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时日以来,整座长安城最大的话题,汗蒸房若排第二,无人敢排第一。自那一夜李二和诸臣体验过汗蒸房的妙用后,经过尉迟恭大嘴巴的炫耀,着实让经济又养生的汗蒸房在长安火了一把。
据说最近朝臣每日上朝之前的问候语已从‘吃了么’变成了‘蒸了么’,用尉迟恭的话来讲,自从用了汗蒸房以后,这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一口气便能登上东城门楼,连气都不带喘的——当然,这句话是经方言复述以后由秦怀玉派人在京中广为传播的,至于尉迟恭是否真的讲过这句话,有胆子就去问问……
作为最先发现商机的秦怀玉,免不了赚了个盆满钵满,近些时候来已经足足请了大家伙六次烟波楼,这种壮举使得长孙冲等人看向方言的目光里满是哀怨。
“怀玉现在四处带着匠人们为长安城的权贵和富豪之家建造汗蒸房,听说预定的人家,都排到了入夏。唐五如今把持着豆油买卖,处默也因四轮马车的风靡鼓了腰包,听说现在上茅厕一次都要用十数根厕筹,端地豪奢……小言,哥哥且问你,你究竟有没有把哥哥当兄弟来着?”
毫无底线的长孙冲此时正躺在方言的新宅院里撒泼打滚,一旁的侯杰与李思文瞧见方言脸上的无奈后,当即有样学样,瞬间和长孙冲躺成了一排……
方言苦恼地揉着眉心,眼看着三人愈发有恃无恐,实在忍无可忍,吆喝了一声,方二忙屁颠屁颠地找了根木棍跑了进来。
接过方二有眼力见的缠着软布的木棍便劈头盖脸地往三个无赖身上揍去,雨点似的砰砰砰声响让受害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了身,躲在闻讯而来的林潇潇身后,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哭诉道:“潇潇,当初若不是我们哥仨带着这厮去烟波楼,怎么能成就你们的好事?这厮翻脸不认人,非但不心存感激,竟还打人!端地不为人子!你来评评理!”
粉脸羞红的潇潇朝方言嗔道:“伯爷,三位小公爷远来是客,怎好如此接待?”
接过方言手中木棍,丢给方二,咬牙道:“伯爷胡闹也就罢了,偏偏你也是个憨货,赶紧丢了去!”
方二缩了缩脑袋,忙飞奔而去。
方言瞧着这一幕,更加苦恼了……
自从嘴贱的唐善识说出那番话后,林潇潇每每看着方言的媚眼仿佛都能滴出水来,新宅院建好以后,更是带着小冬儿搬入了东厢房。尤其是在去过一趟唐府别院后,又毅然接过管家的重任,短短时间内,竟将偌大的伯爷府管理的井井有条……
当然,伯爷府大归大,人却是少的可怜,不满足于连个跑腿护院的人都没有,林潇潇又亲自去唐府别院借了数十个家丁奴仆,伯爷府这才算有了些许生机。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是眼下最大的问题。嘬着牙根看着装可怜的三个无赖,只好领着他们满府邸走了一趟。
“看见没?这东西叫作马桶,可安装在屋内,水一抽就可把五谷轮回之物冲走,干净无异味。旁边的这物事叫作花洒,连接管道,可供热水,洗浴甚是方便。”
长孙冲早已迫不及待地撒了泡尿,按照方言所说,按了下按钮,便有一股水流袭来,登时将尿液冲的无影无踪。
李思文打开了花洒,浑身上下被淋了个通透,却是欣喜异常。
嫌弃地看了看怀抱马桶不舍得放手的长孙冲和直想将花洒搬走的李思文,果断地转身就走。
进了卧房,三个无赖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指了指干净柔软的床榻,示意三人坐上去。
侯杰颇有些不好意思:“小言,这乃是你和潇潇的欢好之榻,我等坐上去不太好罢?”
口上说着不好意思,人却如同猴子般坐了上去。长孙冲和李思文正在发愣的空档,却听见侯杰一声怪叫,瞬间便站直了身子,双手捂着臀部叫道:“哎呀,好烫!”
“烫?”
长孙冲以为是侯杰的恶作剧,将信将疑着试着坐了下去,却是如同侯杰一般的反应。
有了前车之鉴,机智的李思文先是伸了手,又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三人盯着方言,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方言也上去摸了摸,面色一变,朝外面吼了一声,方二低眉臊眼地进了屋来。
“烧了多少木柴?是不是想把伯爷我烧成烤乳猪?”
方二哎哟一声,忙从榻上缩回了手,陪笑着道:“伯爷,小的这是怕您冻着……”
方言怒气冲冲地作势要打,方二忙将炉灶打开,去了些薪柴。
尴尬地咳嗽几声,方言笑道:“这物事名曰暖炕,关中冬日甚是严寒,有了此物,再无冷冻之虞。”
床温渐渐低了,三个无赖似是发现了新大陆,在暖炕上翻来覆去,兴奋得像极得了肉骨头的公狗。
“小言,花洒,马桶,暖炕这三样宝物是不是就给了我们哥仨?”
在看到方言点头后,三个无赖更加兴奋,那模样,已经进化成发情期的公狗……
得了方言的允诺,三人转身就告辞,急吼吼地回去派遣匠人来此取经。
热闹的府邸终归静寂,方言端坐在茶台,将水烧开,捏了一小撮炒制的嫩茶,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不知怎地,竟有些怅然。
一阵香风袭来,茶台另一端便有人跪坐下来,美目怔怔地看着方言,不言不语。
半晌,方言忽地道:“潇潇,你是不是颇有些瞧不起你家伯爷?”
林潇潇奇怪地道:“伯爷何出此言?是因为长孙小公爷等人么?”
方言轻轻一叹,眉宇间颇有些苦涩:“自伯爷我至长安,献精盐,制马蹄铁,救皇后,造筒车,泄露神药人参产地,以输血之术救柱子,以汗蒸房调理诸公身子,桩桩件件,皆是惊世之举。为陛下臣子战战兢兢,为诸公子侄唯唯诺诺,为兄弟朋友无有不允……我很软弱,甚至懦弱,对么?”
林潇潇有些心疼,瞧着方言郁郁寡欢的模样,心中某种东西忽地轰然倒塌,只觉浑身上下此时竟说不出的轻松。坐直了身躯,抿唇道:“伯爷……是在害怕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