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天月九章 > 049以命相抵
    也许,苟史运早来半天,哪怕早半个时辰,这段风流韵事便不会发生。或者,再晚来一两个时辰,悲剧兴许能够避免。寂寞、醉酒、燥热、渴望、侥幸……所有的因子,似乎注定了,暖昧的秋夜里,上演了春夜的激情。

    假设,不过是一种幻想、一种侥幸、一种侈望罢了。偷腥的猫儿,被主人抓住鞭打时,才发出哀求,几曾见它围着鱼儿转几圈,咽咽口水,自觉离开的?被抓住的贪官,个个痛哭流涕,自我忏悔上负皇恩、下负黎民、枉读圣贤书云云,哀求从轻发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高朋满座、日进斗金、羊羔美酒、倚红偎翠之时,何曾见他一日一省?又何曾甘愿及时收手......

    苟史运的重剑,毫不含糊地拍向条案上的身躯……盛怒之下,他要将其辗成齑粉,化成灰烬……

    条案上的人,一个是镖师无疑,另一个,除了夫人,剑南门再无第二个女人。

    朝庭法度,夤夜入室奸淫良家妇女者,杖一百,斩监侯;可矜者,减一等,杖八十,流三千里;本夫斗杀奸夫者,免罪。和奸者,杖四十,徒三年;有夫之妇或有妇之夫,加一等,杖六十,流两千里;本夫斗杀者,依杀人可矜罪减三等。

    于情于理于法,苟史运都可除之而后快,罪减三等,脊杖二十、徒一年的象征性惩罚,形同虚设。脊杖二十,衙役不肯用力,往往蜻蜓点水,一带而过,若肯花点碎银,等于挠痒痒;徒一年,附近修路、河工等徭役均可,更有一些父母官,道貌岸然,德化为上,只遣本夫衙门、库房、驿站帮工,与其说是惩罚,反倒风光了。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当头”,时官绅士民,无不奉为金科玉律。男人的世界,皇权之下,夫权至上。和奸一节,虽有法令,人人皆看重名誉,出首告发者寥寥无几,多以私刑替代。奸夫或被杀或被宫或出资赔偿,因人而异,不一而足;犯妇或被杀或坐木驴、浸猪笼或被休,情况不同,亦有差别。官府既不纵容,亦不干涉,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处置。妻子在夫家的地位,除了是否贤能,有无子嗣,更与娘家的势力休戚相关。休妻,本是做丈夫的权力,但妻家富贵豪强,亦有勒逼本夫出具休书者。故而,和奸事发,亦有本夫不敢击杀、不敢首告,哑巴吃黄连者。

    夫人娘家,镖师本家,都缺乏足够强大的背景。

    镖师已魂飞魄散,本能地歪身一躲,躲过致命一击,重剑仍然擦着了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夫人心胆俱裂,刹那间套上外袍,从条案滚落,跪于地下。

    镖师裹上被子,也翻身滚落,双膝着地。

    夫人跪倒,是出于本能;镖师跪倒,是理亏、心愧、力弱……

    苟史运的重剑,横在了镖师的脖颈上,一手拽起夫人的头发,低喝道:“畜生!你两个还有何说?”

    夫人低声涰泣,一个字也不肯说。

    镖师心知,这场大祸无可逃避。可叹自己,初为童仁堂袭杀,被恩人救活,还得再次被杀。难道自己的命,注定丧在这子乌县剑南门内?突然迷信起来,自己的名字乃自建,子乌剑南莫非自无建男?三国名士,与卧龙诸葛亮齐名的庞统,号凤雏,不是殒命于落凤坡么?既然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莫强求吧。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能奈何?自己一死,能挽救夫人,平息事端,也是值得的。既便禀告其中曲折,苦苦哀求,活命与否也只占五成,不过,夫人可就遭殃了。想夫人待自已恩深情重,揭穿真相,岂是人子所为?事到临头当缩头乌龟,还是不是男人?若苟史运不信,愈发自取其辱不说,更害了夫人,面子里子都丢了。

    想到这里,镖师痛下决心,他磕了两个头,低声道:“一为谢恩,二为赔罪!在下亏了行止,污了夫人清誉,罪无可恕,唯有以命相抵!”说着,抓住剑刃一抹咽喉,登时气绝身亡。

    夫人见镖师已死,不禁骇然,她抱住苟史运大腿,哭泣道;“老爷,把奴家也杀了吧!奴家闺门不严,失了贞操,不如死了……”无尽的燥热,汹涌的春意,忘我的醉迷,早消失得干干净净,头脑变得异常清醒。

    求生的本能,让夫人用了哀婉之策。镖师既死,自己主动寻欢一节,决计不肯再说出来,也不可昧着良心说镖师强暴,依平日言谈暗示勾引,丈夫武功虽高,而人傻大黑粗,不难相信。

    苟史运傻楞楞的,脑子不够用了。暴怒之下,宰了也就宰了,一击无果,镖师也不反抗,也不哀求,直接自刎了,令他不禁震憾。那时没有二次击杀,已经犹豫了,毕竟是花费心血救活的人,卸一条胳膊或一条腿,以示惩戒也算罪罚相当了;或者宽大慈悲为怀,将夫人与其一并逐出,眼不见心不烦,另择良配,也未必不可……

    镖师既死,他抓夫人头发的手也松了。夫人求死,并非真意,墙上刀剑应有尽有,何不自刎?石墙石柱比比皆是,何不自撞?若是贞节烈女,焉有这红杏出墙?

    夫人的话,他只信三分,啥子奴家闺门不严?镖师若用强——绝无可能!镖师勾引,或去卧室,或拦住求欢,而夫人孤零零的一件外袍,也不像啊,必是两人曲意私通,岂能瞒得过他人?

    镖师以命相抵,触动了苟史运,他既未杀镖师,何须再杀夫人,枉背一条人命?他挥挥手,让夫人先回卧室。然后,想了须臾,给镖师穿上衣服,插好其剑与弓箭,单手携了,走出大厅,也不走大门,运足气力,由院墙翻跃而出,来到从前埋葬五名镖师的地方,重剑于侧旁挖开一坑,六个人合葬,埋了。

    折转回房,夫人战战兢兢立于床畔,烛光下梨花带雨,楚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