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封建时代的军队,就是近代军队,夜战也是一个大难题。
视线的遮蔽困扰的不仅是战争指挥官,军队的基层组织,普通的士兵,也会生出慌乱,甚至是差错。猝不及防下,白日里能打出一百分的水准,黑夜里能保持在及格线上就是难得一见的了。
而一旦产生惊慌,想要重新控制住军队,其难度较之白日里那也是地狱级的。
豪格到底是历经了十多年征战的将军了,作战经验丰富。纵然脾气再暴躁,也没有仗着性子胡来。
只是派人快马通报杏山城外的阿济格,再使满达海引兵缀着王廷臣部,自己与阿达礼在后全力收拾起队伍。另外就是要搞明白,那种巨爆究竟是怎个回事。
就败兵反馈回的消息,明军可没携带一门大炮。
对了,说起这个,豪格立刻使人前往松山城,后者可是有不少火炮的。明军就算是走之前把火门给钉死了,或是直接融了铜铁倒灌,那一门门大炮铁质还在。且那还都是好铁!
而撇过南线不提,就说东线这里。
在洪承畴领兵杀到海岸前,义勇营部正在遭受着三面夹击。
中间那营清军,一开始就被悄悄上岸,埋伏在近处的施琅打了个措手不及。
雨点样的竹筒手雷落下去,更有几个小药粉包,那威力别提多劲爆了。把才发现海上郑军踪影,还在一片慌乱里的清军炸得是魂飞魄散。
但施琅所部人马甚少,突击得手之后,立刻就退了下来,而没有再接再厉,大举杀进。因为他的任务就是给义勇营主力登陆创造有利条件,而不是击溃当面的清军。
要清楚这中营里可是有上千八旗兵,施琅手下才多少人?算上光头兵,也百人还不足。
这点人就冲进清军大营里,纵然一开始占了先手,占了大便宜,也难保可以得好。甘兴霸百骑劫曹营的故事终究只是故事,真实的原形是,甘宁选手下健儿百馀,径诣曹军营下,使拔鹿角,逾垒入营,斩得数十级而还。那就是赚小便宜就跑,根本没有深入,只是让曹军惊骇鼓噪,举火如星罢了。
中营为首的甲喇章京迅速整顿好队伍,立刻杀出营去。同时招呼左右营清军,三面围攻过来。
而已经登陆的义勇营就全然盘坐一个圆阵,外头长枪兵加长牌,里头是一层层的火枪兵。点着一支支火把,让洪承畴离得老远便就瞧见。
亏得三营清军还想着先吃了这支登岸的明军陆师呢,事实却是根本奈何不得人义勇营。这就像面对一缩成球的刺猬,根本无处下嘴。不把火炮搬来,他们就只能看着义勇营堂而皇之的在他们跟前摆下阵来。但临海三座清军营垒里又如何会有火炮?
而且任凭临海三座清军营垒的官儿想破脑壳,他们都没想到洪承畴能这么快就突破第一层防线。好像他们三支队伍刚杀到义勇营前头,内里的清军防线就被突破了。
聚做一团大举涌来的明军可不是他们事前所想的游兵散勇,那是一支真正的军队。只看星星点点的火把就能知道他们的数量绝对不少。
临海清军发现不对后,立刻就有人要调遣部队去堵截。
毕竟从内层防线到他们这儿,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呢。只要他们堵截住明军,背后的兵马再趁势杀过来,很轻松的就是一场大胜不是?
但清军想要一分为二,那就要看郑森答应不答应了。
盘做一圆形的义勇营,进攻能力显然颇为不足。却并不意味着他们就真的一点进攻能力都没有。
于是乎,这场接应战最后的结果也就尘埃落定。
在西面的清军杀到之前,洪承畴军就已经与义勇营先一步击败了临海清军,就像罗讬、豪格面对‘决死之心’毫无办法一样,后者对于这种不要命的战术也一样无法抵挡。
可郑森的任务并没有已经完成,相反,这个时候才是他们最危险的时刻。
五六千明军冲破阻拦来到了海边,看着海上的一艘艘战船,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哭了出来。这种得救的喜悦感是能把人的精神给冲的疯的。
又哭又笑,哭哭笑笑……
洪承畴都控制不住手下的兵马。而事实上他也没准备去控制。
手提尚方剑的洪承畴,看着大海上一艘艘战船,再回首看着燃烧着大火的松山城,甚至还眺望远处锦州城,心情那是一个复杂。
“哈哈哈,哈哈哈……”是非成败转头空,功过又有谁人说?两道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泪水从洪承畴的眼角流淌下来,笑声好不苍凉。
“本官身负圣恩,提八路总兵,九边精锐,十三万步骑大军来解锦州之围。却是落得如此下场!”
洪承畴看着身边的兵备道张斗,“你说我还有何面目去见陛下,又有何颜面苟活在这个世上?”
说话的时候,洪承畴就一直在看着手中的尚方剑,言语落下,就是放声一笑,念叨:“某有负圣恩,有负圣恩啊。”
说着就抹脖子。看那架势,真好不干脆利索。
自被身边的张斗忙给拉住,旁边的亲兵看了也纷纷上前,好歹是把尚方剑从他手下夺了来。但脖颈已经划破,鲜血把官袍前的补子都给染红了。
郑森看了吓了一跳,洪旭也吓了一跳。都上前劝说着,好歹把人送上了船。
洪旭似笑非笑的叹了口气,对边上的郑森小声道:“大公子,你看这洪承畴是真想以死赎罪,还是故作出这么一场戏的?”
郑森面颊抽了抽,“怕是后者居多吧。”虽然洪承畴下手挺狠的。但他前头的戏也太多了。
郑森已经不是当初的小白了,此刻摇着头,一脸的不可说的表情。
二人就此分开,一前一后,郑森再次来到军中。
清军援军也已经抵到。豪格看到的就是正当前一个大大的半月阵,前方是刀枪,后头是鸟铳,居中还有一门门小炮。而在这个半月阵的后头,大批的明军正乱哄哄的上船。
这些人鼓着血勇从松山城内一口气杀透两层重围,来到了海边,那提起的气儿就也消散了大半。再让他们豁出命来去与清军厮杀,那真没多少人愿意。就算祖大乐、江翥、姚勋三个还各带着家丁,勉强维持了一支人马,于义勇营背后列阵以待,那士气和斗志比起先前来也不可同日而语。
说真的,如果没有义勇营,这支杀败清军冲到海边的明军,还真有可能被背后赶来的清军再杀得抱头逃窜,片甲不留。
因为他们的心已经乱了。已经没有人再把杀鞑当做第一要务,一个个的眼睛全盯着走舸大船了。
洪承畴自尽未遂,但伤势不轻,人被送去了船上。张斗则没有去,还有姚恭、王之祯,三人都在尽力组织明军乘坐走舸,前往海中的大船。
秩序倒也没彻底的混乱,因为郑森和他的义勇营还在,但随着清军援军抵到,明军无疑更慌张了一些。
“为什么不冲?”
豪格看着前头的海岸线大怒。就那单薄的一道弯月,冲过去了,就是几年名猪羊一样的明军可供宰杀,这多少能吸取他今夜里所遭受的侮辱。
已经将自己放在了黄台吉继承人位置上的豪格,是很重视战功,很重视自己的威望的。
罗讬一言不发,临海三部清军中为首的甲喇章京咽了口吐沫道:“肃亲王,郑军鸟铳犀利,奴才等多番与之交手,都被鸟铳打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