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崇祯有把枪 > 第二十八章 狼烟
    崇祯十七年,大顺永昌元年,正月初八。

    西·安东郊官道上,红尘滚滚,旌旗蔽空,刀剑如林,十余万顺军排成一条巨大的长龙,静静等待出发命令。

    官道上弥漫着浓郁肃杀之气,仿佛隆冬天气。官道周围,除了顺军,见不到一个百姓身影。

    十多万人的顺军,辅兵和流民各占一半,战斗力最强悍的老营精锐不到两万人。

    三拨人马的装备各不相同。

    老营精锐身披重甲,手执顺刀长枪,腰间悬挂三眼铳,短弩,骑兵则一人数马,作战时轮流乘骑,保持马力不衰。

    实际上,在战争中,老营位于战阵最后,负责压阵,监督辅兵流民作战,属于类似督战队的存在,倘若有人退后,老营便上前斩杀。

    站在老营前面的是辅兵,他们身上披着普通棉甲,手中武器比较粗劣,火器几乎没有,各人手中都是些顺刀长枪。

    队列最前面的流民只披着层单衣,胡乱塞些棉絮,勉强能抵挡风寒,恐怕很难坚持到山·西。

    流民手拎木棒,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兴奋而又紧张的打量着世界。

    尽管有朱存极白银馈赠,顺军粮饷还是岌岌可危。

    西安存粮只够消耗两月,如不能获得补充,大军便将瓦解。

    无论是抢大户还是分田地,都是无益生产的权宜之计,想要真正解决粮饷问题,就要招募流民垦田种地,进行建设而不是破坏。

    老营精锐簇拥在李自成御驾周围,漠然注视着苍茫大地。各人莫不百战余生,跟随李自成走南闯北。在加入顺军之前,或是庄户,或是匠人,或是纤夫,或是流民,几年流寇生涯下来,各人早已泯灭了原本面目,嗜血嗜杀,无恶不作。

    乱世之中,人性越少,兽性越多。

    昨夜在秦王府寝宫,两个米脂婆姨把李自成折腾的不轻,今晨醒来,身体微恙。

    当年在银川做驿卒时,李自成嗜赌如命,逢赌必赢,手头十分阔绰,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不少媒婆上门提亲,女子颇有几分姿色,李自成却不为所动,最后娶了个农妇,相貌丑陋,体壮如牛,一顿饭量是普通士卒的两倍。

    称帝后闯王不纳一妾,坚持守护在高皇后身边,这种坚贞不渝的情感,在纳妾成风的顺军将领中也算是一道清流。

    “皇上,吉时已到。”

    牛金星打断李自成沉思,戌时三刻,土冲龙煞北,宜兵事。

    李自成睁开眼睛,目光扫光众人。

    “开始吧!”

    牛金星身穿衮服,双手展开一道圣旨,高声读道:

    “自古帝王兴废,兆于民心。嗟尔明朝,大数已终!严刑重敛,民不堪命。

    诞我圣主,体仁好生,义旗一举,海宇归心。渡河南而削平豫楚,入关西而席卷三秦。安官抚民,设将防边,大业已定。止有晋燕,久困汤火。不忍坐视,特遣本首于本月二十日,自长安领大兵五十万,分路进征为前锋;我主亲提兵百万于后。所过丝毫无犯。为先牌谕文武官等,刻时度势,献城纳印,早图爵禄;如执迷相拒,许尔绅民缚献,不惟倍赏,且保各处生灵;如官兵共抗,兵至城破,玉石不分,悔之何及?!”

    刘宗敏李过等人呆呆听牛金星叽叽呱呱,眼中都露出怨恨之色。李自成略通文墨,在银川做驿卒时便是笔吏。听这檄文,荡气回肠气势不凡。

    “到了山西,日子会好过些吧,”

    李自成在银川驿站时,听山西行商说过,太原城中大户人家的拔步床比城墙还高咧。

    “真的有这么高的床?那如何摆进屋子里呢?“

    当年,李自成听到这话,还很认真的质问那位行商。

    “兴许有咧!抢他狗日的!“大顺皇帝收起目光,自言自语道。

    顺军三呼万胜,李自成心情愉悦,哼起了秦腔,在牛金星,宋献策等人的簇拥下,信马由缰,朝东走去。

    古都城下,一群身体羸弱,骨瘦如柴的孩童沿着大顺军走过的路面寻寻觅觅,希望能捡到几粒散落的米粒。

    孩子们小心搜寻着,嘴里唱着两个月前学到的童谣,却不敢太往东走,因为出了城郭,就有被鞑子抓去当菜人的危险。

    那首童谣是这样唱的。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

    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

    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闯王。

    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

    崇祯十七年正月十二,山西汾阳,刺骨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街面,路上行人寥寥。

    这年,晋西北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格外的早,也格外冷。孝义一带,跑西口闯关东的晋商早早结了账,回到故乡,在这乱世过个大年。

    要过年的当然不止是本地晋商,还有从关中,豫东一带逃难过来流民。衣衫褴褛的流民缩着脑袋,在街头挨家挨户乞讨过活。

    汾阳商贾繁盛,街面上几个大姓蓄养马帮麻匪,此处无青皮花子容身之地。那些外地流民的结局也是早早注定了。男人全部饿死,女人略有姿色者,或被大户收为奴婢,或与本地光棍草草成亲,而大多数,则直接被卖进妓院。

    明中后期,朝廷与俺答汗和议后,北方边境贸易昌盛,汾阳抵触要冲,自然成为北方重要的货运集散地。

    建奴兴起,宣大,蓟镇战事不断。前线所需的箭簇,鹅羽,皮革,粮草等物资经大运河北上,在涿州下船,由北京分为两路运往九边军镇。一路是山海关,一路是张家口。由张家口运输的物资必然要经过汾阳,源源不断的军需经过汾阳,明军与商贩互通有无,财源广进,晋商应运而生。

    依靠把朝廷禁运的药材生铁盐巴等物资走私给北边的蒙古鞑靼,从中赚取高额利润,晋商势力不断发展壮大,他们与到崇祯末年,张家口至汾阳一带,已经发展到“无商不通虏”的地步。粗略估计,仅仅在晋西北,资产超过五千两以上晋商,数量便达到千人之多。

    而他们中的佼佼者,便是被崇祯皇帝朱由检用作活体鼠疫病毒实验的乔家,与其他晋商不同,他们不仅向鞑子走私禁品,还与建奴互通有无,刺探边境军事情报。

    在被穿越者搅乱的十七世纪,乔家大院注定会成为一个传奇,因为他们用身家性命诠释了何为“取之于名,用之于名“。

    崇祯十七年正月,当千里之外北京城中,崇祯皇帝朱由检率领麾下攻占乔家大院大开杀戒时,在山西汾阳,在汇通商号总号客厅中,乔家三当家的乔志忠脸色铁青,如丧考妣。

    乔志忠在家中排行老三,是最小的一个,正是而立之年,不过若论起辈分来,却比乔家很多老人要高。这种情况发生在子孙繁茂的大户人家并不罕见。

    天启初年,乔志忠和二哥乔志雍一起随父亲到京师贩卖药材,后来,兄长乔志雍留在京师,生意越做越大,而乔志忠却回来了汾阳,开始和鞑子做起了买卖。

    乔氏兄弟,大哥乔志清早在崇祯十年便驾鹤西去,效忠我大清了。乔志忠,乔志雍兄弟两人,分别在汾阳北京站稳脚跟,开始分工协作,吮吸大明血肉。

    二哥乔志雍将江南的茶叶瓷器箭簇鹅羽盐巴等物资通过漕船运输,用漕船装运,除了避人耳目,还能减少盘剥,沿途关卡早有打点。所有货物到京城后,早已被买通的押运太监清点过后,一部分货物便由东市分批流向汾阳,由三弟乔志忠转手卖给建奴。

    如果不是穿越者搅局,乔氏兄弟这样的吸血生涯一直会延续下去,直到我大清入关后,山西乔家被封为“皇商”,全面接手清国对俄罗斯贸易,在成为富可敌国的巨贾后最终被清国皇帝收割——当然,这都是后话。

    到崇祯十七年,乔氏兄弟的好日子到头了,而且是祸不单行。

    初刻,客厅里站着的除了二当家的乔志忠,还有刚从西安收账回来的刘掌柜。刘掌柜两边脸颊微微浮肿,门牙不翼而飞,尤为严重的左边耳朵也没有了,难以想象他这趟收账是多么艰难。

    本应与刘掌柜一起回来的,还有乔志忠的老管家赵家仁,然而现在也没影了。赵家仁在乔家做事有二十年了,此人颇为宽厚,做生意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仁义。赵家仁读过些诗书,会写字,对账更是一绝,尤为难得是,他还懂得孔孟之道,因此颇得乔家人信赖。

    这十多年来,在他的不懈努力下,身处苦寒之地刚刚开花的女真鞑子逐渐也能享用到中原的茶叶,糖,鞑子的女人穿上了明国江南的绸缎,鞑子的甲兵们用上了产自明国江淮的鹅羽箭簇。

    一生兢兢业业小心谨慎与人为善的赵管家,这次却在陕西被人杀害。

    “是流贼干的?”

    乔志忠眼眶红润,自从父亲去世后,他一直将赵管家当成自己父亲,现在自己父亲突然去世,他有些不能接受。刘掌柜扬起那张被人打肿的脸,泣不成声道:“流贼就是流贼,成不了气候的杂碎,出了陕西就开始纵兵抢掠,咱们老管家收账回来,在龙门,让两个老营骑手被砍了。”

    ”这伙天杀的,个个都像饿死鬼托生,要钱要粮,连商号里的伙计都被这些贼娃子抢了,连马帮脚下的布鞋也给脱了!”

    乔志忠摆了摆手,示意刘掌柜不要再说。他心烦意乱,汇通商号在陕西分号在去年便被顺军抢劫,损失惨重。陕西对他来说是鞭长莫及,想要直接控制很难。

    “天杀的,泥腿子不想在哦们山西做买卖了!

    乔家实力不容小觑,绝不是普通小商小贩,背后有我大清撑腰。

    “泥腿子从河南抢到陕西,从陕西抢到山西,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买卖做不成了!”

    刘掌柜一只耳朵被留在韩城,对流贼充满仇恨。“三当家的,哦们又不是没钱没粮,给阿克苏捎个信,就说咱们晋商买卖做不下去了,盐巴丝绸都给闯贼截了,要他们给咱们主持公道!“

    正红旗旗主阿克苏此时正在口外追击蒙古人,倘若趁着李闯兵力空虚,急转南下,夺了西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乔志忠默许久,终于抬头,目光落在刘掌柜消失的左耳上,摇摇头道。“这买卖做不得,清军面前不能含糊,指望驱狼搏虎,咱还没那个本事,问问二哥怎么说。”

    乔志忠表面风风火火,其实却是个优柔寡断的人。眼下闯贼逼近,商号关门,哪件事他都不能搞定,他心中焦虑,却拿不出主意。

    “是啊,要是二哥在汾阳就好了,”

    乔志忠心情烦闷,望见身边两个水灵灵丫鬟也没一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