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镇子,一条丈许宽的青石路出现在眼前,积雪已经扫到两侧,树木森森之间,透出幽远,一阵寒风刮过,卷起了无数的雪粒。
天衣忽然很喜欢这种意境,这段时日,他一直在紧张之中度过,现在完全轻松了下来。
“驾!“马鞭一甩,烈马狂奔了起来,像箭一样扎入深山之中。
大约一顿饭功夫,远处一座建筑显露了出来,红漆高墙,露出斗檐拱壁,雨扇黑漆大门。
很快,三人来到大门前,里面的人早听到马蹄声,打开大门迎了出来。
十几个仆役穿着青衣,戴着皮帽,分成两侧站好,为首的是个老者,须发皆白,胡子上挂着冰凌,看样子等了一会儿了。
雨禄翻身下马,跑上前去行了个礼。
“齐叔,等久了吧?“
老者摆摆手:“臭小子,等等怕什么?还不为我引见姑爷。“
天衣和曹少钦也跳下马,早有仆役小跑过来牵住马。
天衣摘下风帽,上前一步:“鄙人卫绾,多多打扰了,还请见谅。“
老者忙躬身施礼:“哎呀,您就是姑爷?老爷已经派人传过话了,说您要过来小住几日。老奴齐海,负责这西山别院,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房间,您随我来,看看满不满意。”
进了大门,穿过正堂,迎面是一条雕梁画栋的长廊,这条长廊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虽然有人时时修缮,但从角落里还可以看到斑驳,两侧的积雪已经清理出去了,只剩下几十棵树,上边绽放着粉红的腊梅,呵出一口气,再吸一口气,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长廊后面是无数的房屋,映衬在连绵的群山之中。
静,无比的安静,静得让人都不敢大声讲话,生怕破坏了这一份静雅。
齐叔放缓了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一行人就这样融入屋宇之中。
过了长廊,天衣这才发现,在到处盛开的腊梅之中,一个小院挨着一个小院,分外的雅致。
长廊左边的小院,围墙只有半人高,露出青砖碧瓦的房屋。
齐叔推开院门,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房子有魏晋时的古风,屋檐探出一尺,上三级台阶,是木栏杆,门是推拉的,糊着雪白的窗纸。
向一侧拉开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进去才知道,屋子里的四角都放着炭盆,燃烧着带着香气的银丝炭,这还只是外间,内间也分两进,还有浴室。
齐叔微微哈下腰,笑着说道:“姑爷,洗澡水已经烧好,如果您还缺什么,尽管吩咐。“
他一招手,两个敦敦实实的少年忙快步上前,跪下伏在地上。
“姑爷,老爷吩咐,让进喜来旺两个小厮侍候您。“
天衣不置可否,点点头。
“您先洗漱,姑爷,不知道您的口味,厨下烧了几道本地菜,稍后送过来。”
洗了个痛快的澡,天衣换上月白色道袍,随意用一根带子扎起头发。
进喜在收拾浴室,来旺去取饭菜。
天衣走了出来,见曹少钦坐在门槛上,呆呆地看着腊梅。
天衣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也享受这宁静的时光。
“怎么了?想宫里了?”
曹少钦没吭声,垂下头去,好一会儿说道:“有点想老祖了,我记得当年我三岁进宫,去势之后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只见两个人站在我面前,我怕极了,也疼极了,却动弹不了,其中一个人过来捏捏我的手,又捏捏我的肩膀,冰冷的说道,顶好的资质,可惜了。这是我第一次见老祖和明道叔,等我伤好了,就留在老祖身边了。”
曹少钦顿了顿,抬起头看看渐渐昏暗的天空,咧嘴笑了笑:“我记不得家里是什么样子的了,更记不起还有没有了家人,像我这种刑余之人,早就没什么念想,只求能活得痛快一点罢了。”
天衣一时无语,做为医生,他从来没瞧不起残疾人,前世的教育第一条便是人人平等,这让他几乎都忘了曹少钦是个宦官。
“少钦,咱们相处日子不短了,从内心讲,我不希望你回到皇宫,那里处处危机四伏,杀机重重,可是在外面,你已经很难找到快乐了,我很矛盾,这里的事情一结束,你必然要回到宫内,到时候我再也护你不得。“
曹少钦低下头,偷偷的揩去眼角的泪滴,嗓音有些沙哑。
“小爷,你说的对,我从懂事就在宫内行走,在宫外我早已经没有了希望,只有在宫内,手握生杀大权我才能找回自己早已失去的…快乐…”
“生杀大权?也罢,咱们兄弟一场,我就送你一个机会,回京后,我安排你去侍候太子,但是,你要小心一个人。“
曹少钦抬起头,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欣喜:“小爷,那个人是谁?“
天衣微微一笑:“王!振!他这几年一直侍候太子,深得宠信,他绝对不会容忍另一个人来分太子的宠信,所以他会是你目前最大的障碍!“
曹少钦双眼圆睁,狠狠地说道:“那就了结了他!“
“不可!“天衣按住他的肩膀:“杀了他很容易,可是你也同时失去了太子的,这就没有意义了!王振即使死,也要死在别人手里,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长廊里传来脚步声,曹少钦站了起来,见是来旺提着一个硕大的食盒走过来,回头看看天衣,低声说道:“送晚饭的。“
天衣也站了起来,转身进了屋。
饭菜很精致,六菜一汤,两大碗米饭,还有一壶温好的酒。
天衣吃惯了北方菜,对河北的菜也对胃口,一只扒鸡,蜜汁肘子,红烧狮子头,拆骨肉炒菘菜,蒜苗炒鸡蛋,竟然还有一条黄河大鲤鱼,色香味俱全,让天衣食指大动,招呼曹少钦坐下,二人也不喝酒,开始吃喝起来。
练武的人食量大,这些菜让二人吃得精光,曹少钦端起酒壶给天衣倒了一杯酒。。
进喜和来旺收拾了桌子,被天衣打发吃饭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主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