掉进了一个好大的坑里面!”许少成边说边用手比划着,“你是不知道,那个坑有多深多大!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拉住了师父,师父说不定就没命了!”许少成一脸“你快夸我”的表情对着柳少则得瑟。

    “少骗人了,我才不信。”柳少则淡淡的一句就把许少成一大段慷慨激昂的演说给打发了。

    “真的!你是没亲眼看到,虽然我也很不相信,但是真的是真的!”面对柳少则的不信任,许少成真的是拼尽全力,用全身在昭告天下一般,想要柳少则相信他。柳少则似乎也是被他这种诚挚打动了,坚定的心有些动摇。

    “真的?”柳少则提眉问道。

    “真的呀!我可不敢拿师父的事情骗你。你要是还不信我,我再跟你说个事情,听完你肯定就也会觉得师父奇怪了。别看她教你们药方子的时候都还正常,那是对着你们一大群人,她必须得要保证自己不出什么差错,否则可是被一大群人抓到把柄了!但今天我在山上救了她以后她径直就走掉了,头也不回就下山回了自己住的地方。我去找她请教人皮面具的染料,她竟然连旧的方式方法都出了纰漏,少道工序。这可是第一次啊!”不难看出,这许少成不仅话多,这喝多了以后更是口不遮栏。不知道是只在柳少则面前如此,还是皆是如此。

    柳少则没有说话,像突然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十年了,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汝之为师,如亲如友。司奕对于柳少则来说,是治愈他的恩人,是教会他成长的老师,是陪伴他的朋友,是他想守护的人。两人各自安静了很久,或许也怀揣着心事,观望着月亮,好像月亮的情绪很好,又大又圆。

    “哎柳兄,你看那是师父吗?”许少成似乎在四处打望的时候发现远处往生塔塔顶站着一个人,看身型是个女子,这往生谷里除了烧菜的大娘,就只有司奕了,更何况,烧菜的大娘那身板可是一看就知道的,前凸后翘,快顶上两个司奕了。朦胧的月光里她的身影却不显的模糊,看上去很倔强,又很惆怅。

    柳少则还是没说话。许少成不扮演柳少则的时候是真的是个话包子,也难为他了,毕竟柳少则也是个惜字如金的主。平时许少成憋坏了,除了不常见的许少君能陪他说话,就只有柳少则听他说话了。

    “师父这样看起来还怪可怜的,不知道她有什么心事啊,都不像平日像个大丈夫了!”许少成一碗酒喝下去,咂巴咂巴嘴,还在品着酒的回味。

    “师父平日里也不像大丈夫。”柳少则这一句可说的就像孩子的斗嘴,无凭无据,只靠着自己的倔强倨傲。

    “只有师父在你眼里最温柔了,我们这些为你做事对你好的,在你眼里都不是个什么事!唉,真为自己感到悲哀。”许少成嗔怪地瞧了柳少则一眼说道,然后再斟了一碗酒,一股气喝掉一半,再往地下倒一半。“连这山包都比你有感情,唉,我敬天地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