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俱是活成精的老油子,也不难理解李二与长孙无忌话里含义。
“细思极恐,细思极恐呐!”
房玄龄一声惊呼,原来是失神之下不小心拽下了一根胡须,心疼又肉疼地咂了咂嘴,笑道:“这小子是够能耐的。当初他被敬德失手打伤,在宫中养伤之际,一听与世家必势成水火,当时便把土豆献了出来。土豆可亩产十五担,且对地力要求极低,那么满大唐种上土豆便也不过是三五年之事,年年丰收,必致谷贱。谷贱伤农,田地的重要性必会江河日下。大唐拥有土地和佃农最多的是谁?”
“自然是五姓七望,千年积累,岂能小觑?”
李二等人谈着话,速度自然放慢了些,杜如晦的马车赶了上来,撩起车帘,若有所思。
房玄龄点头笑道:“克明所言极是。单是土豆一物,便可让世家财富大幅度缩水,再加上之前的琉璃敛财,每家至少出了不下五十万贯,尤以范阳卢氏为甚。此二计针对的便是世家的土地和财力。如今听闻那印刷术和改良的造纸术,日可成书数千,那天底下的书籍只会越来越多,纸张也必不会像如今这般价格高昂,世家的传承和绝学,从此便再没有了高人一等的用处。这小子,看似年少,实则胸有沟壑,臣此刻竟不敢妄测当初拥有数千人之多的师范学院,究竟是如何的神鬼莫测!”
李二等人互视片刻,脸上均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之色,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马蹄声哒哒,尘土飞扬,而君臣面露震惊,默然不语。
良久,秦琼才缓缓地道:“无论小言的初衷为何,至少在当下,他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俱是对大唐有利的。”
李二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秦琼毫不退缩地与之对视,指了指胯下马鞍与马镫,叹道:“哪怕是他辗转千里寻治灾之法,仍不忘将此物献给陛下。陛下与诸君昔年马上征战,自然知晓此二物之妙用。“
“不错。有了这马鞍与马镫,来年与突厥蛮子大干一场,我大唐又多了几分把握。”
尉迟恭深情地抚摸着马鞍,模样颇让人恶心,擦了擦嘴角口水,嘿嘿笑道:“以往咱们大唐将士马上作战,须得单手控马,另手持剑,娘的,总是干不过那些马术娴熟的草原蛮子,这下好了,咱们也能两手作战,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李二瞧了瞧一脸紧张的秦琼与尉迟恭,又看了看故作镇定的房玄龄与杜如晦等人,不知怎地,忽地纵生长笑道:“方言虽然长于任事,但却是个性子奸猾的,你们这些做叔叔伯伯的,以后可要好生教导才是!好久不曾纵马狂奔了,诸公,朕且先走一步了!”
说罢,马鞭高高扬起,座下什伐赤长嘶一声,化作利箭绝尘而去。
留下众臣面面相觑,长孙无忌揉了揉眉头,无奈道:“陛下是甚么样的性子你们还不知道么?偏要说出来惹陛下不快。”
“哼,若不是你这老货语出惊人,叔宝与俺能豁了命去为方言辩解么?你这老东西……”
若论嘴巴歹毒,抛开守在王家村的程咬金,尉迟恭表示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渣渣,那满嘴喷粪的嘴巴配上鄙夷不屑的眼神,直欲把长孙无忌气个半死。
好容易喘匀了呼吸,长孙无忌颤颤巍巍地指了指趾高气昂的尉迟恭,恨恨地骂了几句,打马而去。
……
程咬金与牛进达二人早已候在了村口,见李二独自乘马而来,脸色愤愤,不免有些好奇。识趣的没有多问,程咬金屁颠屁颠地接过什伐赤的缰绳,低眉臊眼地道:“陛下,您总算是来了。”
“怎地?嫌朕的宝马跑得慢了不成?”
程咬金立马住嘴,他偶尔是有些犯浑,但却不傻,此时的李二不知从哪里受了气,一副气咻咻的模样,明显属于不敢惹的那种。
眼珠一转,程咬金又笑道:“陛下,那土豆此时已有婴儿拳头大小,不如移驾一观?”
李二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
程咬金蛋疼地咧了咧嘴,决定闭口不言。牛进达是个有眼力见的,忙朝程咬金使了个眼色,朝李二拱手道:“陛下,土豆就在院里,好生照料着,迟些再看不晚。那造纸作坊和印刷作坊正在开工,端地神奇,不如……”
李二矜持地点了点头。
牛进达大喜,正欲殷勤地带路,忽听身后马蹄声阵阵,尘烟滚滚,过不多时,长孙无忌、房玄龄秦琼、尉迟恭等人也来到了。
好奇地在黑着脸的长孙无忌身上看了看,还是决定不问得好,笑道:“你们来的正好,一道去作坊罢。”
回头一看,李二早已走得远远地,摸了摸脑袋,朝尉迟恭投去询问的眼神。尉迟恭冷着脸低声说了几句,程咬金便哼道:“这老倌儿……”
长孙无忌身影顿了顿,脚步不停地走了。
造纸作坊建造的地方距离颇远,众人信步而行,走了约半个时辰,看见一座院子矗立在小河边上,远远地便能闻到一股臭味。
早有作坊的管事迎了上来,李二围着作坊走了一圈,皱眉道:“这些臭水排到河里,下游的百姓如何用水?”
管事忙道:“回陛下,伯爷先前说过,河流有自洁能力,只要排放的污水不超过这个能力,便不会有太大问题。伯爷为了此事,专门给这条河流经过的村落送了大量锅具,挨家挨户地嘱咐不可喝生水。”
“不可喝生水?这是何道理?是了,这河流是有臭水的。”
“不止如此,伯爷特意在王家村和各个作坊知会了,所有人都不能喝生水,无论是井水还是河水,都要烧开了才能喝。”
李二越发好奇了:“为何?”
“呃……”
管事低着脑袋,努力地回忆着方言的话,过了片刻回道:“伯爷说了,这生水里,有很多咱们肉眼看不到的脏东西,休看一碗水量少,但脏东西至少成千上万个,这脏东西吃进了肚子里,那还不得生病?但是一旦水被烧开,脏东西也就被烧死了,此时饮用,必然无碍。”
“哼,那小子就会危言耸听,俺尉迟喝了这么多年生水,甚么时候得过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