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过后,每日朝会上所议不外乎都是“钱。
兵部军费要钱,工部修缮工程要钱,吏部组织春闱要钱……
而从京都到地方,已经拖欠了一个月的官员俸禄也还没个着落。关于这钱的缺口到底该从何处补起来,议了半个月也没个结果。
这天朝会后,谢予安被言季单独留下。
待他进了御书房,发现户部的周炜也在,只见那人阴瘆的眼神看着自己,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
谢予安有种不好的预感,回想起上回在街上与这人因凤凰楼的姑娘起了冲突一事,想必这是秋后算账来了。
“微臣叩见皇上。
言季从御案后踱步出来,才道:“平身吧!
“不知皇上召见,是为何事?
言季一双老辣的眼直直盯着他:“还是让周大人来说吧!
周炜上前两步,歪着头看谢予安:“丞相大人在大通巷可有宅邸?
听到“大通巷三个字,谢予安脑子转得飞快,一瞬间也明白自己大概是被人跟踪了,而且被跟踪不止一回,不然这周炜不敢信誓旦旦将此事捅到言季面前。
“宅邸算不上,一座小院而已。谢予安说。
书房里落针可闻,安静异常。
言季平静的目光下藏着极深的暗流,谢予安了解这位新帝,此人疑心病重,尤其是在窃夺容氏的江山以后。加上自己算是从容氏反水投靠在他麾下,他防备自己也是理所当然。
“那丞相大人不妨说说,小院儿里住的是什么人?周炜已经是胜券在握,“身为靖国的丞相,却私通容氏余孽,丞相安的什么心啊?
此言一出,谢予安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周炜,似被他吓得不轻,恼羞成怒提高了音量:“周大人可不要血口喷人,私通容氏余孽此等重罪,你空口白牙,上下嘴巴一碰就给我盖上这么个帽子,是何居心?
“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们这些跟着陛下一路到盛京的人看不惯我,觉得我是个外人,对靖国毫无建树却能身居高位……谢予安不给他插嘴的机会,“若是如此周大人大可直言,谢某辞官还乡便是,何故要在圣上面前污蔑于我?
谢予安这一番话慷慨激昂却不掩受了委屈的愤怒,听得周炜都忍不住心虚了一下。
“我是不是污蔑你,丞相可敢与下官一道去一趟大通巷?周炜说不过他,只能直切主题。
谢予安蹙眉,周炜这般有把握定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
可现在退缩无疑是心虚。
至此言季都没表现出半分偏向,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退缩了,那便真的是个死局了。
言季没有表态,那他就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这有何不敢?谢予安态度强硬,双目微压觑着周炜,“只是周大人,咱们此番对峙若发现你是在污蔑我,这又当如何?
“污蔑你?周炜笑出声,“若是污蔑你,周某将脑袋剁下来给丞相当凳子坐。可若证据确凿,丞相大人又该如何呢?
谢予安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话儿:“私通前朝余孽这种罪,证据确凿那就是个死,没得跑的,或者周大人可选择让我腰斩、凌迟、还是五马分尸……
“好,周炜应马上应道道,“丞相大人爽快,那就请皇上给下官做这个见证了。
言季点头:“朕给你们作证。
随后又唤道:“卫襄~
“皇上有吩咐?闻声而入的卫统领身披软甲,跨入书房。
“你带一队禁军随丞相和周大人去一趟大通巷!言季道。
卫襄:“是!
一群人浩浩荡荡跟随谢予安到了大通巷那座隐秘的小院门口。
卫襄左手一抬,一半人马训练有素地悄声将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谢予安神色自若看向周炜:“周大人,您是直接闯进去搜查,还是我来叫门?
周大人嘲讽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卫襄在一旁绷紧了神经,如果谢予安在这时发难,或者暗示里头的同伙,那他连进去搜查的必要都没有,可以直接将人拿下了。
谢予安斯文有礼地将周炜拨到一边,抬手敲响了门。
破旧的木门连发出的声音都是沉闷的。
——咚,咚咚!
卫襄按着刀柄的手这才放松下来,谢予安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甚至没有要给里头人暗示的意思。
此时的容潜正站在井边,提着木桶打水,陆桑桑听见敲门声刚要往院门走去,却发现敲门声停了。
“不对啊!陆桑桑小声说完,与容潜对视一眼。
他们的暗号是一、一二、一二三,外头有异常?
外面的人等了片刻,里头没有什么动静,谢予安看看周炜又看看卫襄,意思很明显——接下来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让里头的人开门。周炜说。
谢予安又抬手敲了一下门,并朗声道:“桑桑,开门。
陆桑桑站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听见这个声音,无意识地咽了下口水,这才走上前去。
眼前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人,女人显然吓了一跳:“这是……
“进去搜!卫襄一抬手,剩下的队伍迅速从狭小的院门冲了进去。
谢予安将陆桑桑往旁边揽了一下,谨防被那群不知轻重的人撞到。
“这是干什么?她拧紧了眉与谢予安站到院子一边,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土匪一般分别闯进厨房、小厅、以及后院。
谢予安轻声安慰道:“没事,只是有人怀疑我跟前朝余孽勾结,来搜查一下而已。
“前朝余孽?陆桑桑莫名其妙,又指了指自己,“我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就让周大人搜一搜,没事儿!谢予安在她肩头拍了拍。
屋里翻动地叮叮咚咚的声音此起彼伏,陆桑桑眼中带着讥讽看向一旁的周炜:“周大人?您要是因为当初他在街上为一个清倌得罪了您,您大可直说,让他给您斟茶赔罪都行,何必要如此兴师动众?
听了她这话,卫襄神色微动,看来周大人和丞相两人积怨已深啊!
“你们别拿那事说道,我来查他,可不是因为私怨!周伟瞪了瞪眼。
陆桑桑抿了抿唇:“行吧,谁让你是朝廷命官,我们平民百姓也只有任打任骂的份儿!
周炜不与他们打嘴仗,负手站立,等着里头的人搜出容潜来。
这可是前朝的太子,搜出此人便是天大的功劳,别说是弄死谢予安了,估计到时候他想要这个丞相之位,圣上也会毫不犹豫给他的。
江明探查了这么久,应该不会出错,前太子容潜定是在这座小院中。
“回统领大人,后院没有。
“卧房没有。
“厨房没有。
“前厅没有。
几小队搜查半晌,纷纷来报。
谢予安微不可查看了陆桑桑一眼,只见她嘴角微微勾起,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
听到这样的结果,周炜一下懵了,猛地转身瞪向江明:“你不是说你都探查清楚了吗?
江明也不知为何,顿了顿大步流星一头钻入离他最近的厨房亲自去搜查。
卫大统领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沉沉叹了口气转向周炜:“周大人确定这里有容氏余孽?禁军每天有很多活儿要做,大人可不能拿来公器私用啊!
“他一定是提前跟这女人通过气了,她把那容潜藏了起来,周炜猛地抓住陆桑桑的衣领,方才那胸有成竹的模样荡然无存,气急败坏怒吼着,“说,你把人藏哪儿了?
谢予安还没来得及阻止,倒是卫统领先他一步,一把将周炜的手掰开:“周大人注意影响。
谢予安冷哼一声:“周大人,这什么话可都让你说了。今日去陛下书房之前我都不知道你在陛下面前告发我,况且从御书房开始到现在,我可有片刻离开你的视线?你说我与她通气,你倒是说说我是如何在这么多人面前提前与她通气的?
周炜被噎得说不出话,但他知道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陆桑桑余光不时瞟向方才江明进去的厨房,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才从厨房出来,浓眉紧皱,又跨进了后院。
“统领大人,虽然没找到人,但却有几个疑点。卫襄的属下道。
卫襄:“说。
闻言谢予安与陆桑桑神色一凛。
“院里虽没有别人,但就这里的东西看来,应该是有两个人在此居住,另一个还是个男子。属下说。
周炜一听,便来了劲儿:“哦?我没说错吧,这里还有一个人,还是个男人。这个男人是谁?还不把人交出来?
陆桑桑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朝卫襄道:“这里确实不是我一个人住,但那个男人是谁,您还是问丞相大人吧!
周炜眼睛一眯,双手抱胸,他倒要看看死到临头,这位丞相还有什么话可说。
卫统领也看向谢予安:“丞相大人还是坦白交代吧,我也好给圣上一个答复。
谢予安沉默片刻,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住在此处的男人,除了我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