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颜良进城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西下,距离关城门也没差多久。
这个点儿,相府中的吏员们也都已经归了家,自然没人再排着队找颜良汇报工作。
他也巴不得可以偷个闲,当下直接穿过前堂往后宅而去。
刚刚跨过后院,便有家仆上前拜见。
这些家仆多是自己从下曲阳老家带来的,也有一部分是甄宓的陪嫁,比如甄宓的贴身侍女珮儿等人。
这些仆婢见着颜良回来都十分热情,个个笑得像花儿一样,带着一副明显的讨好。
虽然平时仆婢们对颜良也十分尊敬,但没有今天这么明显,不过颜良对此也没太在意,还以为是自己多日未归之故。
来到内堂时,听闻动静的梅娘便迎了出来,盈盈一拜道:“良人可算回来了!”
颜良已经是一个月不知肉味,早已饥渴难耐,见四下无人,便上前搂着梅娘道:“梅儿,我想煞你们了。”一边说一边很不老实地动手动脚。
梅娘小脸一红,忙挣扎着推开颜良,说道:“良人还是先去见过宓妹妹吧!”
颜良心道嘿,这还知道谦让了起来,也对,宓儿是一家之母,合当先承雨露,便贱笑着道:“嗯!也好,那我先去宓儿那里,后半夜再来你房里。”
梅娘欲言又止道:“唔……宓妹妹今天有些不便,良人多体恤体恤,莫要……莫要鲁莽!”
颜良随口答了一声,便往甄宓的屋子而去,心想有些不便?不会亮红灯了吧?这闯红灯不吉利啊!
他来到屋门时,故意重重一咳,然后推门入内。
入了内屋,却见甄宓背对着自己躺在榻上,好似睡着了一般。
“宓儿!我回来啦!”
颜良贱贱地唤了一声,只见甄宓听到喊叫放在身上的手臂微微动了一动,但却依旧保持侧卧的姿态没有动。
颜良心道你还给我装睡,看我不用祖传的家法教训你,于是把外袍一扔,便凑上前去躺到榻上,一条强有力的臂膀把甄宓给搂在怀里。
甄宓这一下却没再装睡,一把甩开颜良的手,恨声恨气道:“哼!你还晓得回来?别碰我!”
见小美人生气了,颜良也知道自己这次出去有够久,便打着哈哈道:“这不是刚刚忙完就来陪你了么?”
甄宓却仍旧不依不饶,又把颜良不太老实的手给甩开道:“刚忙完就来陪我?我看不见得吧?还不知道去干嘛了!”
一直以来,甄宓在颜良面前都是温温婉婉的样子,极少使小性子,然而这一次却好似吃错了药一般,盯着颜良就是一顿喷。
颜良在外边东奔西走了一个月,已是辛苦至极,原想回到家中好好休歇休歇,没曾想受到如此冷遇。
这一下子反差太大,颜良心里也不乐意了,当下坐了起来,说道:“怎么了?我去哪里还要事先与你说不成?”
因为带着情绪,这语气就有些重,甄宓也坐了起来,如同一只发怒地小猫一般,恶狠狠地盯着颜良道:“难道我就不当知道吗?”
颜良一听也火了,心想这家里规矩不做还真就不成了,这样下去还不得翻了天,说道:“汝家中就是如此教你与为夫说话的?”
谁知道颜良此话一出,甄宓竟呜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道:“你竟然嫌弃我甄家,难不成你想要休妻另娶么?呜呜呜!”
颜良一听简直头都大了,这哪跟哪啊,也不知道甄宓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便站起身来,说道:“不可理喻,你且仔细思量!”说罢便一挥袖转身欲走。
见颜良要走,甄宓哭得愈加伤心。
“呜呜呜……呜呜……呕呕……呜呜呜……”
而这时外屋门一开,梅娘匆匆掀开门帘冲进了内室,见里面这番情景,不免急道:“良人,你为何惹哭宓妹妹啊!”
颜良见平日里温驯得像只兔子一般的梅娘也对自己大呼小叫的,便没好气道:“你怎地就知是我惹她哭了?”
梅娘却没听出颜良话里的气来,来到榻上抱着甄宓抚摸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还哄道:“妹妹莫要哭了,免得哭坏了身子,伤了肚中的孩儿。”
颜良原本正想掀帘而去,没想到听到梅娘最后那句话,顿时如中了定身术一般定在原地,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问道:“梅儿你方才说什么?什么肚中的孩子?”
梅娘没好气地道:“怎么了?!你不知道宓妹妹有了身子吗?定是你一进屋连问都没问就毛手毛脚,你难道不知有了身子不能行房么?”
颜良得了准信,连忙扑回到榻边,跪在榻边上道:“啊?我实不知此事啊!我也没毛手毛脚啊!不知宓儿为何如此生气!”
梅娘白了他一眼,显然丝毫不信,只是搂着宓娘好生安慰。
虽然颜良已经有一个女儿絮儿,但听到甄宓已经有孕也心情激荡,这时候哪里还顾及方才甄宓对自己使小性子,立刻认怂陪着小心问道:“宓儿,方才是我言重了,我给你赔不是,你切莫伤心,切莫伤了身子啊!”
颜良不说还好,这一说甄宓哭得愈发伤心起来,呜咽道:“你不是嫌弃我甄家么?不是想要休妻另娶么?还管我作甚?”
一旁的梅娘一听这还了得,立刻帮腔道:“夫君你怎什么话都能乱说,宓儿妹妹持家有道,现今又有了身孕,你怎可有如此念头。妹妹莫伤心,他若真如此做,你我一定去找阿姑评理!”
阿姑便是汉时媳妇对婆婆的称呼,颜良一听这都什么事情,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怎么就要找家长投诉了。
“宓儿、梅儿,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冤枉啊!我哪里说过要休妻另娶了!”
甄宓道:“呜呜呜……你分明就是嫌弃我甄家,另看上她人了呜呜呜……”
颜良心道我真是比窦娥都冤,自己只是随口一句气话,哪晓得会引出这个误会来。
这时候,梅娘也道:“夫君,刘绫妹妹虽好,你若真个有意娶回家做妾也罢,养在外边也罢,可万万不可休妻啊!阿姑若是晓得也定是不准的!”
梅娘这么一说,颜良顿时惊到了,心想我不过心里有那么一丝丝念头,怎么就被她俩给知道了,难不成我做梦的时候说梦话了么?
不对啊!我没记得做梦有梦到过刘绫啊!
而且自己出门一个月没回来,也没机会说梦话给她们俩听啊!
而且,就算是这小小念头被她们看出来了,又如何能联系到休妻上边去呢?
不行!这事可不能承认,莫说我根本没做,便是做了,也……也解决不能承认啊!
“宓儿,梅儿,这刘绫又与我何干?我可没招她惹她啊!”
甄宓泪眼连连地道:“做都做了,你还不肯承认么?”
颜良道:“确无此事啊!宓儿必是怀了身子,想多了,梅儿你帮我劝一劝她啊!”
然而,平日里一向对颜良百依百顺的梅娘只是横了他一眼,一脸不信的样子,说道:“良人做了便做了,何必矫饰。”
颜良一听之下只觉得自己今天是泥巴掉裤裆,说也说不清了,然而眼下知道甄宓已经怀了孕,便不能一走了之,只得放低身段道:“我这些时日辛苦奔波,哪还有时间去招惹什么刘绫啊,你们定是有什么误会。”
甄宓道:“还有什么误会,你那日让我单独召绫娘来见,分明便是蓄谋已久,绫娘又……又那么说了,呜呜呜……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呜呜呜……。”
颜良一脸懵逼地道:“这……不是为了刘绫他兄长之事么?你也是知道的啊!”
甄宓道:“你那日让陈正带刘绫去处置事情,可是有的?”
颜良道:“对啊!是有此事!可这与我又有何干?”
甄宓道:“那你前几日出征黑山回来,到了府中连后宅都不入,又跑了出去,还是跟陈正一起走的,可是有的?”
颜良道:“是有此事,我恰好听闻曲辕犁制成,故而前往探视。”
甄宓道:“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竟让你连回后宅一趟都来不及,分明是你让陈正带你去见刘绫了,呜呜呜……”
此时,颜良的心头好比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这都哪跟哪啊,自己不过是心急公事与陈正一起出了趟门,怎么就被甄宓给联想到刘绫身上去了。
甄宓以往不是这样的啊?难道一怀孕就本性大发了?这怀孕综合症有这么厉害?
算了,天大地大老婆最大,更何况是怀了孕的,而且,小老婆也不站在自己这边。
“哎……!此事真冤枉我了,曲辕犁事关民生大计,故而我急了一些,连后宅都没来得及入,我此去见了崔季珪、公孙文理,对了,还有沐德信与隗进武,唯独没有见什么刘绫啊!你们若不信,我这便去把沐德信叫进来与你们解释。”
见颜良言辞恳切,梅娘先是觉得有些不对,问道:“良人你且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良便把那一日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了,还特意解释了曲辕犁有何功效。
一番解释之下,好歹是让甄宓与韩梅觉得他不是在矫饰。
不过甄宓却因为方才发的那通脾气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愿意承认错误,只嗔道:“那你敢说,你就对绫娘没些许想法么?”
颜良被这么没头没脑地一问,下意识地呆了一呆。
甄宓见状更是确信自己的猜测,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梅娘心思更细腻一些,也看出了颜良或许真有些想法。
其实她早就看出来刘绫如此勤快地往他们家跑定是有些别样心思,而且平日里刘绫常常与颜良顶嘴,怕也是故意为之,其用意不言而喻。
而刘绫与甄宓情比姐妹,想必甄宓也能猜知她的心意,但却不加阻止,如今把此事挑开了说,究竟是如何想的倒也难说。
方才她俩都误会了颜良,有错在先,此事总是不能就此僵着,既然解释清楚了,那究竟颜良是否有意也就不重要了。
梅娘劝道:“宓妹妹,良人他这些时日也为了军务政务操劳,我等也是误会了他,你如今有孕在身,实是家中天大的喜事,便莫要再气了,免得气坏了身子,你说呢?”
颜良也腆着脸道:“是啊是啊!都是我的错,公事再忙也不能冷落了你俩,我下次有事出门一定提前知会,务必让你们宽心。”
甄宓被梅娘一劝,又听颜良主动承认错误,早已经消了气,只是脸面上有些下不来,便把脸埋在梅娘怀里只是不言语。
颜良那可是久经考验的高手了,见状便知此事算是揭过了,便上了榻,张开双臂把二人一并搂过,说道:“这许久不见,让我看看你们可是瘦了。”
梅娘微微一笑不语,甄宓却是佯装挣扎了几下,便仍由他搂着。
颜良嬉皮笑脸地凑到甄宓脸边上问道:“好宓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有了,快与我说说,我家孩儿还好么?”
甄宓只是别转了脸不去睬他,梅娘代为解释道:“宓妹妹半个月前忽感头晕恶心,月事又久久不至,我特意去请徐州神医来为宓妹妹把脉,经过徐州神医确诊是有了身孕。”
“自从宓妹妹有孕之后,一直悉心调理身体,准备待良人回来后给你个惊喜,前些时日还一直担心良人出征在外莫要有什么闪失,好在良人安全返回。”
“不过良人两次回到府内却都没入内宅就走了,宓妹妹这才胡思乱想起来,还请良人莫怪。”
颜良心道原来如此,自己的确是疏忽了陪伴家人,怪不得老婆要发飙啊!
“嗯,是我错了,好宓儿,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气坏了身子啊!来让我听听,我家孩儿可有什么动静么?”
说完,颜良便恬不知耻地把头贴到了甄宓的肚子上去,逗得甄宓一乐,强作严肃的小脸没有绷住笑了出来。
“噗嗤……你听什么呀,才一个月,哪能有什么动静!”
颜良见终于逗得甄宓破涕为笑了,继续插诨打科道:“那不一样,我和宓儿的孩子定与旁人不同,说不定就在肚子里听他阿父阿母说话呢!”
甄宓捏住颜良的耳朵扯了一扯,嗔道:“那你到现在才来看他?”
颜良夸张地大声呼痛道:“嘶……啊!我这不是才知道嘛!”
梅娘见二人和好如初,悄悄起身出了屋子,返身把屋门合好,连带微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