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无畛崖 > 番外·半生许(1)
    要说学堂里最令夫子头疼的学生,非林芾莫属。

    今日学堂里发生了一件趣闻,为学生们津津乐道。这趣闻发生在堂上,夫子正摇头晃脑给学生们讲《论语》时,忽然脑后中了一弹。夫子摸了摸后脑勺的鼓包,没有回身,但背影中已隐约可见他的身躯因隐忍和愤怒而瑟瑟抖动。

    夫子的脑壳上传来清脆的鸟叫。

    “啾啾。”

    据前排正面夫子的学生讲,当时夫子的脸就变成了猪肝色。他的下巴急剧抖动:“林芾,你给我滚出去!”

    不用眼看他就知道是谁干的。这林芾向来贪玩不学,经常扰乱课堂秩序,不是睡觉就是逃课,今天竟然敢公然在课堂上打鸟!他讲学数十载,就没见过如此顽劣不堪的学生!

    学堂里安静急了,打瞌睡的学生也被夫子的一声吼震得神清气爽精神百倍,拿着坐等好戏。良久,身后没有动静,夫子彻底怒了,转身拿出十倍的功力道:“我让你出去,你听到……”

    最后排门口的位置上空荡荡的。

    夫子的吼声高开低走,生生将没说完的“没有”二字吞进肚里。这二字如同千金秤砣,将夫子能容天下的大肚撑了个满当当。夫子的胡子都炸上了天,当堂宣布讲学结束,今日自行预习。

    学生们倒是乐坏了,熬到放学的时辰,个个跑的比马快。很快,学堂里只剩下周子疑一人。周子疑拾掇好,一个人走出学堂。因他素来体弱多病,平时鲜少和同学们玩闹,自然与人隔了一层亲热。周子疑又是个骨子里要强的人,拒绝了父亲给他安排陪读的小童,所以经常一个人上学下学。

    学堂在城中偏僻清净之地,穿过一条长长的巷道,拐弯处闪过两道黑影。

    “嘿嘿,原来是病秧子。”高个子的胖男孩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身旁稍微偏矮偏瘦的男孩附和道:“怎么没有管家来接你,不会是你爹不要你了吧?”随即两人发出哈哈大笑之声。

    “不是亲眼看见我还真不敢相信,他居然能走路?哈哈哈!”

    “我还以为他每天都是被抬着去上课呢!哈哈哈!”

    一连串嘲讽的话语传入周子疑耳朵,他在原地顿住,垂眸不语,待那笑声沉寂过后才继续举足前行。从两人中间的空隙中走过,周子疑直视前方,仿若两人都是透明的。

    这两人他都认识,胖一点的是春风酒楼唐老板的儿子,另一个瘦矮的小子是陈氏当铺的小少爷。二人在家中很是娇纵,平日里在学堂还收敛些,一出学堂便欺凌同学,是个十足的小霸王。

    一只手掌如同铁锤一般重重落在他的左肩上。

    “欸!真当我们是空气啊!”高胖的小子道。

    周子疑的眉头微皱,视线停留在肩上的那只手,沉声道:“有事吗?”

    高胖的小子冷笑一声,嘚瑟道:“没事!”模样十分神气,分明是在故意找茬。

    周子疑的声音又放低一度,道:“那请你把手拿开。”话说得很慢,无波无澜。

    高胖小子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瞪大眼,嘴扯得跟个瓢似的,哭笑不得对瘦矮个子说:“你听见他说什么?他说请?请,啊哈哈哈……他居然说请……”

    瘦矮个儿也敞着嘴巴大笑,露出两个黑乎乎的虫牙:“请,哈哈哈哈……”

    “果然不愧是先生的好学徒,对咱们还说请?笑死我了!”高胖小子抹着泪,手上又加了一把力,“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一阵疼痛猛地传来,周析静静道:“不知。”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高胖小子强扭过他的身体,瘦矮小子拉住他的手,将他背上的书笈扯下来扔倒在地。笔墨纸砚如滚动的石头四处溜走。“周子疑,你拽什么拽!让你在学堂上出风头,害得我们兄弟俩受过,不教训教训你,还真当自己了不起啊!”

    周子疑抬眸,定定看着两人,道:“我从未说过,我了不起。”

    是,他是没说过,可他满脸都写着呢!想起课堂上的事,高胖子就气得呼呼直喘。夫子问他《论语》学而篇背得如何,他借口说文章太长不会。夫子道,如果有人会背,是不是说你也应该会。

    高胖子想,怎么可能有人会背。便答夫子道:“若有人会背,我甘愿受罚。”于是夫子点名周子疑,这家伙简直不是人,从头到尾一字不漏背了出来,害得他们两个在学堂站了一天。现在腿还麻着嘞!

    高胖子鼻孔朝天道:“学习好了不起是吧?我今天就叫你看清楚,爱出风头要付出什么代价!去,把他的书笈砸了!看他以后怎么上学!”

    瘦矮小子附声道:“是!”走到书笈旁,狠踹几脚还不够,又找来块石头准备往上砸。

    “够了!”周子疑大声道,大步走上前拦住他,“住手!”由于过度动气,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嗓子眼里一股气要冲出来。

    “咳咳……”

    他佝偻着脊背,终是咳出声来。

    高胖子见他动了气,越发觉得有趣,挑眉道:“怎么,现在知道生气了?晚啦!少爷我已经站了一整天了,这账怎么算?”转脸对瘦矮小子说:“把石头给我,我要亲自砸了它!”

    瘦矮小子很听话地将石头递给高胖子,幸灾乐祸地注视着咳得连话也说不清楚的周子疑,啧啧道:“这就叫报应!谁叫你平日里趾高气扬,一副总比我们高一头的样子!”

    周子疑勉强抬起头,胸口巨痛令他面容痛楚,但他眸中清淡的颜色却依旧未改:“我何时趾高气扬?何时比你们高一头?”他甚至不能和正常的学子相比。他只是把读书当做唯一能与他人一样的方式。

    “哼!每次夫子看你的眼神就与我们不同,不是高人一头是什么!别跟他废话,砸!”高胖子举起石头重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