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桥兵传 > 第88章 爨夫人
    肉铺无名,真无名,没有横匾,甚至连横匾的位置都没有预留,门直接到顶。

    白水镇民众给了它一个名字,镇南肉铺,这条街原名早已被人忘记,现名肉铺街。

    街叫肉铺街,肉铺却只有一家,镇南肉铺。

    店家貌似不为赚钱,但偏偏赚得盆满钵盈。

    它可以赊账,可以现结,可以月结,可以年结,也可以按照钱数结算。三条街内,价格其他肉铺没有差别,九条街内,价格提高一成,再远统一提高两成。

    白水镇有个不成文的民俗,如果某家人买不到镇南肉铺的猪肉,那这家人有问题。不守规矩的人,在镇南肉铺绝对买不了下一次。

    肉铺的规矩很多,比如不得谎报距离,不得私自转售猪肉,不得用其他肉铺的猪肉对外宣称是镇南肉铺猪肉,不得囤积猪肉超过三天导致口味不好,不得代购……

    但没有规定不能骂它,所以,此时有个年轻人,站在店铺门口,扯着脖子嚷嚷:“老板老板!我要一斤猪肉!”

    打烊了,自然不会开门。

    “特么的,今天什么毛病,这么早就关门了!”

    年轻人骂骂咧咧半响,不得已往回走:“……娘子啊,不是夫君不给你吃,只是今天关门了!”

    不甘心,最后吼了一句:“天杀的!有没有人在!弄璋之喜啊,这么点事我都办不成!有没有人啊~”

    “等一下!”

    声音不大,但来自肉铺。

    年轻人连忙回到门口。

    少倾,门开了,一男子,身着青色深衣袍服,脚蹬翘头履,头发一丝不苟,拎着一块肉,一脸和气站在门口。

    这种打扮,这种长相,大街上比比皆是,出现在镇南肉铺,就是老板,看上去和屠夫没有任何一丝关联。

    “这位客官,本店今日有事,作为补偿,这斤猪肉送你了。”

    年轻人连忙道:“如此不好,我住得很远,价格提高两成……”

    “不用客气,本肉铺恭喜你了。”

    年轻人接过猪肉,老板直接转身关门。

    这样的事情很少发生,肉铺有规定,非开张时间不得在门口高声喧哗。当然,要是被肉铺发觉孩子的事有虚假,也就没了下次。

    老板送完猪肉,三下五除二脱去深衣袍服,一身精干黑色劲装,动作虽快,但衣服挂得整整齐齐。

    七拐八弯,过了数道走廊,推门而入。

    屋内五六人,顿时站了起来,垂手恭立。

    榻上一人,正是那极光帮老者。

    老板掀开盖在左手上的布,银针根根,老板又拿起一根银针,拨弄着断口处。老者龇牙咧嘴,却出不了声。

    不多时,断口处清理得整整齐齐,条条肉丝,或长或短,或粗或细,和切下的葱差不多。

    老板直起了身道:“右手断口过穴位,不建议接,适得其反。左手勉强可以,但无法恢复如初。”

    老者早已昏迷,旁边一人连忙拱手道:“时神医,全凭你做主。”

    “养猪三年,赶猪两年。”

    “猪在哪?”

    “后门出去,有人交接。”

    说话者随手一挥,两人跟他出去了。

    咚咚咚!

    老板,就是人称时神医那位,刚整理完断臂,就有人砸门!

    门没锁,外面一砸,就开了,随即门又被关上,砸门还在继续。

    时神医放下断臂,走了出来。

    “我不干了!”门外一大汉,油光满面,胡子拉碴,活脱脱一个屠夫样。

    “好。”

    “不是,我干不下去了!”

    “哦。”

    “那两个家伙舍不得让小猪从台上跳下,竟然骂我没人性!”

    “你是打不过吧!”

    “我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而已。”

    “规矩在那写着,自己不会用,少来烦我!”时神医说罢转身。

    斜对面,一干瘦老头踱了出来道:“大老粗一个,我都说了,他不会管你的事……”

    时神医转头瞅着老头道:“猪肉够吗?还不杀猪去?”

    “今天都关门了。”

    “……那喝你的茶去,少打扰他!”

    时神医回了屋,干瘦老头跟在大汉后面,边走边说道:“三天,我帮你搞定那两小子。”

    “一天,不干拉倒!”

    “一天就一天!”

    两人转了几个弯,豁然开朗,一高台,不足三丈,立在水塘边。

    这里很吵,大猪声音低沉,小猪尖锐。小猪被堵在过道里,惊声尖叫,大猪吓得在圈里乱串,当然,不是无声的。

    先前屋里的两个站在高台入口,小猪没了出路……

    干瘦老头喊了半天,那两人根本听不见。

    老头一生气,飞身过去,一道黑影,小猪惊慌失措,扭头朝大汉跑来。

    “你特么的搞什么,都给我赶过来了!”大汉的喊声不小,但谁也没听清楚。

    高台入口的两人没搞明白什么状况,腾云驾雾,落入了水塘。

    刚浮出水面个,又被人踹了回去,如此数次。

    干瘦老头见他们喝得差不多了,拎上岸道:“你俩诚心捣乱的不成?”

    这俩迷迷糊糊,就听到另一人接口道:“今天客人有点多,吃不上烤乳猪,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里说一下烤乳猪,这是镇南肉铺招待客人的一道菜,也是唯一的一道菜。

    镇南肉铺有客人,因为有客房。

    客房就在池塘旁边,不光环境不好,设施简陋,价格也是高得离谱,但却是人满为患,一般人别说住进去,根本不知道肉铺有客房。

    吵了这么久,客房走廊上,好几人站立,宗城赫然在列。

    “那老头是谁?”宗城声音很轻。

    “你可记得,当年只身一人,灭了青丘派,曾轰动一时。”回答他的是一黑衣蒙面人。

    “乜兴?杀手也兴?”宗城没控制好声音,有点高。

    黑衣人没有回答,因为下面又吵起来了。

    没了两人的阻拦,大汉赶着小猪上了高台,聚集在高台前端。

    大胆的小猪,试了又试,纵身一跃,跳入水塘。胆小的战战兢兢,结果被挤落入水。大汉也不着急,始终保持高台上小猪的拥挤程度。

    跳入水塘的小猪,活蹦乱跳,游来游去。被挤落入水的,多半都摔死了。

    “你们俩愣着干啥,摔死的赶紧捞起来,给姓井的老小子。”

    两人终于明白,这水的怪味,哇哇哇吐个不停……

    “特么的,别吐在水里,我特么的昨天才换的水。姓也的,把那两小子扔一边去!”

    “一天!”

    “好好好,一天!麻利点!”

    两人被扔出老远,干瘦老头捞起摔死的,递给等在外面的一个老头:“够了吗?”

    “差一个。”

    干瘦老头瞅了半天,找到一个吐血的。

    “姓井的?难不成是井温?”宗城的声音有点不正常。

    “你以为呢。”

    “他的菜能吃?”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来这里的人,都不值得他下手。反倒是没人能够在他面前下毒,这里的食物,可以称得上全天下最安全。”

    “想不到他藏在这里。”

    “不是藏,他不愿意离开。据说花了三年时间,学得一手烤乳猪,才留了下来。他要想弄出一种时神医解不了的毒……”

    “这肉铺很不简单。”

    “你才看到几个人,要不是前段时间蓬昊弄走了几个同伙,你根本住不进来。”

    “蓬昊?不是被抓了吗?”

    “你们明德堂消息如此闭塞?”

    “……”

    “那小子帮了河滩染坊?”

    “红老头说的不明不白,等他醒过来详细问一下。”

    “我不想节外生枝,醒来了过来找我。”

    黑衣蒙面人说完径直走了,他的客服最安静,最外侧下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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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解正文的喜宴,有威远镖局和明德堂两方同时存在,这点小插曲很快成为宾客的美谈。

    “极光帮越来越嚣张了,竟然同时招惹明德堂和威远镖局,只怕到头了。”

    “到头倒不至于,大不了丢卒保车。”

    “恐怕明德堂不好糊弄吧。”

    “威远镖局也不是吃素的。”

    “会不会是明德堂搞的鬼?”

    “嘘,这话你可不能乱讲。”

    “解家这次又有一喜,至少极光帮不会来捣乱,否则就是直接打了明德堂和威远镖局的脸。”

    “这倒是……”

    精明如斯的解正文早已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此时全心全意在找老丈人。

    喊礼的说来了,三个人,但他没提书生模样。

    找了三遍,愣是没看到陌生面孔……

    “娘子,咱爹去哪了?”

    “你爹不过世吗?”

    “我说你爹。”

    “我爹也过世了。”

    “你是孤儿?”

    “不是,我爹老死的。”

    “那今天有个姓爨的来了?”

    “该是我哥,我给他送过喜帖。”

    “多大年纪?”

    “六十来岁。”

    解正文愣了半响,缓缓道:“你出生时,你爹多大?”

    “六十岁。”

    “你放心,我一定把他找到。”

    解正文边走边叨念:“六十多岁的老头。”

    不三先生根本不在解家,自然找不到。他分析了好半天,才说服桥兵两人,跟他回解家。

    饭后,入夜,宾客已散,爨夫人抱着小孩,在门口张望。

    不三先生刚转出拐角,就看到了她。

    淡淡的木香,镂空的雕花,恰到好处的字画,还有点缀其间的花,以不三先生的眼光,也挑不出来任何瑕疵。

    唯一不配的是爨夫人的脾气。

    “搞什么?一天都找不到人?见不得人还是咋的?”

    小娃娃吓得哇哇大哭。

    抱起孩子,语气没变:“你说话啊!哑巴了不成?”

    “和人打了一架……”

    “嫌不嫌丢人,到我这里来打架!”

    不三先生心思根本不在妹妹身上,而是那个小娃娃,满脸惊喜,妹妹动作稍微大点,他都吓一大跳,伸着手,准备随时应对可能掉下来的娃娃。

    “……不丢人……当心娃娃别掉了……”

    爨夫人好似找不出来毛病,抬头看到桥兵,又问道:“这俩又是谁?”

    “……我朋友……我说,能不能先放下娃娃……”

    爨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在屋里转圈,不三先生始终跟在身后。

    “喏,给你抱!”

    不三先生惊喜若狂,手在腿上擦了又擦,放在自己脸上试试看温度,小心翼翼接了过来。

    小娃娃一把抓住了胡子,不三先生任他抓住,抱到桥兵面前:“看,我的外甥。”樊诗筠面前也显摆了一把。

    “吃饭了没?”

    “没……等会儿……”

    解家,住了三天。

    爨夫人的故事,罄竹难书……

    桥兵,孤独了三天,从来没有如此孤独。

    不是解家人照顾不周,相反,十分热情,照顾得无微不至。也正是如此,桥兵倍感孤独。

    浓浓的亲情,压得桥兵喘不过气来,幼小的生命,抱在怀里的蠕动……

    对于不三先生来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对于桥兵来说,独狼又要上路。

    解家给了一辆马车,樊诗筠强烈要求下,马车才换成普通马车。

    “桥少侠,三山客栈,随时欢迎回来。”

    “多谢!”

    “到时我们可以增加一项,三山烤鱼。”

    “没问题!”

    “你偏心啊,不喊我?”樊诗筠喊了起来。

    “一起来,客栈,还能少了房间!”

    不三先生往北,桥兵往西。虽然没几天,难过还是有点。

    “兵哥,你好象一直不高兴?”

    “也还好,我自己的事。”

    “总会好起来的。”

    “是,总会好起来。”

    有马车代步,确实轻松不少,但问题也很多。

    茶铺,樊诗筠把马车卖了。

    大道不是首选,桥兵下了山。

    夏天的迹象已经出现,知名的不知名的花花草草,长成一团,或点缀在草丛中。清风拂过,一浪接着一浪。

    小鸟在飞,野兔在跑,桥兵终于缓了下来。

    山坳有人,这本来很正常,但此人没有移动,树林挡着,桥兵站定。

    桥兵的气势,樊诗筠有所感触……

    “哈哈,小子,你倒是很警觉。”声音好似有一层阻挡,此人蒙面。

    如此接近,此人非同小可。

    眼下最头疼的是樊诗筠,她,怎么办?

    樊诗筠知道桥兵的能耐,被人如此接近,那显然不是一般人。

    “我乃老桥山樊家樊诗筠,阁下何人?”

    那人打了一哈哈道:“樊家,或许有点分量,但不是在我的眼里!”

    桥兵有了办法,先保樊诗筠离开,然后和他周旋,伺机逃离。

    “山洞里的木桶,你还记得?”桥兵悄悄问道。

    “木桶?”樊诗筠愣了一下,“记得。”

    “一会儿看情况,你先,我随后。”

    对面的人,还是看不到,哈哈大笑道:“枉费心机,一个都别想跑!”

    黑衣人,速度奇快,一晃转过了山坳,站在树顶上,居高临下。

    “小子,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言罢一掌,力道其大,但比起春山庙那一掌,还是小了不少。

    或许有机会,桥兵回头看了眼樊诗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