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道：“哎，我呀光记挂着你的安危了，倒把陆哥儿这一茬儿给忘了。这会子还真没瞧见他，没准儿已经跟着师师姑娘回醉香阁去了，还是要大闹天宫？”
那小太监道：“方才孝慈皇太后派人过来传旨说是要在御花园里召见师师姑娘。你说的那个姓陆的是不是跟着一块过去了？”
这一边几个人正说着呢，就看见师师跟着两个小宫女从御花园的方向匆匆地赶了过来。见了楚云和五姑娘，她只把脑瓜儿一垂，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宛如不认识一般走过去。
楚云作怪，上前一把扯住了师师的衣袖，问她道：“师师姑娘，我大师兄没有跟你在一起吗？”
师师昂起冷若冰霜的脸蛋，用单音节答道：“没见过，也许死在宫里了吧？”
楚云就好像给人冷不丁地往嘴巴里面塞了个臭螺蛳，一时间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暗自纳闷：“师师姑娘为何变得这么冷淡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陆崇抱着个明黄缎子做成的包袱，从后面追了上来，伸出手来一把扯住了师师的衣袖，依旧是嬉皮笑脸的样子，凑上前来说道：“哎哎哎，你看看你，太后才赏了你香料首饰的，多好的事情，你这好端端地使得哪一门儿的性子呢？你看看，这可是……”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包袱中摸索着，冷不防迎面一只红酥手已经打到了脸畔，“啪”地一声脆响，陆崇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记耳光，惊得他闭住嘴巴不敢再说。
“滚！”师师一边揉着被陆崇一张厚脸皮震得生疼的掌心，一边咬着薄薄的嘴唇骂他道：“我不稀罕臭男人拿过的东西！你这个混蛋，大骗子！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说罢，她把腰间的那个平安节扯下来，狠狠地摔在陆崇的脸上，独自一人飞也似的跑远了。
温柔恬美如师师这般人物竟然也有破口骂人的时候，非但楚云连小太监、小宫女都惊得呆立在当场不能动弹。还是五姑娘久经世故，见怪不怪，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催着那两个小宫女道：“你们还傻楞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照应着一点？师师姑娘有个三长两短，皇上追查下来，你们担得起吗？哎哟，亏伊装着这么高底的小脚，竟跑得这样快。”
两个宫女猛醒过来，连呼带叫地追了上去。
“这是怎么了？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楚云轻声嘟囔着，捡起地上的那个平安节来，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年自己亲手编给陆崇的。她朝着陆崇投过怨望的一眼，说道：“我就知道你又干这些事！也不该拿着我的东西随便给别人去。”
“都给你了！”陆崇一边把那个包袱强塞到楚云怀里，一边对楚云说道，“师妹，这里面的情节太过曲折，一时半会也给你说不清楚。我先找师师去了，以后再给你细说！”说着，他从楚云手中抢过那个平安节望着前面追了过去。
楚云抱着包袱，看着陆崇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作怪道：“刚刚还是恩恩爱爱，卿卿我我的，这会子就翻脸了？搞不懂，搞不懂！这世事还真的是无常呵。”
五姑娘也点头说道：“这世事要是都能掐指算出来，你这小丫头片子还不要能上天去了？”
楚云道：“唔，那还真幸亏我上不了天呢。”
两个人被小太监送出了长安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王知古带着楚玉还有罗铁拐正在宫门下面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打转，这会子看见五姑娘和楚云都平安出宫，总算松下一口气，赶紧迎上前去，对着小丫头嘘寒问暖，倒把五姑娘给晾在一旁。
五姑娘上前来，一把薅住王知古的大耳朵，骂他道：“好啊，你这小兔崽子真是喂不熟唤的白眼狼，五姨疼了你这么多年，到了这儿竟然赶不上一个小丫鬟跟你亲近了！你小子给我放清醒一点，她还没过门儿呢！”
王知古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书呆子，并不知道五姑娘说的是戏谑的话儿。他的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交织的复杂神情；动着嘴唇，许久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夫人……”
“夫人！”五姑娘似乎打了一个寒噤，她就知道，自从王德亮死后，她与王家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她虽然有许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但现在又总觉得被什么挡着似的，单在脑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终于她的手从王知古的脸畔颓然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王知古红着一张脸，依旧在絮絮叨叨地解释着自己为何对楚云如此上心的理由：“夫人莫要取笑于我，实在是……实在是因为妙音姑娘第一次入宫。我唯恐她人生地不熟的再生出什么枝节来，故而心中焦虑不安。此时见她平安出宫，一时欣喜竟然忘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五姑娘的心都被他喊冷了，自然没有什么兴趣再听他长篇大论的废话。她皮笑肉不笑地跟王知古寒暄几句，就随着前来接自己的小丫鬟上了马车打道回府了。
王知古目送着五姑娘的车队离开，不由得感慨起来：“五夫人怎么不骑马，却改坐车了？”
楚云拉着楚玉走上前来，对王知古笑道：“她现在是咱们大宋王朝中书令的夫人啦，而且这里是京城，自然不比当初在连城随便啊。再要学着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猴在马上，会被京城的那些达官贵人笑话的。他们是不受待见的外来户，稍微出点差错就会被别人揪住不放的。所以，五夫人为了少给中书令惹些不必要的麻烦，自然就要改性子了。不过，我的黑风疾总算保住了。”
王知古点头道：“嗯，也是这个道理。孙将军刚入京的时候，夫人也是骑马的。因为这件事儿，孙将军还被阁臣给参了好几次，说他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自己的夫人都管教不好，如何能做执宰教训万民呢？现在的中书府表面上风光无限，实则日子并不好过。自打崔靖案发以后，京城的舆论对孙将军还有五夫人是极为不利的。上到王公大臣下到贩夫走卒谈到孙家，都言称为独夫民贼；提到五姑娘那必然是乱国妖女；更有各种似是而非的怪谈妄说从中煽惑人心……人言可畏呐，也难怪夫人如此小心谨慎了。”
楚云问他道：“那你现在不叫她姨娘，改口叫她夫人。是因为人言可畏，还是因为太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