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无畛崖 > 第十一章 半生许(5)
    鱼小淮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点小插曲还吓不到她,她清清嗓子陪笑道:“听说周公子身体不好,我特意命丫鬟送条蛇给公子补补身子,没想到半路蛇竟溜了,忙着寻找才耽搁至此,公子不要误会。”

    “看来我还应谢谢林小姐才是。来而不往非礼也,达随,唤人亲自送林小姐回府。”周析正色道,惨白的面庞上又冷了一分。

    苏达随恭恭敬敬应声是,话语里震慑压过客气,快步朝连廊尽头走去。

    鱼小淮的脸色瞬间惨淡。好个周析,面上无波无澜,内心却无比腹黑,说是送她回府,其实就是要当场捉贼。林老爷要是知道这事,还不得打断她一条腿。

    周析略微佝偻着身体,默默注视鱼小淮,时不时咳嗽几声。鱼小淮也定定站着,二人相顾无言,唯有内心波涛汹涌。

    周析想必是要看看,林大小姐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才敢如此肆意妄为。鱼小淮揣摩着怎么脱身才好。

    “小姐,他们是要抓咱们呀。你先跑,我挡住他。”阿星伸开手臂做母鸡护崽状,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来回挪动,肥丢丢的肉来回晃动。

    “……”

    鱼小淮扶额,她不是不知道周析是要客客气气地捉贼,但这话只能揣在心里,说出来倒显得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这话还没在心口捂热就被阿星揪出来了。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只能光明正大地,跑!

    周子疑站着不动,静得像个看客。鱼小淮刚挪了两步,阿星就已累的气喘吁吁,插着腰躬身喘着粗气:“小姐,我不行了,你自己跑吧。”

    鱼小淮咬咬牙,闭上眼感觉自己要石化了。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话没跑了。

    话音刚落,从阿星怀里落下一本小册子。顶着月光,册上的书页随风翻动,画中的小人儿顺势而动,栩栩如生。

    周子疑苍白的面上泛起一朵红晕,半天说不出话来。

    鱼小淮打一激灵,三步化作两步跑上前,拾起小册子,嘴角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没想到周公子还有如此收藏的癖好,啧啧,这可是闻香楼独一无二的画册哦。”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周子疑面上一阵青白:“林小姐休要胡说,这明明是你带来的。”

    “周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必在我面前掩饰呢?那日你去青楼我和阿星都是亲眼看见的,你别不承认。这册子虽是我们带来的,可说是你的一点都不冤枉。你敢说你没看过吗?该不会在房间里打着灯笼书都翻烂了吧?”

    装什么装,斯文败类。既然被抓,鱼小淮就来个鱼死网破,拆穿他的真面目。

    “你……你……无耻……”周子疑脸色更白了,像张白纸似的毫无血色,胸腔里一股热浪翻滚,喉咙里止不住咳出声来。

    若不是亲眼看到他对林芾的所作所为,鱼小淮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居然是逛窑子风流成性又家暴的败类。

    唉,美色害人,先人诚不欺我。

    鱼小淮冷静地看着周析继续演,心里默叹,奥斯卡都欠他一个小金人。实在看不下去了,鱼小淮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真的不用再演了,这样吧,你提出退婚,咱们俩婚约解除,从此再无瓜葛。今日就算我们没见过,如果你现在不答应,过会儿府上丫鬟家丁都来了,看到他们家少爷居然是这副模样,丢脸的可不是我了。”鱼小淮摇着手中的册子,胜券在握地道。

    周析的颜色愈发难看,强忍着干咳,凄冷笑道:“没想到在你心中我是如此不堪,你就这么厌弃我?”那一声冷笑在月光下甚是诡异,鱼小淮突然一怔。

    打感情牌?死鸭子嘴硬,看来今天只能在这死磕了。

    “好啊,那我们就让大家看看谁最不堪!”鱼小淮硬声道:“不仅是周府,明天整个扬州城里的人都知道你周析,儒雅斯文的周公子,是扬州城里第一青楼的座上宾,不知道周老爷到时候会作何反应,你的亲友兄长估计还蒙在鼓里吧。不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对你另眼相看。还有你的师长……”

    “你……噗”

    几滴湿漉漉的水珠落在鱼小淮手上,抬手一看,红艳艳的。再看周析,鲜血从嘴角奔涌而出。两眼一翻,身子倒地。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少爷吐血了!”周遭通天的火把包围了鱼小淮。接下来,丫鬟唤妇孺,妇孺唤家丁,家丁唤老爷,一条人形水蛇打着灯笼把四周围得水泄不通。而后丫鬟传大夫,家丁背周析,妇孺挽老爷,又一条人形水蛇沿原路返回。整个场面紧张热闹,混乱有序。

    鱼小淮从周子疑胸前的一抹鲜红中醒来,已经被两个家丁驾着胳膊拖离案发现场。这个时候她觉得有必要冒着被打断腿的风险给林老爷报个信,否则林老爷连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理性思维在她脑海中理出一个思路。首先,她得扰乱所有人的视线,制造混乱让阿星有机会逃脱。然后,阿星向林老爷报信,她就可以坐等林老爷救命了。

    可是……

    鱼小淮用一点二的视力在匆匆行进的人群中扫视一周,阿星呢?

    就在众人围着周析团团转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围墙那头传来“啊”的一声惨叫,地面震了一震。

    苏达随请了大夫匆匆迈过门槛走进纱帐内,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各个屏息凝神静待大夫诊断。

    鱼小淮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周子疑这么不经吓,她就乖乖在家抄家训了。好怀念那混着汽油味儿的墨香,好怀念那一抄书就止不住瞌睡的时光。

    大夫放下药箱,端坐在床头的木凳上,翻着周析的眼皮看了看,两指轻放在周析脉搏上,静静听着缓慢微弱的跳动。忽然,耳膜穿过一道尖锐的哭喊声,惊得大夫漏诊了几拍。

    众人寻声望去,二房夫人刘氏一身素衣跨过门槛径直朝床边奔去,一哭二嚎三拍床,大骂:“哪个杀千刀的还我儿性命,析儿啊,你可不能丢下为娘的独个儿去了!析儿啊!你要娘怎么办!析儿,我的析儿……”

    哭声之震撼,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奔丧呢。鱼小淮心中忐忑,周子疑的娘亲要是知道是她害的儿子,还不亲手撕了她?

    大夫号完脉,望了望哭得天昏地暗的刘氏,平声道:“夫人放心,公子无碍,只是气血攻心,吐了点淤血。在下开几味药服下便可。公子身体向来虚弱,平日里应多加休息,不可再受惊吓。”

    “没……没事?”刘氏嘴打滑,难以置信地磕磕绊绊道。丫鬟来报说大公子快不行了,她忙了半天更衣奔丧,合着全给别人看笑话了。顿时脸色通红,从床边爬起,拿手帕抹着脸上干了的泪痕,苦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周遭瞬时安静下来,兴许是方才情绪酝酿了许久,现在不发挥出来太不甘心,刘氏心下一狠,索性就哭到底了。转眼间便扑到周老爷座椅上,抹泪失声痛哭道:“老爷,你可要给析儿做主,绝不能轻饶害他之人。老爷,我的析儿好可怜,老爷,你可一定要做主啊……”

    周老爷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他满脸怒气,板着脸坐着,直到大夫诊断以后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方才松口气,脸色缓和了些。耳边却不得清净,遂不耐地冷声道:“起来,还嫌不够乱是吧。”这一声沉闷有力,吓得刘氏不敢再言,扶着椅子腿站起身,硬生生将酝酿半天的眼泪憋了回去,鼻尖的气息仍微喘。

    周老爷仓颉的双手握紧木椅的扶手,一吃力便站起身,凛冽如雄鹰般的目光落在鱼小淮身上。鱼小淮浑身一抖,感觉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