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此时烟波楼里已经人满为患,但凭几个纨绔的脸面,酒菜还是很快就端上桌。喊堂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招呼,被程处默吼了一嗓子后,忙低眉臊眼地上前听用。
“小言,这果真是豆油的功用吗?香,真他奶奶的香!”
“好呲,太好呲了!”
……
方言有些嫌弃地往外挪了挪,实在不想跟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一起玩耍。不过待看到满楼的客人们也都是这样一副鸟样子后,便不得不承认,使用浸出法得来的豆油确实会改变大唐人的饮食观念。
酒楼里越是人声鼎沸,唐善识便越兴奋,这货早已尝过豆油炒出来的菜肴,此刻也不跟他们抢,只是一个人东张西望,神色颇为激动。
方言象征性地夹了几口,便放下筷子。这些所谓的名厨看起来还不是很习惯豆油的用法,这几道菜火候不是略显老,就是略显不够,实在让他胃口大减。余光处,竟瞥见风情万种的苏清寒正俏生生地站在三楼某处窥探自己,待目光投去,却又装作不经意间扫向别处。倒也方便了方言光明正大地欣赏阁楼丽影,直到苏清寒把持不住地嗔怒瞪来,方言才轻笑着摇头遍看底楼人群。
再美味的食物,终究也有搁下碗筷的时候。更何况塞满整座楼的纨绔与文人骚客们本就不是为口舌之欲而来。不多时,“潇潇姑娘、潇潇姑娘”的呼喊声遍响彻烟波楼。
长孙冲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俯身趴在栏杆上,招呼着方言道:“小言,今晚咱们可是有眼福了。潇潇姑娘才艺双绝,美貌动人,平日里可难得一见。”
“这倒巧了。”
方言轻轻一笑,极为合群地露出猪哥似的猥琐笑容,与他们一起大声喊道:“潇潇姑娘!潇潇姑娘!”
正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忽地感觉一道目光射来,方言以为还是苏清寒,望向三楼,丽人早已不知所踪。皱着眉头巡视一圈,却看到一位年轻男子正目光灼灼地往这边看来。
与方言的眼神对望片刻,男子嘴唇蠕动,似是冷哼一声,极为不屑地别过头去。
方言还没回过神来,却听程处默低声道:“这位是范阳卢氏的嫡系子弟,家里排名行四,唤作卢靖云,是死鬼卢靖安的亲弟弟,也是范阳卢氏在长安奔走的话事人,为人阴险却又干练。”
方言恍然,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看来真是冤家路窄。
长孙冲目不斜视地看着楼下,小声道:“无妨,有哥几个在,这厮定不敢为难于你。”
“他倒是敢,爷爷我捏爆他的卵蛋。”
侯杰貌似大义凛然,却也学长孙冲目不斜视。
方言好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装模作样的给谁看呢?光天化日之下,好歹爷也是陛下钦封的伯爷,这小子还敢当众打杀我不成?”
李思文想要说几句,却被秦怀玉抢了先:“那厮胆敢先动手,不消你们出马,处默与我便能打的他爹都不认得。”
程咬金这老货认了方言伯父,秦琼与程咬金亲如兄弟,自然也是把方言当子侄辈,私下里曾交代秦怀玉好生照看,因此秦怀玉言语之间也颇多维护。
至于唐善识更不用说,他大抵明白自家老爹的心思,对范阳卢氏也无多大好感,别说他与方言交好,单是想想四轮马车,豆油,还有养豚秘术,该怎样站队,还用想吗?
“这小子出了名的笑里藏刀,一肚子坏水,老子早就想揍他丫的。”
程咬金、秦怀玉与唐善识的坚定,让长孙冲、侯杰、李思文面上有些挂不住,一腔热火虽然喷薄欲出,但一想到世家这等庞然大物,再热潮澎湃却也只能强自压下去。
讪讪地没敢吭声,不出所料地换来唐善识的一丝嘲讽。三人耳观鼻,鼻观心,权当没看到。
好在此时有人喊道:“潇潇姑娘,潇潇姑娘出来了!”
满楼的人瞬间朝台上看去,生怕错过了如玉美人。方言心里隐隐有些好奇,毕竟自从入了大唐,还从未踏足过这种地方,对于口口相传的潇潇姑娘,不免多了几分期待。
炙亮的油灯恰如其分地被喊堂们放下了灯罩,一时间,烟波楼里一片朦胧,叫喊声走动声瞬间禁绝,落针可闻。
丝竹声缓缓响起,悠扬悦耳,帘幕涌动,一众佳丽自帘后鱼贯而出,身材高挑,衣装艳丽,俏脸上俱是遮掩着薄薄的纱巾,虽看不甚清容貌,但举手投足间,可见风情。
众女轻轻扭动腰肢,各自摆了个拿手的姿势,紧接着丝竹声蓦地高昂起来,在座众人仿佛有了感应一般,凝神屏气地死死盯着彩色的帘幕。
帘幕轻轻起了波澜,一道纤细的身影如飞鸿般闪现,携着淡淡花香,翩然立于台上。方言使劲甩开长孙冲激动不已的猪手,瞪大了眼睛。
这女子也是蒙着丝薄纱巾,但一双眼眸极为明亮,似是一汪清澈的潭水。长发及腰,身材轻盈,温柔绰约,俏丽若三春之桃,直把众人的魂儿都勾了去。
女子往台上一站,还未曾轻启朱唇,众人内心的火焰便瞬间被点燃了。
“潇潇姑娘!”
“潇潇姑娘,嫁给在下罢!”
“潇潇姑娘,本少爷要替你赎身!”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狼叫声直欲把烟波楼顶掀翻,热浪逼人,震耳欲聋。
连对女人不怎么感冒的程处默都仿佛丢了神魂般,更不用说长孙冲等人了。这几位纨绔此刻化身小迷弟,正声嘶力竭地高呼不止。
方言眨了眨眼,这样的美女纵使放在整容遍地的后世也不多见,饶是他见多识广,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位传说中的潇潇姑娘,确实淡雅如菊,有着令人疯狂的本钱。
潇潇对众人的呼喊声充耳未闻,朝台下微微躬身,莲步轻移,走到琴前坐下。
掌柜苏清寒不合时宜地走上台来,朱唇动了几动,楼内的喧嚣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热闹起来,不得已,只得向潇潇使了个眼色,潇潇会意,纤手轻拂琴弦,煮沸的烟波楼如同被抽掉了薪火,逐渐静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