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奇的话越说越大声，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那双墨黑色的眼瞳浸满歉疚与悔恨。
那是对顾小影的歉疚，与对死去多年的顾笙笙的悔恨。
此言一出，不只是顾小影，一旁的叶晗昭与姜小姜都惊得目瞪口呆，视线久久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许久都不敢作声。
顾小影，竟然是洛子奇的亲生女儿？！
“孩子，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弥补的机会。”洛子奇近乎哀求的望着她。
以他的地位身家，向来只有人上赶着求着他，何曾要这般低声下气的去求人。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一辈子最渴望的是什么。
不是金钱，也不是权利，而是这对寻常人来说唾手可得的亲情。
越是人到中年，便越是觉得自己年轻时过于荒唐，为了一点虚无可笑的自尊心，竟然放弃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如今想来，一切都是自己活该，顾小影若是不认自己，也是对的，谁让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许是洛子奇的目光太直接，顾小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强撑着僵硬笑意：“洛先生可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我从来不开玩笑。”洛子奇神情悲伤的望着她，眼底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涌到嘴边，竟也只剩下一声叹息。
可他越是目光哀求的望着她，她便越是害怕的往后躲避，这一刻，连她都说不清自己在躲什么。
是怕洛子奇会以势压人比她认这个父亲，还是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上去狠狠扇一巴掌替母亲讨个公道。
一旁叶晗昭生怕她会腿脚一软栽倒，募得伸出手，虚虚拦在她身后，仿佛这样便能保护她。
可顾小影倒退的脚步很快立定，目光直直回望洛子奇，忽的唇角扬起一抹微妙弧度来：“凭什么你说，我就要信。”
那笑，是冷冰冰的嘲讽，更是极端的不信任，就好似是被人拿着刀子在心口上戳。
那种痛，令人无从躲避，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承受那份痛苦，久久无法平息。
“是我的错，可我真的不知道……”
洛子奇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一个女儿，更没想过顾笙笙会倔强到那种程度，宁肯瞒着自己一辈子，到死也不肯低头告诉他一言半语。
可仔细想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指责顾笙笙，他洛子奇又好到哪里去么？不还是一样的倔强，死不低头，白白耗费了青春，也白白浪费了一段大好姻缘。
如果，当初他肯服软，如果，顾笙笙不是那么倔强，他跟她会有更美好的结局。
他跟她的孩子，也会作为最高贵的小公主从小受尽宠爱，而不是在顾家被一群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欺负。
然而，这些都晚了。
顾小影长到十八岁，从未有过父爱，从前没有，以后也不需要。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太过突然，你想怎么做我都不会有异议，我只是想告诉你……”
“不用说了，洛先生，门在那，我半个字都不想听。”顾小影却冷着脸前所未有的冷淡抗拒，半点情面都不讲。
“小影……”
“因为那个能听你说话，听你忏悔的人，已经不在了，所以没有必要跟我说什么，我不是她，我更不会替她原谅你。”
顾小影的声音冷到极点，完完全全将对方当成一个陌生人，或者应该说连陌生人都不如。
至少在洛子奇说破这件事情之前，她对他还会有笑脸，会尊敬的喊一声洛先生，而不是此刻冷冰冰的逐客令。
叶晗昭担心的望着顾小影，又看看不甘心被赶出去洛子奇，站出来伸手在前引路，道：“洛先生还是先回吧，小影需要静一静。”
“我……”洛子奇不甘心就这样走，可顾小影的情绪太过冷静，冷静的大大出乎意料之外，他不敢赌，生怕惹得她情绪失控。
“洛先生。”叶晗昭语气加重，显得强势了几分，大有洛子奇不走，他就亲自把人赶出去的架势。
他这样护着顾小影，倒是让洛子奇多看了两眼，犹豫几秒后便道：“那我下次再来。”
“不必了。”顾小影一字一句极冷道，“今天这事我会当没听过，大可不必再提。”
言下之意，竟然是一面都不肯见他了。
洛子奇蹙着眉心，想要再说什么，却被叶晗昭挡住了视线，视线里便只能看见叶晗昭那张冷飕飕的面庞。
顾小影原本就生的娇小，叶晗昭常年练拳身材比大多数成年男性都要健硕，更别说是洛子奇这样长了一辈的人了。
洛子奇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因为她不待见自己，所以叶晗昭对他，同样没有丝毫的尊敬。
在待下去，也不过是惹得顾小影更暴走，直接动手赶他出门，到那时，可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好，我走，你好好照顾她。”
前面半句是对顾小影说的，后半句则是对叶晗昭的嘱咐。
顾小影情绪不稳，总得有个靠得住的人在身边护着她才好，叶晗昭虽然身份配不上，但至少他对顾小影是真心呵护，光凭这点，足以信任。
叶晗昭没说话。
两人的眼神飞快在空中交汇，似是达成某种共识后飞快错开。
一直到洛子奇跟徐华离开，顾小影却依然还未松懈下来。
一旁早就看呆了的姜小姜踌躇的走来又走去，想说什么又生怕引得她更加反弹，一时间嘴巴开开合合，却不敢说半个字。
叶晗昭静静站着，脑海中叫嚣着拥抱她的念头，可他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小影……”
顾小影猛地抬头，似是突然从梦中惊醒般望着他，好一会才吐出一句逐客令。
“我没事，你回去吧。”
尽管语气比之前对洛子奇的好了百倍不止，可落在叶晗昭耳中，却同样冰冷刺耳。
她终究是不肯相信自己，连多一点的相处都不愿意，更不愿意将真实情绪暴露在自己面前。
只是短短一句话，叶晗昭犹如斗败的公鸡，不等顾小影再说第二句，转过身夺门而出。
“我想一个人冷静冷静。”顾小影抬手，直接止住了姜小姜的滚到嘴边的话。
哪里是想一个人静静，分明是要一个人躲起来舔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