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崇却笑道：“可我怎么觉着‘生而曳尾于塗中’还是蛮舒服的？”
五姑娘骂他道：“你还真越活越不长进了。哎，我说你就不能仔细看一看你那个师妹怎么活人的！”
陆崇道：“我哪里能跟她比呢？她天生好命，遇到师姑这样的大贵人。要不是师姑在暗地里帮衬着，这小丫头片子就是有十八个脑袋也该被砍完了，哪里还能活到今日呢？我哪里有这一等的福气，也就只好‘他强任他强，我怂活得长’啦！”
五姑娘对陆崇拍自己的马屁是分外受用的。她逼着气儿，伸出手指来拧住陆崇的脸皮儿，笑道：“你小子连自家师妹都骂，也太不长良心了！不过，说你没福，师姑却是不同意的。只要你从今往后肯听师姑的话，师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师姑自然也会疼你的，师姑疼死你！”
陆崇给她拧得疼了，捂着脸往后踉跄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说道：“哎呦，要我去抢陈哥儿的公干，这个可是万万不敢的。”
五姑娘倒也不羞不恼，反而哈哈笑道：“你也不要在这里浑说了，随我去花厅上说点正宫主事吧。”
陆崇随她来到花厅上。五姑娘屏退了左右之人，问他道：“我听说你现在王一坤手下办差。怎么，他交给你的差事办得还顺利吗？”
陆崇道：“别提那个倒霉的差事了！本来以为梁平在都昌称帝，叛军又大败亏输，朝廷会放弃议和的念想，改取武力解决越水叛乱。谁曾想，王公公他们却频频差人来信催促我去越水招安杨越、梁峰等人。哎呀，真是好不烦人也！”
五姑娘笑道：“现如今岭南的大局已定，叛军已然陷于绝境，他们自然是希望与朝廷议和的。你若此时去越水招安，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到时候，抚局一成，非但朝廷解了南顾之忧，而且越水六郡无限生灵得以免去兵戈之祸。如此大功，你又何乐不为呢？”
陆崇不以为然道：“这算哪一门子的大功？我看是大锅还差不多吧！我说，师姑啊，你们神仙斗法，就不要牵扯我一个凡人遭殃了，好不好？我怎么说也是您老的师侄吧？师姑，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五姑娘说道：“呸，什么狗屁道理！谁告诉你的，神仙斗法，凡人就一定遭殃？你就没听说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说着，她又曲起右手食指，不轻不重地敲打着桌子，笑眯眯地说道：“这样，你师姑我给你指一条阳关路怎么样啊？”
陆崇只把一对乌珠骨碌碌地转将几转，问道：“师姑您……该不会是要套路我吧？”
五姑娘瞪起眼珠子，说道：“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师姑我就这么没良心吗？”
陆崇笑道：“也对，也对。我就一个死跑江湖的，不富不贵，无兵无权，哪里用得着师姑套路呢？”
五姑娘道：“这个倒也未必。像那个高季左还有那个王知节现在可是威风得紧，你师姑我稀罕他们吗？今天上午，那个高季左竟然拐弯抹角地劝我在京城搞什么兵谏。哼，黄鼠狼给鸡拜年，真是昏了他的头了！”
陆崇道：“现如今，江南大营兵马都聚集在湖湘一线，江东兵力空虚。师姑，你们对此就当真没啥想法？”
“想法？”五姑娘饶有兴致地瞧着他，问道：“你……该不会是替高季左来这里当说客的吧？”
陆崇也不避讳，直截了当地说道：“难道孙大人就不想让荣大人挪个地方吗？高季左的建议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五姑娘冷笑道：“高季左打的如意算盘无非是希望我们跟荣禄斗一个两败俱伤，好让老相国从中坐收渔利。我为什么要入其彀中呢？”
陆崇道：“人活一世，哪里能事事遂意呢？天下事大多都是妥协的结果，凡事只要利多弊少就是可以施行的。此次，孙大人如果能和京城文官集团合作，扳倒荣禄这一干与江北作对的京城武将集团，虽然有壮大文官集团权势的弊端，但把荣禄他们赶下台，对于孙大人来讲，也算是利大于弊吧。”
五姑娘笑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说，少了老相国他们的支持，我们孙家就斗不过荣禄啦？”
陆崇说道：“倒不是我小看了孙大人，但现在茅良卿、高季左掌控着江州的军政大权，未来还极有可能控制越州，是所谓跨州连郡者，也算得一方举足轻重的势力了。师姑万不可轻视他！”
五姑娘霍然起身，说道：“陆崇，你是不是对举足轻重有什么误解呢？他高季左要跨州连郡，也得问一问人家知节答不答应吧？你听说过二虎竞食还有驱虎吞狼吗？”
陆崇默然半晌，才说道：“这么说来，师姑今日找我来，不是为了高季左吗？”
五姑娘道：“当然不是为了他，我此次来到江州犒军，还受了一些私人的请托。”
“私人请托？楚云啊？”陆崇不由得笑了起来，拍着自己的脑袋，说道：“哎呦，我倒把这一茬儿给忘记了，该打，实在该打！我师妹还有师师姑娘都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要啥自行车啊？”
五姑娘撇着嘴儿，哼哼唧唧地说道：“就你这样的人以后还指望什么自行车啊？能保住自己的这一条小命就不错了！你可知道，现在京城士民都恨不能生啖汝肉——包括师师姑娘，还有楚云！”
陆崇给她吓了一跳，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五姑娘冷冷一笑，从袖子里面抽出一封书信，丢在陆崇面前，说道：“这是你师妹给你写的书信，你好生地看一看吧！”
陆崇拆开书信看了一遍，说道：“我这师妹在书信上对我一点嘘寒问暖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发了一通牢骚说，京城里现在都风传我在给朝廷上的投降派当走狗，连带着大家伙儿跟着我挨骂受气。这信里面还说，师师姑娘也因为我的事情，被一群太学生们找上门来作践辱骂，要不上皇帝陛下派锦衣军过去，估计师师姑娘就要被拉去游街啦！她还要我赶紧迷途知返，悬崖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