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沉香破 > 第三十章 :此番后,恩怨且分明
    第三十章:此番后,恩怨且分明

    杜若锦一惊,紧忙问道:“三少爷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绿意不语,只是望着杜若锦出神,那目光中也有了几分谴责,似是在说,时到今日,怎么还能为高纸渲而失态呢?

    杜若锦定定心神,强颜欢笑道:“绿意,我也只不过是随意问问罢了,就算你不说,一会我去前厅用膳之时,不还是会见到他吗?与其当面问这种问题,还不如私下里打听清楚了才安心。”

    绿意松了口气,听出杜若锦如今的冷静,说道:“三少爷是昨天晚上回来的……”

    杜若锦听到绿意说高纸渲回来时,心里不是没有震惊的,那么昨晚自己感觉有人在暗处注视着自己,看来也不似有错,那个人或许便是高纸渲。

    杜若锦不急不缓得起了床,叫绿意服侍自己换了装,望着镜中人,那眼神中明显有一丝慌乱,杜若锦长舒一口气缓了心境。

    绿意不是意会不到,试探着说道:“二少奶奶,今儿早上,要不要就在房里用膳算了?”

    杜若锦苦笑,说道:“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

    杜若锦在去前厅的路上,反复思量,见到高纸渲时首句话到底该怎么样说,可是当她到达前厅,发现高纸渲并不在的时候,陡然的落差让她长长舒了口气才回过神来。

    大夫人自是无所谓的,高纸渲回来也罢,不回来也罢,她并不关心。二夫人此刻不在家中,还不知道高纸渲回来的消息。

    杜若锦挑拣着几口饭菜,食不下咽没有多少胃口,大夫人问起高墨言的去处,杜若锦搪塞过去才作罢。

    待用过饭,杜若锦便欲回墨言堂,路过纸渲堂之时,身形略为一顿,正要举步离开的时候,便听见身后有人轻叹:“所谓驻足,不过就是片刻的挣扎,走过去了,也便忘记了……”

    杜若锦没有回头,知道身后传来的定然便是高纸渲的话语,身形微颤,还未等想到说什么,便听见高纸渲又说道:“听说,二哥现在已经宿在了墨言堂……”

    杜若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边上,强自欢颜,转过身去看着高纸渲时,已是一副笑靥如花,眼神明亮,说道:“是的,他如今宿在墨言堂。”

    高纸渲憔悴了许多,眉角那份萧瑟之意令人看了不忍,他一身白衣倜傥朗然,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说道:“罢了,罢了,二嫂始终是我的二嫂,不是吗?”

    杜若锦紧咬着红唇,不知松开时早已是一道血痕,手里紧握着的帕子却不知何时掉落在了地上,只见高纸渲弯身捡起那条帕子,递还给杜若锦之时,杜若锦再也压抑不住苦楚,接过来便转身而去。

    手指间碰触的余温,犹是始终存在一般,乱了杜若锦早已平静安然的心扉。

    杜若锦回到墨言堂,屏开了绿意,独自卧在床上,她需要静一静,自个好好静一静。或许高纸渲说的没有错,所谓驻足,不过就是片刻的挣扎,过去了,始终便是过去了。

    曾经不是没有心动过,曾经不是没有心伤过,曾经他也是自己心安的依仗,如今他转身而去之时,即便以担负重任为理由,也还是离去了。

    两个人不能在一起,到底缘于多少情由?

    名节?耻笑?误会?

    到底是因为两人身份所别,还是敌不过那份意深缘浅?

    杜若锦苦笑,此刻的心境,是不是等同于缅怀过去的情感呢?

    天色大亮之极,杜若锦抵不住睡意,终是沉沉睡了过去。

    还在思索间,便听见绿意在门外轻喊,“二少奶奶,大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急事,要您快些。”

    刚进了门,便看到张妈在给杜若锦使眼色,要她帮着劝一劝,杜若锦让绿意帮着绞了一条帕子,亲自拿着过去帮着大夫人拭脸。

    大夫人没好气得便夺过去,自己拭了脸,将帕子扔给张妈,恨恨说道,“他秦家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简直是太不把我们高家放在眼里了……”

    杜若锦有些纳闷,张妈上前说道,“今儿个一早,夫人便接到益州城秦家的信,”张妈看杜若锦还是有些不明白,随即又低声说道,“就是大小姐的夫家……”

    杜若锦恍然大悟,原来便是高良辰的夫家,随即问道,“那信上说什么?”杜若锦有些不解,难道是高良辰暴病身亡?

    或许是看出杜若锦的心思,大夫人恼怒说道,“真不如死了的好,留在世上也是给我丢人现眼……”

    杜若锦心惊,正要起身与大夫人辩驳一番,便见张妈拼命向自己使眼色,后说道,“秦家来信,叫大小姐的娘家人把她给接回去。”

    杜若锦陡然明白了这一切,正要说什么,没成想便见高纸渲从外边进来,惊慌之下,急忙握住茶盏暖手坐在了椅子上。

    高纸渲倒似无虞,给大夫人请了安,又给杜若锦请安,仿佛刚才未曾与杜若锦相见的模样,杜若锦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还礼。

    大夫人端起桌上的茶盏,刚喝了一口,便摔在了地上,喝道,“张妈,你现在是老糊涂了吗?这茶水都凉了,还叫我喝,存心是气死我吗?”

    张妈紧忙捡了地上的碎片,陪着不是,转身再去侍弄茶水了。

    杜若锦却明白,大夫人手上那杯茶原本是和自己手里这杯同时倒的,自己手里的这杯犹热,大夫人那杯茶又怎么会凉呢?不过就是借故,将张妈给支出去罢了。

    杜若锦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握着那杯茶水,隔着茶几坐着的便是高纸渲,他神色凝重,貌似已经听说了此事,所以也不再言谈语笑。

    大夫人脸色浮了一层霜,施了粉也遮不住面上的衰颜,说道,“秦家送信叫我们高家去接人,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非要活活气死,还有什么脸面在宫里出入?”

    杜若锦疑惑问道,“娘,秦家为什么要这么做?信上有没有说什么缘由?”

    大夫人更加恼恨,似是埋怨杜若锦不晓事,瞪了她一眼,才说道,“那秦家说良辰不守妇道,犯了七出,我生的女儿我能不知道她的秉性?她最最老实个人,平日里从屋子里赶也赶不出去,见了生人便说不出话来,怎么肯能会与人有私情?”

    高纸渲这时插言说道,“纸渲倒是听说,前些时日,秦家那浪荡子与人赌钱,丢了很多钱财,他们秦家是不是入不敷之,所以才想打我们高家的主意?”

    杜若锦这时也明白过来,高纸渲所言,定是猜测那秦家肯定输光了钱,拿着高良辰作践,要高家人去接,也不过是知道高家人重脸面,肯定会去服软,到时候为了让高良辰留在秦家,秦家肯定会狮子大开口,趁机捞它一笔,好渡过难关。

    大夫人恨恨得说道,“我也是那般想,只不过,只不过终究还是要有人去一趟的好,否则那秦家发了浑,派人将良辰从秦家送回来,咱们就更丢脸了。”

    可是,如今,高墨言这个嫡亲的弟弟不在,难不成大夫人的意思是想让高纸渲将高良辰接回来?

    果然,大夫人稍后便露了话,就等着看高纸渲是否答应。或许是出乎大夫人意料吧,高纸渲没有犹疑便答应了,说道,“待我去秦家,非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个浑人不可……”

    大夫人抹着泪说道,“良辰嫁过来这几年,其实我也没少拿私房钱贴补她,可我知道她自己个是得不了的,肯定又会被那浑人给搜刮了去。有时,我也恨,当年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把良辰嫁到那蛇狼窝去,可是如今说什么也晚了。”

    杜若锦唏嘘不已,或许大夫人也是追悔莫及的,谁能不疼自己个的骨肉?看见她们受苦,比落在自己个身上都疼吧?

    杜若锦想完这茬,突然又想起,那高纸渲是被大夫人叫来去秦家接人的,可是自己个呢?大夫人叫自己来做什么呢?难不成是一起去秦家接人?

    事是那么个事,可是却比杜若锦想的更为复杂和狠虐。

    大夫人看高纸渲应承了下来,也说了几句好话,将高纸渲支退了,单单留下了杜若锦一个人,神色也变得诡异了起来。

    杜若锦有些莫名其妙,心却没来由得慌了起来,就听见大夫人哑着嗓子说道,“沉香,娘从前虽然待你生分,可是娘却信得过你,特别是那次你跟娘说了那些话,娘心里也着实感动了一番……”

    杜若锦越听越心慌,手里一颤,茶盏里的茶水也溢了些出来,就听见大夫人在她耳边哑着嗓子说道,“沉香,你听娘的,实在不行,就将这个药给良辰吃不去,娘不能让她毁了高家的名声……”

    杜若锦惊惧不已,就见大夫人手里拿了一根金钗插到自己的发间,杜若锦料定那里面肯定藏着剧毒,握着茶盏的手还是有些发颤,强颜笑道,“娘说笑了,她总归是您的亲女儿,何苦要……”

    大夫人徒然老了几岁一般,跌坐在椅子上,揉着胸口,说道,“高家的女儿被人休了,这是多大的耻辱?娘受不了别人的白眼和耻笑,娘也不能让别人来耻笑高家,所以,她必须死。”

    杜若锦忘记是如何出的门,回到墨言堂路上,失魂落魄得想着大夫人的话,脑海里都是大夫人说她必须死的话,陡然间看见有人挡在自己身前,正是高纸渲。

    高纸渲倚在廊柱上,手里握着一截断枝,细细把玩着,说道,“二嫂,确定要跟纸渲去益州城秦家?如果你现在反悔,去给大夫人说,还来得及。”

    杜若锦似是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怔悟间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盯着高纸渲手里的断枝出发愣,高纸渲挥了挥手里的断枝,状似无意得说道,“原以为,不过就是一截断枝,我可以好好怜惜一番,谁能想到,或许它也有重新发芽开花之日呢?”

    说罢,不待杜若锦说什么,便随即离去,那一身白衣如风般飘逸。

    杜若锦明白,高纸渲不过借断枝比喻成自己,不过就是一截断枝,不过就是一个聋哑可欺的女子,原来想要呵护,可是谁能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开口说话,重新绽放出自己的光彩?高纸渲,到底是你我无缘,还是我们压根突破不了世俗的尺丈?

    我是该愧疚吗?

    还是淡然任之,就当一切全没有发生过?不过就是一场绚丽的梦罢了,梦醒了,自然便会回到现实里,那一身白衣,斑斑血迹,也不过是梦中的景象,忘了吧,忘了吧。

    杜若锦随着高纸渲去了秦家,那秦家果然已是落魄,整日打骂作践高良辰,偏偏高良辰是逆来顺受的性格不懂反抗。杜若锦百般劝慰高良辰,可是那高良辰还是心如死水,原来她早就见到那杜若锦头上藏有剧毒的金钗,知道大夫人要她的命,她如何不绝望?

    杜若锦将那金钗剧毒尽数倒出,说尽好话引导她,好歹叫她生出了去意。

    高纸渲又逼着那秦家写出一封休书,高良辰颤抖着手接过来簌簌泪下。杜若锦不忿说道:“为什么只允许男人给女人写休书,难道就不能女人给男人写休书吗?”

    高纸渲望着她,淡淡说道,“如果你想那么做,那么最支持你的人,你猜会是谁?”

    杜若锦听见高纸渲的话,生怕高纸渲再往下说下去,让高良辰察觉出任何端倪来,正待岔开话题,却发现高纸渲早已别过头,没有再朝杜若锦看过来。

    那背影分明是带了若干的寂寞,否则那寥落的身影怎么会如此凄然?

    那身影分明是带了诸多的隐忍,否则那孤单的背影怎么会如此悲怆?

    或许,谁都有不能自主的时候,不是想要将深情藏起吗?倾心而出的感情,怎么能轻易就能藏起?那情不自禁的流露,才是最令人回味和感动的……

    高纸渲,可是你我终究是一条不归路,是你能将使命放下决然与我在一起?还是我能弃安然随你一起浪迹天涯?

    这般想着,心里似是有泪流过,酸酸涩涩的,眼睛里的湿润最终在苦笑中消失殆尽,别了,别了……

    高良辰还拿着那纸休书,似是不甘那般羞辱,杜若锦缓了心情,百般劝慰,才叫高良辰绝了自尽的念头。

    杜若锦知道阮真就在益州西南城方向,自去见过,见她如今已是身怀六甲,浑身洋溢着温馨笑容,知她幸福便也心安。

    已是深夜,杜若锦在车厢里,犹未入睡,身旁的高良辰似是不能承受今日的变故,低头垂泪许久睡了过去。

    杜若锦时而撩起车厢,看看外面,漆黑一片。杜若锦却没有丝毫的惧怕,这究竟是为什么?仅仅是因为驾着马车的那个人是他吗?

    也不知道过了许久,直到马儿受不住累,终于慢下速度来的时候,高纸渲勒紧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杜若锦看高良辰还在熟睡,便小心翼翼从她身边过去,下了马车想透透气。

    高纸渲倚在一棵树上,明知杜若锦便在身边,也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杜若锦苦笑,高纸渲,你究竟想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我?

    是前日的客气温和?还是昨日的刻意回避?还是如今日这般,将自己视作空气?

    如果你不肯面对自己真实的感情,这一切始终还是会有一天爆发出来,这种痛苦究竟要延续到什么时候?

    杜若锦心想,或许自己该助他斩断对自己的情丝,于是轻轻吐露道,“三弟,其实,你也是时候娶一门亲事了……”

    高纸渲回转过头,笑了一下,望着杜若锦久久不语,最后,才说了一句,“二嫂如果真的关心纸渲的亲事,不如就给纸渲寻觅个知心知意的女子吧。”

    杜若锦脱口而道,“好。”

    说完,便发现高纸渲定定望着自己,那眼神似是要将自己牢牢捆住一般,杜若锦咬了咬嘴唇,才明白自己刚才说了多么愚蠢的话。

    杜若锦干笑了几声,仿佛是自嘲般说道,“三弟这样的人才,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喜欢的,哪里便需要我来做媒?”

    说完,看到高纸渲的眼神越发深沉起来,那一袭白衣随风飘逸,腰间挂着环佩叮咚作响,沉声说道,“你一定要跟我讨论感情的事情吗?”

    杜若锦怔住,低声辩道,“我……”

    未等话音落下,便听见高纸渲逼近开来,说道,“你是在心虚吗?心虚自己不能勇敢面对感情?还是愧疚自己不能遵守诺言?”

    杜若锦猛然一阵昏眩,低低说道,“是你,是你当初要离开我的……”

    高纸渲黯然神伤,长舒一口气仍旧缓不过心里的郁气,禁不住仰天长啸一声,那声音悲怆而悠长,令人恻然。

    “若锦,有些实情,我不能说给你听,我有我的苦衷……”

    杜若锦这会心里越来越痛楚,眼眶酸痛,禁不住说道,“高纸渲,你太自私了,你因为自己的苦衷,就要求我一定在一旁永远的守候你吗?哪怕你跟别的女子走得如此之近,我也要毫无怨言的忍受吗?当初,你说你要离开我的时候,就想到今天用那么自私无情的话来质问我吗?”

    高纸渲脸上神色微动,似是有些感触,说道,“若锦……”

    “高纸渲,那么你来说,我又何愧疚于你的?我对你情真意切之时,你又是如何待我的?当初你为我跳下悬崖的深情呢?现在可曾还有一分?”杜若锦越说越痛,语速越来越快,几步便在高纸渲身前站定。

    高纸渲双眉微蹙,抓起杜若锦的手,捂在自己的胸口,几乎是痛彻心扉的语调说道,“都在,都在,我对你的爱,没有一丝一毫的失去……”

    杜若锦苦笑,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你告诉我,难道这一切便可以抹去了吗?”

    高纸渲急切得说道,“我们可以重新来过,不是吗?只要你心里有我……”

    “那好,高纸渲,即便我现在说喜欢你,你肯明日在高家宣布,你喜欢的人是我,你会让锦州城的人知道,你将来娶的人是我吗?”杜若锦逼问他。

    高纸渲怔住,不过就是片刻间的怔悟,就听见杜若锦嘲笑说道,“看,你还是不敢,这难道不是又回到起点了吗?难道我们两个人,只求彼此相爱,不求永远厮守吗?背负那**私通的骂名,你不敢……”

    “若锦,公平些,我只是为了保护你……”高纸渲无奈说道。

    “高纸渲,不要再拿这种无聊的借口做幌子了,你为了保护我而离开我,现在呢?现在你的使命可曾完成了?这种潜在的危险也解除了?如果没有解除,那么,高纸渲,你仍旧没有资格来谈爱情。”杜若锦咄咄逼人,或许更多的是心里久埋的怨气。

    高纸渲面上渐渐阴郁起来,加上连日的奔波劳顿,这会子有些疲惫不堪,轻声吐出几个字来,却是将杜若锦的怒气挑到了顶峰,“若锦,我今日才发现,你真的好无情……”

    “不,我不是无情,我只是比你理智,或许说,我更懂得保护自己的感情。高纸渲,我喜欢的是安稳的生活,而这一切,你都给不了我。衡量婚姻的标准,并不一定仅仅是为了爱,还有很多……”

    “若锦,若锦,给我说完这句话的机会,我现在只想问你,你现在是不是喜欢上了二哥?是不是?”高纸渲尽量放松了表情,可是那眉眼的紧张丝毫隐藏不住,手中的玉笛也渐渐握得更紧,他这样问,他竟然这样问……

    “是,”杜若锦没有任何表情,冷静而决然得说道,“是,是,是,我是喜欢他,怎么样?”

    高纸渲无法掩饰的眼睛里的伤痛,转身握拳用力在树上一挥,良久,才转过身来,那时,却是恢复了他那往日不羁的笑容,语气里再无异样,客气说道,“二嫂,请上马车吧,我们还要赶路。”

    说罢,径直往马车方向去了。

    杜若锦有些失落,她那满腔的怨气似是一记重锤,却打在棉花上一般,石沉大海无影无踪了。高纸渲,你难道不知道,我说的话,伤人的话,只是想让你彻底忘记我吗?

    杜若锦回到车厢里时,高良辰仿佛还在熟睡,只是那微微移动的手脚让杜若锦明白,高良辰是醒着的,那么,自己跟高纸渲的对话,她又听见了多少?

    杜若锦抱膝而坐,将头倚在车厢上,随着马车晃动而不停的碰撞着,虽然很痛,可是却能令自己一直保持清醒。

    身旁的高良辰最终还是坐起身来,长舒一口气,缓缓说道,“前面的路还有很长,你还是睡一会吧,清醒又能如何?如果是我,与其心里是清醒的痛,就不如是长眠无知的好。”

    杜若锦并不以为然,可是直到自己一时半会也说不通她,只好随意应付了几句。看天色已是蒙蒙亮了,想必锦州城日内一定能到达了。

    待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墨言堂,惊坐起来,看见熟悉的背影站在窗前,心里沉甸甸的石头仿佛落了地一般,长舒一口气,光着脚下床走至他的身边,从背后环抱着他的腰际,似小猫一般用脸在他的后背上蹭呀蹭的。

    高墨言转过身,将她揽在身前,看她露着纤细白皙的玉足,不禁皱了皱眉,伸手将她抱起,似是责备似是埋怨得说道:“做我高墨言的女人,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

    杜若锦勾住他的脖子,仔细打量着他,他的神色依旧沉默安然,只不过他眼睛里的血丝,才显露出几丝疲惫来,杜若锦用手抚着他的脸颊,柔声说道:“你受累了……”

    今日的杜若锦格外温柔,高墨言有些吃惊,握住她依旧在脸上滑动的手,仿佛要她刺穿一般,定定地望着她,霸道得说道:“你今日,令我不习惯,你做你自己便好,任性也罢,淘气也罢,我都容你……”

    杜若锦失笑,收起那池汪汪清水,苦笑说道:“我看你就是一受虐型,对你好,你还不习惯?非要我折磨你几下,你才舒坦?”

    两人说笑了几句,杜若锦便问起,自己不是还在马车上吗?怎么这会便在墨言堂了?

    高墨言有意无意得望了杜若锦一眼,说道:“三弟驾着马车回高家,大姐被娘带回了房间,你却一直未醒,三弟将你抱进了墨言堂,而我便是从三弟手里将你接过来的……”

    杜若锦的心猛然跳起,不敢直视高墨言的眼睛,低下头轻轻“哦”了一声,算是应声。

    气氛一下子凝结起来,杜若锦有些喘不过气来,伸手捂在胸口上,长长叹气,正要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之时,绿意从外边进来,或许是没有料到杜若锦夫妇坐在一起却是那般景象,慌忙想要退出去的时候,被杜若锦唤住:“绿意,有事进来说便可。”

    绿意给高墨言福了福身,算是行礼,随即说道:“老太爷说,今儿个家里人总算是齐全了,要夫人少爷少奶奶们一起聚聚,但凡有事在身的,也必须推了。”

    杜若锦问道:“二夫人和二小姐现在都安置好了吗?二小姐已经回到美景阁了吗?”

    “是的,二小姐从回来后,便没有出过美景阁,连饭菜都是下人们给送进去的,不过,听说二小姐几乎是连筷子也不肯动,怎么样端进去的便让人怎么端出来,嘴里还一直不停得在说,想干干净净的,不沾荤腥。下人们只以为二小姐想吃素,便叫厨房的人做了些素菜,可是二小姐还是不肯动。”

    杜若锦自是明白高美景心里的痛,看了高墨言一眼后,便欲下床,说道:“绿意,你叫厨房里的人,准备一些饭菜,送到美景阁去……”

    绿意站在原处没动,低声说道:“二少奶奶,您还没用过饭呢。”

    杜若锦上前,笑道:“你叫人送到美景阁便好,一会,我和二小姐一起用……”

    绿意会了意,当即便离去了。

    杜若锦梳了妆,坐在镜前,细细端详自己,仿佛是越发的瘦了,下巴更尖了,杜若锦望镜自怜,叹道:“我便是想去安慰别人,谁又能解我心里的结呢?”

    杜若锦在美景阁,见到了多日不见的高美景,她似乎消瘦了许多,脸上再无当日信誓旦旦对杜若锦说,要与楚惜刀浪迹天涯的那种神采。

    杜若锦后来想来,当初自己想去帮高美景,是不是就是被高美景这种神采儿打动?

    高美景看杜若锦走进来,神色似是有些激动起来,说道:“二嫂,你是用这种方式来提醒我?让我去出家吗?我本是坚定了决心,要在玉清庵出家的,可是娘死活都不肯。”

    杜若锦一惊,没有料到高美景见到自己的开场白竟是如此的话,然后又听见高美景低声说道:“他已经死了,我不能再叫娘因为我死了……”

    杜若锦轻叹一声,说道:“美景,我救过他一次,不会再救他第二次。”

    高美景颓然坐在一旁,久久不言,得知高良辰已然回到高家后才露出一丝喜色。杜若锦还未得及细说,便见绿意来说,文谦见红要生了。

    杜若锦急忙去笔锋堂,见众人表情或喜或忧,喜的是高家马上就要添一名子嗣了,忧的是文谦还不到生产的时候,万一孩子和大人一起都保不住……

    大夫人紧忙吩咐张妈去找产婆来,自己便坐镇笔锋堂,吩咐人忙里忙外的收拾着。杜若锦看大夫人坐在椅子上,似是并不很着急,或许是生育过几个孩子的原因,杜若锦也只有从她不停往门外看等产婆之时,才能察觉出她也是有几分紧张的。

    过了一阵,张妈慌慌张张从门外跑进来,气喘吁吁得说:“人家产婆听说大少奶奶是早产,说什么也不肯来,说高家是大户,如果一不小心出了差错,高家还不是会拿她的命来赔呀?”

    大夫人倏地起身,跺脚喝道:“越来越是废材一个,文谦早就见了红,再找不来接生婆,难道要你来给她接生?”

    最终,无奈之举,还是由高步青来为文谦接生。大夫人去找了红缎子来,扯成条,系在高步青的腰间,说是要给他避产房血光之灾。

    高步青眉头紧锁,迟疑了一会,还是问道:“到时候,是救大人还是救孩子?”

    大夫人似是有些不屑,想也没想便回道:“自然便是孩子,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如果不是怀着高家的骨血,我早就把她赶出家门了。”

    高步青叹气,只得再进产房。

    两个时辰过去了,大夫人和杜若锦等在外面焦急不安,看见丫鬟们来回穿插,一会端热水进去,一会端血水出来,骇人之极。

    突然,便听见内室传来婴孩的啼哭声,只不过那声音有些弱,不似曾经听过的那般高亢嘹亮。杜若锦和大夫人互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不过杜若锦突然又想到,既然保住了小孩,那么文谦呢?是不是已经……

    所幸,不一会便见高步青满头汗珠的走了出来,看着杜若锦和大夫人两人焦急期盼的眼神,低声说道:“母女平安……”

    大夫人在听说生了个丫头后,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失望。看着张妈抱过来的婴孩,竟是粗略看了一眼,便唉声叹气得迅速离开了。

    到底是高笔锋的遗腹子,高家人还是很重视的,高老太爷得知消息后,还派徐姨娘过来看了看。

    杜若锦看笔锋堂没有人主事,丫鬟们为了那个婴孩手忙脚乱得,便主动留下来支派一切。

    从笔锋堂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回到墨言堂,杜若锦便看见高墨言已经在房间内了。杜若锦心里温温热热的,径直走近高墨言身前,搂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低低说道:“我好累……”

    高墨言双手环抱住她,把下巴抵在她的发丝间,慢慢蹭着,回道:“如果我说,我可以有办法让你轻松起来,你肯不肯听我的?”

    杜若锦微怔,抬起头来望着他,看见高墨言眼中那抹似笑非笑,还有满心满怀的宠溺,顿时明白他话里的深意,脸色不禁微红,低下头去不肯回答。

    高墨言伸手将她拦腰抱住,便往床榻间走去,杜若锦用手轻拍高墨言的肩膀,在高墨言的耳边低语了一句,高墨言忍俊不禁,笑道:“你还记在心里呢?”

    杜若锦勾住他的脖子,半是埋怨半是撒娇得说道:“你说过话,我何时不曾放在心上?更何况,更何况是这样的事……”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

    高墨言放声大笑,将杜若锦放置在床上,顺势便躺在她的身侧,说道:“今天,什么都由我说了算,所以,你要做好承受的准备。”

    高墨言说罢,便深情凝视着杜若锦,那眼神中分明藏着几分跃跃欲试,似是要挖掘从未有人触及的宝藏一般,只不过是一个轻吻,都令他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声。

    或许,这一刻的来临,不仅仅只证明了占有了身体,而是思想心海中彻底的占领,这是他高墨言的领地,从今以后,这里只有他才能踏足。

    高墨言禁不住满心的爱怜,低低唤道:“沉香,沉香……”

    杜若锦含着几分羞涩,轻轻别过头去,不肯与他对视,高墨言的手轻柔有力,顺着她的腰际便滑落到了小腹上,轻轻地揉捏着。

    高墨言恋恋不舍得从她唇上游离,埋在她的脖间落下细细密密的吻痕,再往下,吻依旧紧密,依旧惑人,高墨言用牙齿轻轻咬合着她的柔软,令杜若锦的身子微微颤抖,杜若锦扭动了下身子,嘴角轻轻溢出一声娇吟。

    “墨,不要……”

    这时的不要是否意味着想要的是更多?当高墨言轻解罗裳,为杜若锦卸下一切束缚,杜若锦只是闭目,伸手勾住高墨言的脖子,不叫高墨言抬身看见自己那如同皎洁春玉的身子。

    高墨言顺势伏身,便压在了杜若锦的身上,当两具身躯以“坦诚”的名义相见,到底是谁招惹来了**?

    杜若锦曾经在脑海中构思过多次,关于初夜,关于今夜,而每一个设想,都与今晚不同……

    窗外细细碎碎的月光洒了进来,落在了杜若锦的身上,杜若锦试图伸手扯过身边的棉被遮在身上,高墨言霸道得压住她的手腕,在她耳边低语:“你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便是用心体会,体会我对你到底有多少深情……”

    高墨言的眼神越来越炙热,说出来的话也更加低哑:“沉香,你知道我到底有多么渴望你……”他的手就像是被感官之神赋予了魔力,触及到杜若锦身子的哪一处,都会令她战栗不已,或许这也是她心底的渴望?杜若锦紧紧咬着双唇,才令自己不再次发出异样的呻吟来?

    她怎么敢肆无忌惮的喊叫出自己的愉快来,哪怕是以深夜诱惑为名义?夜不过是太寂寞了,才会偷偷在窗外,窥视着床上纠缠在一起的男女。

    “墨,我好痛……”

    沉闷许久,才听见另一个人低哑的回应:“痛快,痛快,只有先痛了,才有快乐……”

    房间里异样而暧昧的气息,缓缓拉开了帷幕……

    有风袭来,有人轻声的低哼:“墨,人生都似这般美好吗?我怎么觉得犹如在仙境之中?”

    另一个男声轻笑,打趣道:“不要急,你的好日子才开始呢……”

    “你坏,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杜若锦娇嗔得说道。

    “你不理我没有关系,它理我就好,因为我早已深陷其中……”高墨言的话中深意,令杜若锦羞赧不已。

    夜色如墨,皎月也似害了羞不知道藏到那里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是谁在低语哀求,是谁在猛虎出笼般生生压抑着……当床幔间传来几声情不自禁的满足呻吟后,一切又重新恢复到静谧之中。

    “墨,我好像是更累了……”杜若锦窝在高墨言的怀里,任凭高墨言轻轻抚触自己露在锦被外的藕段玉臂。

    高墨言的声音中似是不含一份疲惫,含笑说道:“如果我说,我还可以有办法让你不累,你肯不肯听我的?

    杜若锦只以为高墨言又是说亲近的事,慌忙摇头,手臂还从高墨言的手中挣脱开来,用棉被紧紧裹住自己,一脸戒备得望着高墨言。

    高墨言朗声笑道:“我说的可是让你现在马上入睡,你也不肯了吗?”

    杜若锦听见高墨言的调侃,不依的娇嗔,可是高墨言还是没有止住笑。杜若锦伸手勾住高墨言的脖颈,说道,”高墨言,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即便,即便我现在与你已经……可是,如果你对我不好,我说离开你,仍旧会离开你。”

    高墨言捧住杜若锦的脸,敛了笑,低声说道:“放心,我永远不会给你离开我的理由。”

    说罢,将杜若锦搂在怀中,两人低语了半响,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之时,初尝欢愉的高墨言,禁不住又开始拨弄杜若锦,杜若锦娇笑着躲开,却还是被高墨言箍制住,当阴阳合一之时,那满室春色也在朝阳中徐徐铺开来,令人面红心跳,令人难以喘息。

    杜若锦趴在床上,侧着头,对高墨言说道:“都说,好吃的东西,不能一次吃太多……”

    高墨言没有停下动作,笑道:“那么你也觉得这东西好吃了?”

    杜若锦听见高墨言又在取笑自己,就要挣脱开身子捶打高墨言,怎奈扭动得越剧烈,却令两人更紧密更频繁的亲近在一起,让那种愉悦迅速攀登至峰顶,盘绕许久才慢慢消散。

    两人搂抱在一起,似是如胶似漆般难以割舍,温言细语,耳鬓厮磨……

    待到午后,两人起身之时,杜若锦脸上的酡红依旧未曾消失,不施粉黛已是明艳照人,绿意进来服侍杜若锦梳妆的时候,眼神中似笑非笑的令杜若锦再度红了脸。

    杜若锦强作出一副过来人大咧咧的态度,对绿意正色说道:“笑什么?你早晚也有这么一天,生活中这就是一味调剂品,不可缺,经营婚姻中这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绿意瞠目结舌得听着杜若锦说出来的话,未等说什么,便见高墨言脸上反而有几丝涨红快步走出了墨言堂。

    绿意笑道:“二少奶奶,二少爷都被您给羞走了……”

    杜若锦不以为意得说道:“你懂什么?男人嘛,都是这样的,只许自己在人前大放厥词,不许女人说几句心里话,我刚才说的没有错,他害羞也罢,生气也罢,我才不管呢。”

    绿意惊讶万分,吱吱呜呜得问道:“二少奶奶,这事真有这么神奇?只不过是一夜,您竟然连说话也变了,含蓄内敛呀,你可是高家的少奶奶……”

    杜若锦失笑,上前做豪爽状,轻拍绿意的肩膀,笑道:“绿意,说你不懂,你便真的不懂,你还摸不透男人的心思。我来问你,为什么那么多的男人都喜欢娶妾呢?”

    绿意琢磨了好一会,认真回道:“男人都认为女人低贱,多几个少几个都无所谓的吧。”

    杜若锦没好气得说道:“你的脑子现在都是封建毒瘤,我即便想普及新观念,都是难事。我来分析给你听,据科学家们研究,所有的雄性动物都有占有更多雌性的想法,这是天性,男人们也不例外,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会走的动物罢了。”

    绿意似懂非懂,却明显带了很多兴趣,眼睛一眨不眨得望着杜若锦,就等她往下说下去。

    杜若锦继续说道:“男人们都是感官动物,他们想要床第间的欢娱,势必要找一些在床上任凭她们摆布,又处处迎合他们的小妾,可是小妾毕竟是小妾,在他们心里重视的还是正室,因为正室是他们的脸面,所以他们要求正室要端庄,要遵守妇女的一切的墨守成规,说穿了,便是既要脸面又忘不了那点事,如果这时候,适当得出现一个既能在人前讨了脸面,又能在床上承欢婉转的女子,你说男人会不会更加的爱不释手?”

    绿意恍然大悟一般,说道:“怪不得那些男人们都喜欢往青楼跑,养个妾需要花费多,而去青楼讨乐子却花不了几个银两……”

    杜若锦连连点头,笑道:“绿意悟性还是很高嘛,将来再仔细琢磨琢磨驭夫之道,毕定能将夫君拿捏在股掌之间。”

    绿意脸色羞红,说道:“如果都跟二少奶奶这样变坏了,绿意宁肯不嫁人。”

    “你嘴里这般说,心里却是羡慕的不得了吧?还不知道怎样恨嫁呢。”杜若锦看着绿意羞红局促的脸,不禁忍俊不禁。

    两个人又说笑了一阵,绿意去给杜若锦端来饭菜,一边服侍杜若锦用饭,一边将府里的事一一说给她听。

    文谦的女儿一直哭闹不已,大夫人带着高良辰去看之时,大夫人明显有一丝不耐,高良辰却小心得将她抱起,不过就是哄了一小会,便见那个婴孩不再哭闹,窝在高良辰的怀里撅嘴挥动小手脚,令人疼惜不已。

    高老太爷给这个小女孩娶了名字,高惜人,杜若锦揣摩高老太爷娶这个名字的意思,不过就是要告诉大家,要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亲人,另外还有一层意思,便是要说要疼惜高笔锋的这个遗腹子。

    高美景还没有从祠堂里放出来,二夫人终是忍不住去求了高步青,却被大夫人训斥了回来。在二夫人的哭闹下,高纸渲还去老太爷的房中给高美景求过情,可是高步青咬着牙硬是将高老太爷的命令罔顾,声称,这次一定要给高美景一点教训,否则将来犯了事,受的苦头绝不止这些。

    杜若锦也经常去笔锋堂看望高惜人,只不过越发有些惊疑起来,文谦在见到高良辰之时总是不由自主得紧张不安,却带着跃跃欲试的神色。而高良辰对待高惜人的态度更是令人生疑,简直就要掏出心窝子来对待她,满是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