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洲离开后不久,张文便照着昨天约好的来到旅馆找许三。
“许先生,多谢昨日您的指点。”张文刚进屋便向许三道谢。
许三心想,还不是看到曾经的学生,那当老师的瘾又上来了嘛,看到谁都想说一说,尤其是遇见这样一个小孩儿。
许三轻声咳嗽,掩饰自己内心的小九九:“这就不必言谢了。对了,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昨天晚上那几个人。”
张文愣了一下:“昨天那几个人,哪几个人啊?”
许三瞧见张文脸上那呆样,便知道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这傻孩子,亏自己还装作很高深的没有说明。
“咳咳,就是,”许三右手虚握成拳靠近嘴边咳嗽着,“就是,就是那几个看起来贼兮兮的人。”
嗐,跟张文说话自己就要说的这么直白。许三突然有些想念刚离开的陆洲,自己就算跟现在的陆洲说俩字,这小子都能脑补出什么家国大戏出来。
看起来贼兮兮的人?张文想了想:“哦,是不是那几个笑起来贼眉鼠眼,但是板起脸来又凶神恶煞的人?”
英雄所见略同,许三在心里暗暗地想。
他冲张文一笑,点点头。
“我来的时候倒是有两个在旅馆门口站着,不知是在张望些什么。”张文嘟囔,“昨天他们就在门口看了整整一天那两拨人打架,今天又在找什么八卦。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对待八卦比我还热情的人。”
许三没说话,他看着张文,这少年昨天和他聊天时还挺聪明,一点就通,怎的今天就这样呆了?
他转念又想到程漠那帮子,看来南国遇上的麻烦还真不小,需要程漠亲自去搞定,还只留下这么些人手看住自己这个“要犯”。等会儿可以去试探一下。许三一脸坏笑。
“许先生?许先生?”张文看许三模样奇怪,试着喊他。
许三一回神,知道自己刚刚又走神了,他看着张文,心想在现在的南国自己可以信任的恐怕就是这样的少年了。
“许先生,昨天谈及的问题,我回到住处以后想了很久,还是有一些疑问。”张文开口说。
许三在心里算如今的时间,陆洲刚刚离开,自己不太好立马出去。这样算倒是还有一些时间来和张文谈论一些问题。
“尽管谈一谈。”许三对张文说。
“其实,说起来也奇怪,”张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回去越想越觉得奇怪,甚至到最后都不确定这世间到底有没有正义和公平了。”
“这怎么说?”许三问。
“我过去以为的公平和正义,只不过是在用我自己的标准来说。若是按着别人的标准,那么很多我认为是正义的事情反而变成不正义的了。”张文回答。
“并且,这世间千万人都有自己的标准,这么说来,似乎正义和公平并不是绝对的?”许三补充道。
“是的,许先生您也有这样的想法吗?”张文声音高了一度,眼睛亮亮的。
“可若是这样,那国家的法律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许三又问。
张文愣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许三看着眼前的少年,看着他懵懂却又坚定的眼神,说:“我们常说法律是正义的代表,可若是正义根本就没有标准,那么法律存在的合理性自然会受到怀疑。但要是有一天法律不存在了,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呢?”
张文似乎有些明白了,他说:“若是真有这么一天,那么做坏事的人不用担心受到惩罚,整个社会都会变得一团糟。”
“这么看,法律起到的作用便是稳定社会秩序了。”许三说。
张文点点头:“是这样。”
“那么,为什么法律可以起到稳定社会秩序的作用呢?”许三继续问。
“因为,”张文说的有些犹豫,“是因为法律有惩罚措施,人们害怕自己做了错事之后会受到惩罚。”
“这么说来,法律便是正义的代表喽。”许三总结。
“许先生为何这么说?”张文不明白这样的结论如何得出。
“你看,我们刚刚得出了法律可以稳定社会秩序的结论,它会惩罚做坏事的人,这么说来,法律便维护公平正义。这么说不对吗?”许三看着张文。
“这,”张文额头上开始冒汗,“这种说法也是对的。”
“可是,我们最初说正义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为何作为正义的代表的法律是明文规定出来的呢?”许三继续逼问。
“我并不确定这是因这什么。”张文低头。
许三笑了笑,并没有揭穿他小小的谎言。
张文又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这种事情,我恐怕想一个月也想不明白。”
许三哈哈大笑:“小孩儿,你这样待在屋子里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啊。”
张文脸开始泛红。
许三停下笑,问张文:“你是怎么来到这个小城的呢?”
张文听了这话身子一颤,他没有立刻开口。
外面起了风,呼啸的声音夹杂着街上的吵闹声震得窗户“咯吱咯吱”地响。
屋里分外安静。
许三看着张文,这少年眼里早就含着满满的泪水,想必是忍得辛苦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许三有些不忍心,他刚想开口告诉他不必勉强,张文却自己开口说了起来——
“我原本是开城人,我和我爸妈还有哥哥四个人住在一个小镇上,我爸妈平时就做做小生意赚钱。”张文的眼眶渐渐泛红,“可是就在两年前,我哥哥失踪了,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他,我们报给了镇上的官员,又报给了县里的官员,可是他们也找不到我哥哥。”
张文没忍住,眼泪顺着脸颊掉了下来,他用手抹脸擦干泪水,带着哭腔接着说:“后来我们那里又有几个人失踪了,我爸爸和其他家里丢了儿子的大人听说有个地方有一些消息,他就和别人一起去了。可是没想到我们联系不上他们了。”
“他们也失踪了?”许三的声音听着很严肃。
张文使劲点头,他拼命忍着没哭出声:“许先生,他们到底是去哪里了呀!”
许三想,怎的风这样大,窗子这样没用,自己的眼睛恐怕是进了沙子。
他轻轻拍拍张文的肩膀,轻轻对他说:“好孩子。”
张文“哇”得一声大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