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大汉钱潮悠悠情 > 第十九回 听天命福祸相依
    深夜里,长乐宫中一行太后的心腹侍卫奉命前来迎接“大钱币”入宫。自那日铸币成功之后,伍宅连摆三日灵台,祭拜钱神,让“大钱币”韬养日月精粹,而后才差人入宫复命。

    除了车马队,大长秋还带了大概三十多名佩刀侍卫,徒步向伍记走来。伍育之收到消息之后,忙不迭地带着家人们出来迎接。

    “哎呀,大人,子钱家与伍某已在此等候多时,府上已备好了酒菜,还请各位进府稍作休息,待我们请出‘王钱’来。”伍育之客气地对大长秋拱手作揖。

    大长秋摆了摆手说:“吃酒就不必了,你们还是快些把东西呈上来,免得误了太后的时辰,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伍育之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不过碍着对方是太后的人,也不好发作,只好赶紧差人去抬出那一对王钱来。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四下张望,心头顿生疑窦:“大人,这‘大钱币’一事,向来是宫中的马公公代太后出面,今儿个请王钱入宫,怎不见了马公公?”

    “哦,你说马公公啊?”大长秋眼珠一转,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敷衍了伍育之两句,“长乐宫里有一场夜宴,马公公在太后跟前伺候着,走不开。再说,请回王钱都是些体力活儿,马公公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伍育之表面上附和地点点头,但心口却是一沉。以他对马三的了解,马三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在太后面前邀功的大好差事。再说,如果马三真的来不了,早就应该捎信儿,然而今天管家这边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难不成是太后那边翻脸了,先把马三给办了,现在……”

    “大人,王钱已经装上车了。”一名侍卫走过来,向大长秋禀告。大长秋立刻吩咐拉车马的人,检查仔细之后,就可以启程回宫。但是大长秋和他的手下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来人,把伍记丝绸店给我围起来!”大长秋一招手,更多的伏兵从黑暗中涌出来,似乎是为了防备伍宅里面培养的那些打手,还有像郭解这样的一帮武林人士。这些带刀侍卫,将整个伍记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这是干什么?”郭解年轻气盛,又带着江湖习气,被人这么像犯人一样地包围起来,心头难免急躁,于是指着大长秋怒吼一声,眼见就要把手里的兵器亮出来了。还好是被英卓劝住了,示意郭解不要轻举妄动,郭解这才按住怒气隐忍不发。

    “大长秋,我们可都是太后的有功之臣。你这么对我们,是不是也太大胆了?”伍育之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但是为了面子还在嘴硬。不管大长秋是什么意思,该要他自己说出来才算数。他伍育之从来不做不明不白的事情!

    大长秋冷笑一声:“‘功臣’?太后确实下旨,要好好‘招呼’你们这群‘功臣’。你们为太后、为梁王作出的贡献,一定会刻在你们的墓碑上,流芳百世的!”说着,大长秋眼里迸射出两道阴狠的目光。

    伍育之身子一震,他身后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你、你们……”

    “传太后懿旨,伍记上下私铸钱币,数量庞大,经查实,乃属明知故犯,按律当诛!本官奉太后懿旨,将尔等就地处决,一个不留!来呀,动手!”大长秋面带三分讥诮神色,吩咐左右。一大群人立刻扑上来,不由分说对伍记进行绞杀。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英卓不动声色地抽出郭解手中宝剑,一个箭步上前,将大长秋擒在手中,用锋利的剑刃抵住了大长秋的咽喉。英卓速度之快,大长秋尚不及反应,就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大哥!”郭解惊呼一声,想要上前,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所有官兵的兵器都围指着英卓,虎视眈眈,毫不怀疑的是,只要英卓作出一丝出格的举动,就会立马被人刺成筛子。

    伍育之看着这场面,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眼睛紧紧地盯着英卓。

    “大胆贼人,竟敢反抗?本官可是朝廷命官,你要是敢……”大长秋瞅着不要命的英卓,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他话还没说完,英卓将剑刃往前送了几分,生生地在大长秋的脖子上勒出一道血痕来。大长秋的语气立马软了下去,双腿颤抖着说:“英雄……英雄有话好说,可千万不能冲动!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呀!”

    “让你的人放他们走!王钱是我铸的,跟其他人无关!只要放了他们,我愿意自刎谢罪!”英卓沉声说道。

    “这……”大长秋为难起来,虽然他的性命握在英卓手里,可这件事情是太后懿旨,他实在是做不了主。但是他又不敢这么跟英卓说,不然,他的小命恐怕先不保。谁知道这种亡命之徒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任贤弟……”伍育之犹豫了一下,没有把话说出口。此刻他正在脑海中盘算,这般境况下,如果有一个人愿意出来承担后果,也是一个法子,毕竟太后要的不过就是这铸造钱币的技艺永远不能外传——她要留给梁王一个举世无双的宝贝!这”大钱币”是英卓一手规划,也是在他的指挥下铸造而成,如果英卓愿意担当罪责,兴许太后真的会放过伍记;但是从道义上来讲,如果他让英卓一个人去承担罪责,的确不义,要怎么能堵住悠悠众口呢?如若不然,自己苦心经营的仁义形象,岂不就毁于一旦了?伍育之在心里左右盘算,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伍育之犹豫的片刻,无盐淡已经上前两步,大声喊道:“二爷不可啊!此事因我无盐淡一人而起,跟你们无关,太后要杀,就杀我无盐淡一人便可,实在不该连累他人!二爷已经为无盐淡做了太多,万不可再犯错!”

    “大人一心为国为民,百姓需要你的帮扶,瑕儿也需要你的照顾,所以你得好好活着。在下一介武夫,没什么本事,死了也不可惜。”英卓对自己的决定并没动摇,反而更加笃定,让伍育之和无盐淡等人立即逃离此处。

    “我不走!大哥不走,我郭解也绝不做背信弃义的事情!当初结拜时便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就让兄弟我陪大哥你一起杀出一条血路来吧!”郭解面不改色,仍是铁骨铮铮地杵在原地。

    “少帮主,别说了。在下还要将小使君托付给你照顾,你怎么能留下来呢?希望你能带着小使君逃出,将他抚养长大,日后定要教他化解仇恨,全心报效朝廷!快走吧!”英卓说着,用剑死死抵住大长秋,让大长秋根据他的指挥散开手下,给伍育之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大长秋心知若是让这些人跑掉了,他恐怕也难逃一死。奈何如今他的性命捏在英卓手里,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示意手下退后,希望能够趁英卓放松警惕的时候一举击破,到时候再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马后还跟随着一队步兵。马上坐着的,乃是手持圣旨的光禄勋,远远地口中高喊着:“圣旨到——”他带来的人马又将太后的人包围了起来,他则下了马,穿过众人,走到伍育之等人面前,大喊一声:“伍育之、无盐淡等人接旨!”

    伍育之和无盐淡都愣了一下,互相望一眼,旋即跪下接旨。

    英卓见状,也收起手中的剑,对光禄勋跪了下来。

    “诏曰:无盐淡私藏叛国钱币,原是叛国之罪,但念其迷途知返,不但支持列侯出兵抵御叛贼,更为平叛功臣梁王铸造绝世王钱,立下大功,因而功过相抵,朕决意既往不咎;伍育之私铸钱币,按律当斩,然朕惜才,念其钱币铸造技艺精湛,世间少有,便罚其无条件专事阳陵冥币铸造,戴罪立功,不得有误。其余相关人等,应全力协助伍育之铸造冥币,以免死罪。钦此。”光禄勋念完,就合上了圣旨,一脸庄严地看着众人。

    “谢皇上!”众人跟着伍育之和无盐淡高喊。随即伍育之接过了圣旨,又向光禄勋连声致谢奉承。

    光禄勋也不禁笑道:“伍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当今天下,除各郡国外,皇上允许的私人铸币,您伍爷可是破天荒头一个!”说着,光禄勋竖起了大拇指。

    “大人过奖了!还是皇恩浩荡,加上钱神保佑啊!这次我们可都是沾了王钱的光。打明天起,我可就能光明正大地将伍记丝绸店改为伍记铸币行了,哈哈哈!”伍育之开怀大笑,唇上的两撇胡须也跟着翘起来,好像两道飞扬的笑容。

    得了圣旨之后,伍育之果然将后院的铸币场完全公开化,并且扩大了生产规模。院内,工人们片刻不敢懈怠地忙碌着,熔铜、打磨、修钱,叮叮当当的声音,从天明开始,到天黑不止。

    伍育之时常来这里转转,说不出的兴奋劲儿。他转到英卓跟前时,英卓正在石头上认真地刻着钱范,并未注意到他。

    “贤弟辛苦了。”伍育之拍了拍英卓的肩膀,以示鼓励。英卓这才站起来,跟伍育之寒暄几句。

    “为伍爷略尽绵薄之力而已。既然皇上允许我们铸钱,我想,我们也不能以次充好,辜负皇恩。这几日,我都在研究我们的钱范,我认为我们应该将钱范都改为石范。毕竟,石范比泥陶制品更结实耐用,可以反复利用多次,一来节约成本,二来用石范所铸的钱,钱面光洁,几乎不用打磨,可以节省工序。”

    英卓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立马得到伍育之的赞同:“贤弟想法不错。只不过,自商周以来,我们的老祖先都是在细泥片上刻画出钱的形状和阴文文字,在窑中烘烤成陶范,再用来铸钱的。如果贸然改成石范,会不会出现一些预料不及的问题?”

    英卓解释说:“泥陶范制作工序简单,这是它的优势。但那毕竟也是老祖宗的技法了,我们后人要想发展技艺,就必须要有自己的想法。这泥陶范薄脆易碎,用于翻铸的次数有限,原来铸造是一钱一范,后来虽然改进了工艺,可以一范多钱,但始终是没有跳出范的制约,且打磨起来颇为费力。这冥币需求量大,按照泥陶范的出产量,恐怕我们工作起来会很吃力。如果我们改成石范或者铜范,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伍育之摸着小髭须点点头说:“贤弟的顾虑也有道理。你是这方面的人才,既然我把锻造场交给你负责,这些事情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吧。我伍育之是绝对信任你的!”说着他又拍了拍英卓的肩,一副器重的姿态。

    英卓神色依旧有些凝重:“多谢伍爷的信任。既然伍爷把在下当自己人,在下也有一些话,想要提醒伍爷。”

    “哦?”伍育之微挑眉毛,有些不解地看着英卓,“贤弟有话尽管说,不必拘泥。”

    “伍爷,皇上让我们铸造冥币,这是圣旨,也是恩典,可铸半两钱仍是私底下的事情,顶多算是顺带罢了,但如今我们场子里的私铸规模似乎有扩大的趋势,我担心……”

    英卓还没说完,伍育之就打断了他:“贤弟的担心,我都明白。但你也要想想,阳陵以及各皇亲的陪葬陵寝的冥币,粗略一算,没有十年八年完不成,皇上是不会随意停下来,所以我们要好好利用。皇上依赖我们的技艺,所以对我们铸造半两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贤弟无须担心。”

    但英卓并未完全放心,继续劝告说:“伍爷,正是因为有了皇上的默许,但同时也成为了众矢之的呀!江湖上私铸币者不胜枚举,眼见我们伍记越做越大,岂能不眼红?这些人,可都是潜在暗处的敌人,稍不留神,我们可能真会在这些人手里栽跟头!”

    “贤弟放一万个心,这些事,我自会处理。你就安心地在这里铸钱,发挥所长,其他的就不用管了。”伍育之还是一副安抚的口气,却多少有些不耐烦,很快就带着管家到别处去巡视了。

    英卓叹了口气,解下身上的围腰,踱步走出了锻造场。

    奶娘带着小使君去了方圆赊贷行后宅,英卓结束了手头的工作之后,准备过去看他们。刚走到赊贷行后院,就听见俩孩子咯咯的笑声。

    只见无盐淡坐在花园里,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让他们都坐在自己腿上,逗着他们玩耍,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

    “任贤弟来了。”无盐淡笑眯眯地抬头看英卓,然后又对幼儿们说,“小使君看谁来了?丫丫看你干爹来喽!来,咱们让干爹抱一个。”说着,就把小无瑕递到英卓怀里。

    英卓很娴熟地抱起小无瑕来,对着孩子笑了笑:“看这丫头,唇红肤白的,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指不定有多少人上门提亲,到时候可别把你爹和你干爹给累坏喽!”

    “哈哈!贤弟可别让这孩子还不懂事就养成了骄傲自满的性子。她这么小没了娘,日后由我一个大男人养着,还不知道要怎样吃苦头呢!”无盐淡苦笑着摇摇头,眼神也黯淡下来,想起了他逝世的夫人。

    英卓坐下来,宽慰说:“大人不必担心。这俩孩子虽然都没有母亲,但是他们共同有两个父亲呀,总能弥补一些回来。您说是不是?”

    无盐淡闻言,又开怀大笑起来:“还是贤弟说得有理!希望这两个孩子日后能够互相扶持,也不枉我们兄弟相称一场了。指不定,日后还是要做儿女亲家的呢!”

    英卓也大笑起来,望着天,慢慢地凝固了一声叹息在唇边。

    蔚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也不知在那些云朵上,是否住着天上的仙人。那些逝去的灵魂,都在天上找到另一个归属。这样,吴王在天之灵,也能看到小使君的成长了。

    春去春又回。阳光笼罩下的葱郁绿叶,似乎在英卓出神的凝望中,慢慢地变黄、凋落。朔风吹来的时候,枝头已经是光秃秃一片,大雪飘落,漫天遍野的银色,好像也漫上了英卓俊朗刚毅的面庞。雪花染着他的鬓角和眉头,将它们涂抹出一丝丝春去冬来的痕迹;朔风吹上了英卓的眉头,留下一道道抹不去的足迹。

    只有那双眼睛,还有那凝望的眼神,是寒来暑往近十载春秋也不曾改变的。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在跟前空地上练习钱币武功的使君,多年的光阴,好像在他凝神的这一刻,都重叠在眼前这张俊朗的少年面庞上,看着这张脸,英卓就好像看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吴王刘濞。他心里暗暗地想着,这么多年来,他也算是不负大王所托,将小使君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拉扯到如今这般少年英姿飒爽的模样了。

    “这样不对!”英卓认真看着使君撒出钱币的动作,立马严肃地喝断了。他走上前,敲了一下使君的头,说:“提醒过你好多遍了,这一招‘童子撒钱’不能靠整条胳膊的蛮力,主要是把力量集中在手腕上,借用手腕的力道‘稳、准、狠’发出,同时要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做到钱无虚发,这样才能从包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懂了吗?”英卓说着,抓着铜钱做示范。

    他紧握的拳头一张开,十几枚铜钱就齐刷刷地飞了出去,分别“吭吭吭”的几声插入了远处的树木中。细看时更不难发现,这小山坡上的一排树木,枝干上都有不少凹痕,有新有旧,都是这些年来英卓教导使君练功的“成果”。

    使君摸着被英卓敲打的脑袋,闷闷地答道:“知道了,爹。”

    “来,你再来一遍。”英卓把铜钱塞到使君手里。

    使君对准了对面的树木正要发力,忽然听见后面传来熟悉的叫喊声:“使君哥,干爹,丫丫来给你们送好吃的喽!”

    无瑕欢快地喊着,提着小竹篮从坡下跑过来。她好像一头矫健的小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活力,随着奔跑,她身上穿戴的银铃都细细地响起来,叮叮当当的,好像奏着一首欢快的曲子。如今她也是十来岁的姑娘了,被奶娘打扮得花枝招展,但比起那些孱弱做作的富家千金来说,又要多几分活力。她笑起来的时候,清秀的面庞上眉眼弯弯,好似天上的月亮,共有四轮!

    “嘿……”使君看见无瑕就笑了起来,忘了把手里的钱币都发功撒出去。

    英卓很恼火地冲着使君大吼一声:“我允许你去做其他的事情了吗?我告诉过你,练功的时候不准分心!如果是在对付敌人,你现在已经没命了,知不知道?”

    使君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耷拉着脑袋道:“知道了,爹,以后不敢了。”

    “再来一次!”英卓板着脸教训道。

    使君不敢怠慢,抓着铜钱,按照英卓的指示,一遍一遍地练起来。

    无瑕看见英卓这个样子,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不说话站在旁边,静静地等着他们练完功。

    “童子撒钱!”使君抓着铜钱,腾空而起,铆足了劲儿将手里的铜钱飞了出去。等他落地时,铜钱正中周围树木,但仅有两三棵小树摇摇晃晃,折了几根枝条,其他的都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