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三国求生手册 > 第348章 有教无类
    后世之人一日三餐,兴致来时还就着啤的白的搓一顿宵夜。

    但在汉时,一日三餐乃是富贵人家的专属待遇,一日两餐才是广大黔首百姓的标配。

    张臶是听说过常山国中各县校乡庠都会给学生提供免费的餐食,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提供的餐食里竟然还包括饷食。

    常山国中竟然对学生如此优待?一日三餐?

    张臶带着满心的疑问,迈步上前,想要看个究竟。

    他看到在庖厨之外,搭着几个宽大的案几,上边放着蒸饭的甑,装菜的釜,装汤的瓮,和一大叠餐盘,碗筷碟匕。

    学生们先是自行取过一个餐盘,然后依次向前走过,从伙夫手中接过打好的饭、菜、羹、豉,步入学堂中用餐。

    张臶留意到,学生们在接过伙夫们打好的餐食时,都会微微欠身致意,而伙夫们亦笑容满面地回应。

    他还注意到,在靠近庖厨的墙壁边上,也放着两个宽大的案几。

    一开始案几上空空如也,但随着学堂中的学生用罢餐食,再端着餐盘走到此处,盘归盘,椀归椀,碟归碟,箸归箸,匕归匕,丝毫不乱,待码放到一定数量,便会有仆妇前来端去冲洗。

    无论是排队领餐的学生,亦或是极为娴熟利落打饭的伙夫,还是用完餐出来归置餐具的学生,都显得秩序井然。

    张臶微微颔首,又往学生领餐处靠得更近些。

    有学生路过他身边时,见是一个皓首老者,虽然不认得,但也都放慢步伐微微欠身致意,张臶夜一一笑着点头回礼。

    学生们略一停顿的当口,张臶看清楚了学生们餐盘上的餐食。

    一碗粟米饭,一小碟蔬菜,一小碟菹菜和豉,一小碗羹汤。

    虽然饭菜的分量不多,但搭配得很是合理,尤其那羹汤中还飘着蛋花,冒着阵阵香气,便是显得极为难得。

    这样的餐食,张臶以往亦不能天天吃上,他心想富贵人家的日常一餐,也不过如此吧?

    张臶这样一个白发老头的到来极为引人注目,伙夫那边互相交流了几句,然后有一个身着粗麻衣衫扎着褐色巾帻的中年汉子便往前迎来,隔开好几步就躬身施礼,问道:“灶东里朱谅见过长者。”

    张臶见此人虽然衣着粗鄙但颇识礼数,拱手回了一礼道:“朱君可是此间为首之人?”

    朱谅道:“此间?噢,长者说的是庖厨么?在下的确是这些伙夫之首,敢问长者有何见教?”

    张臶问道:“朱君等每日里都会为学生们烹制餐食么?”

    朱谅答道:“的确如此,只要学校开学,我等都会前来此处,为县校与乡庠烹制餐食。”

    朱谅这么一说,张臶才注意到这座庖厨正修在县校与乡庠的中间,想来两边都能开门。

    张臶继续问道:“开学?那还有不开学么?”

    朱谅道:“正是,听说是府君定下的规条,各县乡学校亦是五日一休沐,若逢年节亦休沐,其他时日正常开学。”

    张臶点点头,心想学生再勤奋,适当休沐一下也有必要,他又问道:“那一日提供几餐?餐食都如眼下这般,有菜蔬,有菹有豉,甚至,还有鸡子做的羹汤么?”

    朱谅道:“依照府君定下的规条,为学生们免费提供朝食、饟食,不过学子们放学后的飧食便不免费提供了,因为大多数学子可以回家用餐,但少数家在偏远乡邑住在校中的,也可支付少量钱享用飧食。”

    “至于提供的餐食基本都如今日一般,不过鸡子却不是每日可以吃到,大约每隔两日能吃到一次,每五日里会加一道肉食。”

    听说常山给学生提供的餐食不止有鸡子,还有肉,张臶惊讶道:“这肉食也都是免费提供的?”

    朱谅笑道:“是啊,小人等初时也与长者一般惊讶,府君竟然肯给学子们吃肉,虽然肉食不多,有时只是一碗肉臛,但大家都已经心满意足了。”

    “在下还听说,府君下令为学舍学子们提供饷食时,连辛长史与崔令君都表示太过奢侈了,是否有必要。”

    “但府君言孩子们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若不能吃饱,哪来的精力学习,故而午时为孩子们加一餐,增添点鸡子肉食大有必要。”

    “如此一说,辛长史、崔令君等人才没有反对,不过各地县乡却纷纷诉苦,言说仓廪不丰,不足以供学校乡庠。”

    “好在那个福利彩票中心又出手捐了一大笔钱,此事才得以顺利推行,如今乡里百姓都感念着府君与魏掾的好呢!”

    张臶也听说过福利彩票之事,他早前也以为不过是嬉乐之事,但如今想来倒还有些作用。

    这时那边正在打饭的伙夫叫唤道:“朱伙头,粟饭快打完了。”

    朱谅回头答了一声道:“好叻,我马上来续上。”

    然后又回头拱手道:“长者,在下还有事务在身,先去忙活了。”

    张臶亦回了一礼道:“汝等为学生们烹制餐食,也辛苦了。”

    朱谅道:“并不辛苦,我等都是附近里坊的里民,被雇来兼差还能领些使唤钱,更能沾光吃上这么好的餐食,各个都欢喜得很呢!”

    见朱谅三步并作两步走入庖厨,端出一个特大号的陶甑,内里铺着麻布,麻布上都是金灿灿的粟饭,正散发着阵阵谷物的香味。

    张臶又叫住了一个刚刚放下的餐盘的学生,问道:“后生,汝等用餐前为何要排成这般队列,用餐后又为何要把餐具如此归置啊?”

    那学生看看眼前的老者,又想起昨日来同学们间相传的言语,好似有一个身份十分尊贵的老者住在县校后院,而且还是颜府君亲自送来的。

    他见老者气度雍容,暗暗猜测这大约便是那尊贵老者了,躬身答道:“回长者话,这是校内教授专门吩咐的,若谁人不按规矩排队领餐,不安规矩摆放归置,下一顿便要饿肚子,故而我等都无有不依从。”

    张臶道:“噢?可若是有人不照办,谁又知道呢?”

    学生道:“长者却不用担心,你看那处站着的同学,手臂上缠着红布条的那些,他们是值日生,专司监督之事。”

    张臶随着学生手指望去,果然有两名学生站在学舍门口,眼睛牢牢盯着排队领饭和归置餐盘的同学们。

    张臶又问道:“值日生?算是学生中的首领么?”

    学生道:“那却并不是,由我等轮流来做,每日一换,人人有份,担任值日生的当天会多领到一个鸡子,但必须严格执行值日守则,若是做不好也会受罚。比如若有同学没把餐具归置好,值日生未能上前指出纠正,便要随那同学一起受罚。”

    张臶喃喃道:“有奖有惩,倒似是法家手段。”

    不料那学生却听了去,说道:“我辈士人当‘以礼为体,以法为用’,教之以礼仪,同时也申之以规矩,对于守规矩者善加褒奖,对于不守规矩者立法严惩,方为治国之道。”

    张臶一惊,不曾想小小学生竟然能说出这番道理,不免仔细打量一番,问道:“这些话是此间教授传授的?”

    学生摇摇头道:“是有一日,府君前来视察县校时,对正在领餐食的我等说的,在下便记在了心中。”

    张臶恍然大悟,原来是颜良说的,怪不得怪不得。

    张臶穿过领餐食的学生,迈出了县校大门,来到了街道之上。

    元氏城的街道宽阔,足以并行四五驾马车,张臶沿着街道旁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

    走不多远,便经过一处里坊,只见坊头上写着灶东里,想来便是那伙头朱谅的里坊。

    因着是大白天,坊门大开,穿着小吏服色的里监门亦盘腿坐在里门前一处木桩子上偷懒晒太阳。

    汉代倡孝,尊老是基本操作,那里监门见一个皓首老者靠近,忙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上前拱手道:“见过长者。”

    张臶还了一礼,随口问道:“敢问门君,这里中有多少人在县校、乡庠就学啊?”

    里监门眼见,方才是见到这老者从县校里出来,又见他气度不凡,更不敢怠慢,答道:“回长者话,里中共有三人就学县校,还有十二人就学乡庠。”

    张臶道:“噢?为何就学县校的人如此少,就学乡庠的却多上许多呢?难道是少年少而童子多?”

    里监门显然对里民情况知之甚详,说道:“倒并非如此,里中少年与童子数量相当,不过早些年大多数人家交不起束脩,便不让家中后生入学,如今免了束脩,还提供餐食,大家便争相送后生入学。但因着许多少年无甚基础,只能与童子混在一起就读乡庠。”

    张臶略一想便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更想到若无免费餐食的刺激,仅仅凭免除束脩,想必很多人家仍旧会对孩子上不上学,认不认字不在乎。

    但上学有饭吃,还隔三差五能吃上肉,这就大不寻常了,怪不得如今人人争着去上学。

    张臶道:“如此看来,如今国中兴学之政,很是得了百姓们称赞支持?”

    里监门道:“谁说不是呢?这全拜有贤相在国,孩子们才能不交束脩上学,还有这么好的餐食,乡里乡亲的无不交口称赞!便是在下家里的两个娃儿也在乡庠上学,吃了乡庠的饭后,身体都长结实了不少呢!”

    张臶与里监门拱手拜别,继续向前漫步,心里却想起先贤经籍里的一句话:“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管子诚不我欺!颜良此举,无异于先解决百姓的衣食之忧,传授百姓以礼义,用心良苦啊!”

    张臶又往前走了几步,恰巧被元氏城中一个有份参与昨日接风宴的士族给碰上。

    那士族打听到张臶住在县校里,正想去县校拜谒,不曾想中道遇上,连忙上前见礼。

    “千乘里郝幼见过子明公,若日府君为子明公召开的接风宴上,在下亦有份列席。”

    张臶只是随和还了一礼道:“见过郝君。”

    郝幼问道:“敢问子明公前往何处?可要在下以车马相送?”

    张臶道:“毋须麻烦,老夫步行即可。”

    郝幼仿佛意会了什么,立刻吩咐自己的车马远远缀在身后,自己则步行在张臶侧后,说道:“在下忝为本乡之人,可为子明公作个向导。”

    张臶不置可否道:“倒也不必,老夫只是随便看看,看看与其他地方有何不同。”

    郝幼笑道:“那子明公就更用得到在下了,在下也时常去到别他郡县,对于如今元氏发生的变化最为清楚不过了,且让在下为子明公解说。”

    张臶道:“噢?那你且说说,百姓们如何看待六山学院?”

    郝幼略一思忖道:“那要看是哪种百姓,是士还是庶?”

    张臶道:“士又如何?庶又如何?”

    郝幼答道:“我辈士族各有家学,对族中子弟严加教育,深知有子明公这般名师不易,故而对六山学院得以建成万分支持,如在下今天便是想来拜谒子明公,请子明公指点指点在下那几个不成器的子侄。”

    “然庶民本无家学,若非府君大力兴学,县校乡庠中亦冷清得很,又怎会知晓六山学院的莫大好处?”

    张臶道:“噢?这么说来,庶民对六山学院并不感兴趣?”

    郝幼道:“那倒也不是,府君立下规矩,乡庠学生考核合格可入县校,县校学生考核合格可入六山学院,六山学院学生学有所成,通过考核后,皆可以充入郡县或军中为吏。”

    “有了这个说法,许多黔首百姓亦对六山学院抱有期许,不过在下却以为彼辈庶民想要考入六山学院亦非易事,更遑论登堂入室,高坐方床。”

    听得出来,郝幼作为士族,言语间对于庶民颇为鄙夷,或许还认为庶民们根本不配与士族接受同样的教育,更不应当争抢士族为吏的资格。

    张臶却仍是淡淡地答道:“子曰:‘有教无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