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如墨汁,沉沉浮浮,杂糅着世间的爱与恨。李敢危在旦夕,他闭上了眼睛,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吴猛,面带微笑!马福怔在原地,这一切发生大快了!他活了几十年,从未见过这么凶险的事,双脚仿佛被钉住,再也挪不动半分!
说时迟,那时快。一缕轻微的破空之声,嗡鸣着飞来,仿佛长了眼睛,不偏不倚,正射在刘张的剑刃上,刘张虎口一震,急忙用力攥住!然而,劲道十足,刘张如何攥得住?叮铛一声,剑掉落在地。刘张双手空空,僵在半空,不知是进是退,惶然不已!
顿了片刻,刘张望着夜色,长叹一声,心想:“再不走,恐怕自取其辱了!唉,耿恭手下,猛士如云啊。”一时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也不管李敢,茫然向前,拾起了剑,飞身上马,双腿一夹,马如离弦之箭,冲进了无穷的黑暗里,瞬间没了踪影。
马福缓过神来,忙过来扶住李敢:“李爷,你真是太厉害了,眨眼之间,就斗走了下博侯刘张!这刘张,和大老爷是拜把子兄弟呢,我见过他舞剑,也是本领高强……”
“放屁!输了就是输了!有什么好讲的。哼,不过,若不是老子下午斗了一场,又喝了酒,这老头,又算个鸟!”说完,李敢仰起头,冲着内堂,大声喊道:“范羌,范羌,是你射的箭吗?”
静夜无声,范羌没有回应,倒是耿恭走了出来,问:“敢弟,我听到了打斗声,怎么回事?”又见了李敢脚上淌血,大惊:“敢弟,你又和谁打了起来?”
李敢吓了一跳,忙道:“哥哥,这是旧伤啊,半夜三更的,和谁打斗?谁愿陪我打?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忙向马福使了使眼色,马福忙道:“少爷,我们在这里喝酒,李爷正着西域征战的事,他兴致高,讲着讲着,起身打了一通拳,这不,伤口迸裂了。”
“是的,是的,打了一通拳,伤口又破了,又破了……李敢的头如鸡啄米一般。耿恭望着了望黑夜,似乎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随风传来,侧耳听时,又慢慢消失不见了。耿恭叹息一声,又回到内堂。
刘张碰了一鼻子灰,狼狈奔回。快马如飞,冷风如刀,刘张在无边的黑暗里恨恨不已,又忧心忡忡,万一耿恭知道他父亲的死因,那该如何?到得府上,他铁青着脸,跃下马,问:“刘坷、刘青、刘永、刘雄呢?”
仆人躬身,小心答道:“老爷,只刘雄在府,其他三位少爷,清早出去了,至今还没回。”刘张哼了一声,道:“这些畜牲,一天到晚,只知倚红抱绿,混迹在烟花柳色里,总有一天,吃饭的家伙,会被别人砍去!”
骂了一阵,刘张道:“将刘雄唤来!”说完,刘张气呼呼地进了大厅,一个人坐着,只觉冷冷清清。过了一会儿,刘雄衣衫不整,慌慌张张地走来。刘张一见他肥头大耳的样子,顿时愤怒不已,挥手斥道:“滚滚滚!”刘雄吓了一跳,手足无措,拖着胖乎乎的大腿,气喘吁吁地走了。
刘张倒在椅子上,心里绝望:“他们兄弟四人,一个比一个无能!倘若有一人能够争气,继我爵位,我死也瞑目了。唉,刘家不幸,刘家不幸啊!这些高楼,这些珠宝,那几个败家子,如何守得住?迟早都是别人的!”愁无可解,刘张干脆唤来歌姬,一边饮着闷酒,一边看着那疯狂扭动的腰肢。
红颜如花,愁绪惭散。忽然,外面传来“哈哈哈”的大笑声,在四下静寂的夜里尤为刺耳。刘张放下酒杯,扭头四望,大声吼道:“是谁?”
“如此深夜,刘将军还在饮酒作乐,兴致勃勃,真是快意人生呐!”
刘张一惊,站了起来,道:“国舅爷,这么晚了,还亲临敝府,究竟有何贵干呢?”来者正是马防,他毫不客气,拉过椅子,坐在刘张身旁,低声道:“刘将军,贵府歌姬都是天姿国色啊!尤其中间那个,前凸后翘,肤如白脂,真是绝色中的绝色,刘将军真是艳福不浅哇。”
刘张抚着白须,笑道:“原来国舅爷也是同道中人啊!你深夜到此,不会是来与我谈论女人吧!”
马防嘿嘿一笑,道:“刘将军兴致虽高,但脸上仍有愁容,马某不才,可否猜上一猜!”马防略略一思,微微笑道:“将军莫非深夜去了耿府,然后受了冷遇,是不是?”
刘张一愣,杯子举在半空,蓦然停住,愕道:“国舅爷如何知道?”他一扬手,歌姬弯腰徐徐退了下去。
马防微微一笑:“耿恭百战归来,炙手可热,世人皆视为大汉军魂。我等虽再三阻拦,皇上仍封其为骑都尉,满朝文武,多为趋势附势者,当然连夜拜访。我刚至你府上,见你的马混身是汗,缰绳未拴,将军自是外出了。至于去了哪里,嘿嘿,这还用问吗?”
刘张暗自心惊:“这马防实在太聪明了!”脸上却不动声色,缓缓道:“去了又何妨?”
马防脸色一变,冷笑道:“我只是不解,将军是耿恭的杀父仇人,为何要送上门去,自取其辱?”
刘张怒道:“我没有杀耿广!”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耿广救你,你突出重围,却畏战奔逃,致耿广战死!哼,你以为,耿恭知道了,会放过你吗?耳边火,弓未长;兄与弟,却远扬!”
刘张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脸红一阵,白一阵。突然,他软了下来,叹息道:“国舅爷所言,我怎么不知道呢?如今耿恭功成回国,皇上待遇甚隆,耿家固若金汤,要撼动他,恐怕比撼山还难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