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铁马秋风乱入诗 > 第四十五回 十四
    许多人感动得呜咽起来,有些人不住地擦鼻涕,抹眼泪。刘吉也有些动容,又叹息道:“我很明白你们的心情。纵然是主张出去投降的人,对我来说也是多年共患难、有恩情的,你们出去投降也是迫不得已啊。究竟哪些人已经决定投降,不妨都说明白,有的还没有拿定主意的,也要趁着现在赶紧拿定主意。刘漫天的使者过来说话吧。”

    众人散去,各归岗位。那二十多个刘漫天派来的使者立刻围了过来,听刘吉开出价码。

    刘吉说道:“我有三个条款希望你们遵从照办:第一,投降的人,不管地位高低,不许杀戮;第二,随身带的财物,不许没收抢走;第三,带出去的一家老小,一律保护。倘若你们不能照此三条来办,我们就要同他们血战到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任何人都不可能再说出降的话。”

    那二十多个使者纷纷说道:“所提各款,都容易办到。只是我们不能最后做主,需要回去禀明主帅,黄昏以前再派人来传话。”

    日暮时分,刘漫天又派过来了二十来个亲随,说刘漫天向上禀报后,经过层层转禀,才有了回信。高阳镇守使司主帅完全允准。出降的人可现在就跟着使者下山。

    夜色四合之时,刘吉在白塔下摆了筵席,除却夜间警戒的,几乎所有人都被请来赴宴。

    刘吉端着一个大海碗,站起来说道:“我们今日之宴,虽然没有多的菜,肉是杀的两匹马,酒也没有,只好以水相待。但这是我们在一起举行的最后一次酒宴。吃过这一顿后,该走的就要走了,留下的一心一意固守光山,同敌人血战到底。不管走或不走的,我们都是亲人,不要以仇人的眼光相看。”

    说到这里,他自己禁不住落下泪来,全场不由得一片号啕,连那个素不相识的小丫头也哭了。虽然酒宴继续进行,可是不断地有低声抽泣之声。席面上笼罩着悲壮的气氛。

    酒宴之后,出降的人准备动身了。许多人前来向刘吉辞行。刘吉没有说什么话。那些跪在地下的人又一次痛哭起来,其中有些人表示坚决不再走了。使者检点降人,才发现出降的人很少,失望之余也有几分不解,觉得这些愚民放着活路不走,偏偏要一心求死,真是不可理喻——既然如此,那就用刀枪来说话吧!

    夜色深沉,山上山下喧嚣了一日,此刻都归于沉寂。只有晚来的西北风,贴着林梢刮过的时候,发出凄厉尖锐的呼啸,惊起山间几只鸟雀,“呀呀”叫着划破苍穹,一直扑向天边那一弯残月。

    经历一天激战的北府兵们并不敢松懈,他们又在寨墙前面重新挖了壕沟,设置了鹿角,一直忙碌到半夜才三五成群,都在山顶的乱石间或卧或坐地打着瞌睡。刘吉此刻毫无睡意,他沿着用砖石和泥土夯就的寨墙缓缓地巡视,前面有人在“咿咿呀呀”地哼着小曲儿。

    刘吉抬头,循声来看,是晌午化解危机的那一个小丫头独自一人坐在了那半人多高的寨墙上面,晃荡着两条纤细的腿儿,娇喉婉转仿佛乳燕初啼,叫人顿有月朗风清,心旷神怡之感。

    刘吉走上前来听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说妹子啊,你这唱的是啥啊?什么‘蛋几宁施,各必踢米’的?”

    小丫头也跟着他“哎呦”一声,坐在那里猫着腰儿,笑了起来:“这是我们岭南的民歌,怪不得你听不懂。我唱的是‘但尽人事,各凭天命’啦。”

    刘吉好奇道:“哦?你是岭南人,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女孩子把脑瓜儿“咕咚”歪在一旁,看着他说道:“老哥哥这是又要探我的底细……”

    刘吉咧开嘴巴,露出一对儿长歪了的黄板牙,笑道:“妹子你也得谅解老哥的苦衷呐。咱们素未相识,我甚至连妹子怎么混进来的都不清楚,要是搁在平常也就算了。可今日今时,我不能不以小心谨慎为上啊。”

    小丫头抓了一下自己的发髻,说道:“你放心,我绝没有什么恶意,来这里绝不掺和杀人的事情,只是帮忙照顾一下你们的伤员病号。要是心怀不轨,今儿白天我也不会跟你们出头调解了,看着你们自相残杀也就是了。”

    刘吉转念一想,觉得她说的也在理,但心中的疑问解不开,实在难受至极。于是,他把口风一转,又接着问道:“那么,你来这里干什么的?不会是自带干粮,到这里帮我们打仗杀人的吧?”

    女孩子的嘴角现出一抹浅笑,脑瓜儿昂起来,说道:“你想这样认为也可以啊,我倒没啥意见……哎,等一会儿仗打完了,你可得记住给我请功哟。”

    就眼下这种绝境,亏她还能说出这样的俏皮话来。刘吉给她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给逗乐了,又看她是一身素服,愈发觉得小丫头不简单。他嘿嘿地笑了几声,说道:“妹子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妹子要是来这里找个什么人,还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牵扯到马步军衙门的,我或许可以帮一下忙。”

    “你?”小丫头转过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了刘吉好一阵,莹然一笑:“我看还是等你们打完这一仗再说吧。明天必然是有一场恶仗打的。呵,我这个人活到现在似乎总与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脱不开关系。可是,每一次兵燹战乱,我都能在亲眼目睹了人世间一切惨剧以后,幸存下来。直到现在已经对这些生离死别毫无感觉了,这……或许就是一个人的成长吧。”她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眸子渐渐暗淡下来,脸上那一抹笑意也泛出一丝苦涩。

    刘吉从她的话中似乎捉摸到了她的一点身世,但这个时候小丫头皓首一垂又不说话了,也就无可奈何,只得劝她道:“妹子啊,我替你说一句话,你是一个外人,这里的两军厮杀,任是谁胜谁败,跟你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打仗的事情很难说,如今胡儿子连番胜利,我们是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军心也开始散了。万一刘漫天来攻,你何必在此地受惊呢?我看你还是现在下山比较稳妥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