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的关外天气已经转冷,范志完已经回归了他所渴望的京师。总督关外军政的督师之职,不出意外的就交给了邱民仰。
新官上任的邱民仰号召各城积极备战,入冬了,觉华岛上的郑军就消停了,建奴岂会不抓紧时间来报复报仇?
可出乎邱民仰、吴三桂意料的是,满清竟然没有半点兴兵南下的动向,看他们之前的一系列布置,那明明就是要大举南下一波的。
吴三桂都已经收缩兵力,集中于宁远、山海关了。
然清军的动作却陡然一缓,不仅没有了之前一触即发的姿态,反而做出了一副守御的姿态。
这让宁远城内的一干文武纷纷摸不着头脑了。
事实上不只是如此,满清还对朝鲜削减了每岁贡品物及赠使臣银布,并释方了所有在囚的朝鲜人。
这原因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黄台吉挂了。
比崇祯帝早登基一年的黄台吉,八月初九日,在盛京走完了自己的整个人生,时年五十有二。
中道崩殂,猝死于崇祯十六年的中秋,站在历史后来者的角度上看,黄台吉死的真不是时候,对满清而言,那简直是比周文王还要周文王。
这是很多人都始料不及的事情。
他才五十有二,即便松锦大战后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崇祯十六年因“圣躬违和”,不但正月初一免了庆贺礼,还再次大赦,并向各寺庙祷告,施白金。
可突然的死在了清宁宫南炕,还是打了很多人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皇储未立啊。
黄台吉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要死了。
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与肃亲王豪格之间立刻展开了激烈的皇位角逐。争夺者双方势均力敌,相持不下。
这就是满清在军事上的态度骤然转变的原因,也是满清要示好朝鲜,安抚李氏的原因。
宁远城东的港口码头上,划过来了一艘从东北方向驶来的货船,船主十分恭敬的对舱里坐着的一僧一俗说道。“二位先生,这船已到了宁远,想要登上华觉岛,必须现在港口的办事处领取牌照,方可乘坐船只上岛。小人这船却是不欲去觉华岛的。”
船主并不清楚眼前二人是什么来路,但他们是前任相爷青原府院君沈器远安排来的人手,船主半点不敢违背。虽然去年沈器远在以左议政的身份出任谢恩使,前往盛京,七月回国后就九次上疏辞职,得到了朝鲜王李倧的允许,加封青原府院君,退出朝堂。但那依旧是船主眼中不可违背的大人物。
舱中的沈静容点点头。他是沈器远的族人,也是沈器远的铁杆,此番协同林庆业前来宁远,可不止是要向明军通报满清的变化,更要跟郑家人接上头。
“一路之上有劳施主了!”
林庆业向船主致谢。当初他曾经先后两次作为朝鲜支援军的元帅支援满清。而两次作战,他都派遣独步和尚前往明军,透露清军的计划。第二次时候,也就是崇祯十三年时,朝鲜军没有真正地与明军冲突,基本都是清军作战,非但如此,林庆业更是暗中搞沉了好几十艘粮船。他的所作所为让满清对之起了很大的疑心,次年回朝鲜后就立刻失去了兵权。
而崇祯十五年时,朝鲜方面有人投降了满清,透露了林庆业与明军的关系。还有当时的朝鲜领议政崔鸣吉也被牵扯了进来。清朝立即遣使赴朝鲜,强迫朝鲜交出二人,并押赴沈阳。然而,林庆业在黄海道逃脱,进入了一座佛寺,削发为僧。
按照历史,林庆业逃亡明朝的时候,李自成已攻陷北京,崇祯帝殉国,吴三桂引清军入关。林庆业便与明将马腾高并肩作战。后来兵败,马腾高被俘降清,林庆业逃跑时被下属出卖而遭清军俘获。然后被满清送去朝鲜,被朝鲜的亲清派领袖金自点使人处死。
但在如今这个时空,他竟然早半年时间抵到了中国,更不知怎么的与沈器远有了勾当,那同行的沈静容便是一再明显不过的例证。
二人大步的走下船,一僧一道,一老一少,沈静容已经是一副明人装束,这放在满清地界是很引人注目的,但来到了宁远港口可显得很平常了。
在海上颠簸了那么久,他终于抵到宁远了,再不需要担忧被清虏抓到砍了脑袋,坏了事,从而不能完成家主吩咐的任务了。
五十岁的林庆业身体则还很壮实,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宁远,抬头看着四周,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座赫赫有名的城市。守卫港口的关宁军昂然挺立,身姿极为挺拔,有如青松一般。
这是朝鲜的军队所不能拥有的精气神!
倒是没有叫林庆业大失所望,没有给中国丢人。而这也就叫他更好奇大名鼎鼎的郑军风采了。
林庆业已经离开了军中,沈器远明着虽离开了朝鲜朝堂,但整个人能量广大,什么消息也瞒不过他。不止对鸭绿江的水师一战了如指掌,对满清入塞的大体经过也有所了解。
再加上郑军在关外打下的名头,无形中就叫林庆业对之高看了不止一筹,已经默默的把郑军看做了中原的第一强兵。
现在关宁军不俗的风采,只能叫林庆业更对郑军神往。那该是如何了得的队伍才能屡克清虏啊!
“中原地大物博,岂能无大才!”他在心中喝道。
“不觉间丙子虏乱已过去六年,大王泯灭了志气,以金自点之流执掌朝政,国中义士如元帅则已经不多见也。”沈静容看着挺胸腆肚的关宁军也是感慨的说道。
大明虽然一场败仗接着一场败仗,但到底是上国,败了这么多年了,还能有如此强兵。不像朝鲜,现如今内部已经没一支真正堪战的兵马了。
就沈器远在南汉山城收拢的那些人,乌合之众罢了。
林庆业闻声也是黯然摇头。
丙子胡乱后的这六年时间,朝鲜内部争斗就是亲明派被亲清派打的节节败退的六年。
沈器远九次上书请辞,你以为那真就是他愿意这般的么?李倧已经明确的把屁股做到了亲清派这里,沈器远不乖乖的离开又能如何呢?学前领议政崔鸣吉,还是前义州府尹黄一皓?
崔鸣吉是跟林庆业一起坏的事,只是林庆业在被押往满清途中自己溜圈了。而黄一皓则是因为通明事泄而被满清在义州城内当众斩杀的。
“然而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义士之声虽于国不得彰显,但却有人在上国军中崭露了头角。元帅今后效力郑军,恐会常驻觉华岛,这宁远城中就有当初黄公一案的副者崔孝一。此人颇有勇武,到大明从军后履立军功,如今已在吴大帅手下做得了把总官。”
虽然这职务并不高,可是,崔孝一区区一任外人,能在抱团的关宁军中做上把总,实是难能可贵。
“朝鲜前水军兵使林庆业?”
郑军位于宁远的办事处,张乐书看着眼前的一僧一俗嘴巴都不觉得张大了。
林庆业这人他知道啊,就是眼前的光头大和尚吗?
“快去寻独步和尚来。”张乐书立刻向旁边的随从吩咐道,边将眼前的二人让到座位里,边抱歉道:“林将军海涵。非是小人信不过将军,实乃关系重大,不得不慎重行事。”
独步和尚在林庆业坏事后早一步逃入了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