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宗祠位于城郊五道山附近,也是宁氏族人聚居的地方。
为了安置自己的族人,第一代镇国公在定居京城后,把整座五道山以及周边的农田都买了下来,作为族人的居住地和族田。
这么多代下来,这片区域已经成了宁氏一族名符其实的族居地。
山上不仅建有宁氏宗祠,还建满了住人的房子。
为了防止外人入侵,宁氏族人甚至还在山下及村庄周围垒墙筑堡,形成一个能够自给自足,且耕且战的独立城寨。
除了在城里另外购置房产的人以外,几乎大部分宁氏族人都住在这个城寨里生活。
如果说西北是宁氏一族的根基,那五道山城寨就是宁氏一族在京城供奉列祖列宗以及繁衍生息的地方。
无数宁氏子弟从这里出来,然后在族人的帮助下从军或从政,又或者是经商,各司其职,使宁氏一族保持兴盛繁荣。
池非三人来到五道山的时候,只见山上的城寨一片安静,看上去好像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但他们三人刚一进入山道,很快就发现自己被人包围了。
十几个身穿皮甲的汉子手持长枪从草丛里钻出,把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你们是何人?来这里想做什么?”领头那个汉子厉声喝道。
由于夜里一片漆黑,谁也无法看清是谁,双方都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
但阿芷一听那人的声音,立刻惊喜道:“水均大哥,我是宁雅芷啊。”
“你是阿芷?”那汉子一听,赶紧走上前来辨别她的样子。
在辨认清楚后,宁家三房的宁水均十分高兴道:“真是阿芷,太好了。我们等你很久了,快跟我来,大伯和伯娘都在山上等你们。”
说完,他带着他们三人往山上走,其他人则继续留在原地看守道口。
“我爹和我娘他们没事吧?”阿芷一边走一边问道。
宁水均犹豫了一下才说:“伯娘没事,只是大伯的左手被歹人砍伤了,但不算很严重,你不用太担心。”
听到父亲被人砍伤,阿芷心里顿时为之一紧,只想赶紧看看父亲伤得怎么样。
一路上,池非发现到处都有身穿皮甲或盔甲的宁氏族人在巡逻和看守,气氛显得十分紧张。
看来果然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
宁家长房的祖宅位于城寨的正南面,处于整个城寨最好的位置和朝向。
自第一代镇国公以来,已历经两百年之久。
在这幢祖宅里,池非他们总算见到了岳母姚氏。
“娘。”阿芷一见到她,忍不住向她扑了过去,然后紧紧抱住母亲哭了出来。
“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见到小女儿和女婿全都平安无事,姚氏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爹呢,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伤得很严重?”在激动过后,阿芷连忙问道。
“放心,他除了左手被砍伤外,并没有大碍。只是因为失血过多,他暂时还未醒。”
“我能过去看看爹吗?”
“大夫正在帮他处理伤口,你先不要过去。等包扎好后,你再过去。”
池非敏感地发现,姚氏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不太自然,显得有些勉强。
阿芷并没有发现母亲的异常,继续问道:“那大姐呢?她在哪里?”
“她跟你姐夫回长公主府了,有长公主护着,她不会有事的,放心。”
“那就好。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家为什么会被官兵给包围了?”
“具体发生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我一个人在家,你爹的贴身护卫突然跑回来通知我说,让我马上带着所有人从府里的秘道出去,然后回五道山的祖宅会合。
等来到祖宅这边后,才知道你爹被人砍伤了。至于幕后凶手是谁,要等你爹醒过来之后才知道。
不过我推测应该是安国公派人下的手,因为我刚收到消息,安国公等人已经占领了五军营,跟禁军当中的金吾卫和羽林卫对峙着,看样子很快就要发起进攻。”
“安国公他疯了吗?他这不是相当于谋反吗?”
姚氏叹了口气说:“是不是真的谋反,一时间也很难说清楚。现在外面到处都在传大皇子勾结金吾卫和羽林卫起兵造反,图谋不轨。
甚至还有传言说,大皇子为了抢到这皇位,已经轼君轼父,犯下了滔天大罪。
更让人难辩真假的是,刚收到消息说二皇子正带着皇上的圣旨逐一拜访府军左卫、右卫、前卫、后卫等府军各卫,要求这些卫所配合五军营一起前去皇宫救驾平叛。
总之现在局势十分混乱,完全不知道究竟哪边是真哪边是假。”
池非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问道:“岳母,请问府军各卫对此有何反应?”
“听说府军中卫指挥使冯君山以没有收到虎符为由,拒绝了二皇子出兵平叛的要求。其他府军各卫指挥使也有样学样以此为借口,拒绝了出兵。
据说二皇子对此十分生气,差点就跟冯君山他们大打出手。
阿真,对于现在的局势你怎么看?”姚氏虽然是个精明的后宅妇人,但政治之事毕竟不是她所长,对于如今这种纷乱混杂的局面实在有些看不清楚,因此才想问一下小女婿的意见。
池非认真想了一会,然后才说:“由各种迹象来看,小婿猜测这场兵变很可能是皇上和安国公两人之间的生死之战。
岳母你可知道,现在整个公主府已经被官兵给封锁了,我跟阿芷好不容易才从那里逃出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官兵应该都是禁军士兵。而下令包围公主府的人,很可能正是皇上本人。”
“你是说,皇上他想利用焞芳公主的大喜日子对安国公下手?”姚氏本身也是个聪明人,听池非这样一说,顿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虽然这个设想有些惊骇,但的确是最有可能的猜测。
我和阿芷是从公主府的枫林那边逃出来的,红影曾经从一个巡逻的士兵那里得知,枫林那边有一个隐秘的后门,伪装成下人混进来的禁军士兵就是从那个后门进来的。
通过这个细节,可以看出皇上当初在派人修建公主府的时候,其实早就暗中做好了刺杀安国公的准备。
那片枫林并非用于观赏,而是用于藏兵。
等宴会正式开始后,躲藏在枫林当中的禁军士兵就开始行动,去围剿参加宴会的安国公等人。
但不知哪里出了纰漏,又或者是安国公早就有所防范,提前一步离开了公主府。不仅躲过了刺杀,还成功收编了五军营。”
“可是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是最偏爱二皇子吗,甚至还有意跨过大皇子把皇位直接传给他吗?”
“我以前也是这样想,但如今看来,那不过是皇上弄出来的障眼法而已。”
“你的意思是,其实皇上根本就没想过把皇位传给二皇子?他对二皇子的偏爱只是在演戏?”
“我只能说这是一个可能性很高的推测。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像皇上这种有为君主会允许安国公这样手握兵权的外戚不断壮大,甚至还如此偏爱二皇子,俨然一副要跨过大皇子立他为储君的样子。
除非他真的特别偏爱二皇子,偏爱到甚至可以不计较他有一个权势滔天的外公。”
据池非浅薄的历史知识所知,历史上除非是沉溺玩乐的昏君,否则绝大多数皇帝都不想看到权势过重的权臣、外戚或宦官出现,这会对他们的独裁统治造成很大的影响。
而安国公正好犯了这一忌讳:他是一个手握兵权的强大外戚。
如果真让二皇子登基为皇,那这大魏是姓赵呢,还是姓谢?
“你是想说,皇上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安国公放松警惕,好找机会向他下手?”
“如果从结果来看,应该是这样没错。
安国公是谢氏一族的顶梁柱,只要安国公一死,谢氏一族必然大乱。
就算他们想出兵报仇,但京城这边有禁军十卫、五军营和边营这三大营合计数十万大军在,而且本身又有城池之利,单凭西南军这一支军队是很难真正威胁到京城的。
所以一切根源就在安国公身上,只要他一死,这外戚之患至少解决了一大半。
可能安国公自己也知道谢氏一族的安危大半系在他身上,所以多年来他都以镇守西南为借口极少回来,只派其他族人遥控京城。
我一开始猜测皇上把公主下降安国公嫡次孙谢长亭,是为了给跟大皇子一母同胞的公主留一条后路。
但现在看来,这其实是皇上布下的一个局。目的是通过这次联姻,引安国公回京城,好对其下手。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次刺杀行动确实可以剿杀谢氏一族。
但可惜这次行动功亏一篑,最终迫使安国公直接发动了兵变。”
姚氏叹了口气说:“如果你的推测都是真的,那这天家之争实在太可怕了。”
听着母亲和心上人的对话,阿芷不禁听呆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险恶。
“可怕的不是天家,而是人心。”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把沙哑低沉的声音。
随着这把声音响起,只见脸色苍白憔悴、左手手臂吊着绷带的宁志远在贴身护卫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来。
“爹你醒了?!”阿芷一看到他,立刻满脸惊喜地跑过去。
“你这死鬼,终于醒了。”姚氏看到他终于醒了,眼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虽然她对女儿说丈夫没事,但实际上她心里也在担心不已。
因为丈夫左手的伤势实在太严重了,伤口深可见骨。
他被送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被血水给染红,整张脸更是白得像纸一样,真把她给吓到了。
然而她身为当家主妇,不能在这时候表现出慌慌张张,只好一直强忍着担心的情绪。
如今看到丈夫终于醒了过来,她这才真正放下心了。
“放心,我命够硬,不会这么容易死的。你马上派人去通知各房当家人,叫他们去祠堂集合,我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阿芷,你陪你娘一起去。”
“好,我现在就去。”看到丈夫严肃的表情,姚氏知道事情紧急,立刻出去叫人。阿芷也赶紧跟着她一起走。
宁志远坐下来后,问身边的护卫:“阿九,我们的人伤亡多少?”
那护卫冷硬的脸上露出了悲痛的表情,“明卫加暗卫一共死了六十三人,伤一百二十九人。
张二哥为了掩护我们先走,带着十几个兄弟跟那些刺客拼到了最后,可惜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
宁志远沉默了一会,然后叹气道:“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们不会死伤这么多人。我对不起你们。”
名叫阿九的护卫扑嗵一声跪下来说:“主公您千万不要这样说,这是我们该做的。让您受伤已经是我们失职,属下有愧。”
“属下有愧。”其他护卫也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齐声说道。
宁志远沉声道:“错的不是你们,而是我。
如果不是我误信歼人,就不会被人埋伏偷袭,你们也就不会死伤这么多人。你们都起来吧。”
众护卫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望着自己受伤的左臂,宁志远眼中露出了十分复杂难明的眼神。
过了一会,宁志远转头望向池非,“阿真,你刚刚说的我都听到了。
你猜得一点都没错,这就是一场皇上和安国公两人之间的生死之战。
只是皇上还是低估了安国公这个人以及他背后的势力,导致变成如今这个局面。
我们只是被波及的池鱼而已。”
池非试探着问:“派人行刺岳父您的幕后黑手真是安国公吗?”
“你说呢?”宁志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看到他的眼神,池非心里咯噔一声觉得事情不妙,他最为担心的情况竟然真的发生了。
“这么说,下手的真是那位?”池非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宁志远冷笑道:“没错,就是那位。
俗话说天家无情,我还以为他不是那样的人。原来是我自己太蠢,怪不得别人。
那个人想收回去的不仅是西南,还有西北。他想借这个机会,把我们两个都一起收拾了。”
“可是他这样做不怕西北造反吗?”
“只要他让所有人相信,对我下手的人是安国公而不是别人,那这反还怎么造得起来?
他特意挑这个节骨眼动手,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安国公犯上作乱,图谋不轨。
我身为手握兵权的西北大将军,又是那位的心腹亲信,安国公要杀我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了。可谓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把我解决后,他再派亲信慢慢接管西北军权,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下次他再动手的话,西北就真的会反。”
在得到确切答案后,池非只感到头皮发麻。
这回真是摊上大事了,不走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