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锦衣柱国 > 第十四章 藏拙装傻
    王素素又急又气,指着袁彬脸有点发白。

    她和袁彬的出身差不多,都是军户出身,不同的是,她爹是总旗,勉强算是武官,武官与普通军户的眼界阅历不同,王总旗多多少少能听到一些来自上面的零星消息,对官场的认识比袁忠多一些,同样的,王素素对官场的认识自然比袁彬多一些。

    同样一件事,袁彬做出来觉得无所谓,但王素素想得比他深远,便觉得隐患重重。

    “厂卫坐探必须如实往上禀报,文官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不能有一丝一毫隐瞒,因为监视那些文官的不止你一人,吏部衙门里,你这个坐探是摆在明面上的,暗地里厂卫密探无数,可能是某个不起眼的杂役,可能是某个厨子,也可能是门口值守的兵丁,文官们说的话他们报上去了,而你在场的情况下没报,上面若追究下来,知道你是什么下场么?”王素素急得跺脚。

    袁彬神情平静地点头:“知道,轻则被斥责,重则被拿入诏狱问罪。”

    “知道你还敢收文官的钱隐瞒不报!”王素素怒道。

    袁彬悠悠地道:“你知道吏部衙门里面是什么样子么?”

    “原本我以为如你所言,厂卫对文官们监视甚严,可是我却从里面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袁彬叹道:“厂卫也好,吏部也好,其实都如同筛子一般处处漏风,大家已习惯了用钱财解决问题,而我,恰好遇到了这么一桩。当然,我不标榜自己多么高尚,事实上这十两银子我拿了,我与那些贪官和厂卫没区别,拿了银子给别人消灾,这是本分,那两位文官付出了十两银子的代价,保住的却可能是自己和全家老小的性命,在我看来,我没做错什么,那两位文官也没做错什么。”

    王素素沉默了,她见过和听过的官场阅历比袁彬稍强,但袁彬毕竟是男人,对官场有种大局上的把握,这一点是女人天生无法做到的,袁彬的这番话她其实也不明白对或错,但至少她的反应没有刚才那么激烈了。

    沉默许久,王素素叹道:“若是有第四个人听到了那两位文官的私下议论,厂卫必会追究,那时你该如何自处?”

    袁彬笑道:“厂卫并非铁板一块,事实上里面的漏洞很多,东厂坐探是一个姓陈的太监,他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几年他听过的大逆不道的议论多了,他也没报上去,最后成了他讹诈别人的筹码,我偶尔为之,并不为过。”

    看着王素素担忧的神情,袁彬深深地道:“进了锦衣卫,我袁彬已非当初的正东坊无赖,而且我也长大了,识得利害进退,我不愿像我爹那样碌碌无为终老,终归要做出点事情,安身立命也好,飞黄腾达也好,我不能重走我爹的老路,相信我,遇到任何危机我会冷静化解,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弱。”

    王素素担忧的神情稍缓,鼻子一皱,嗤笑道:“你强在哪里?证明给我看看。”

    “我的强,不在拳脚,而在临机。”

    王素素哼了哼,道:“我可睁大眼睛看着,以后闯了祸可别在我爹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情,你这性子闯出来的祸,怕是我爹也保不住你。”

    掂了掂手中的十两银子,王素素道:“银子我先帮你保管,省得你乱花,将来你若有正经用处与我说,一文钱不少你的。”

    袁彬急了:“我耗了半天唾沫,你怎么还是抢走了我的银子?”

    王素素眼睛一眯:“抢?”

    袁彬一滞,接着跺脚气道:“不然是什么?窃?劫?你教教我,你现在这种行径我能换个怎样温和好听的词儿让你听得舒服?”

    王素素噗嗤一笑,接着板着俏脸思索片刻,缓缓道:“我也想不出好词儿,嗯,那就这样吧,我就是抢你了,怎样?”

    袁彬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良久,点了点头:“王素素,你是我见过的最讲道理的女人,等着,我马上就娶你过门,咱们这辈子同归于尽!”

    …………

    第二天入吏部衙门,前庭遇到了昨日的两位文官胡进和赵俭,二人穿着官服,但神情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倨傲了,袁彬按官场礼仪朝二人抱拳行礼,二人浑身一颤,有种还礼的冲动,还好克制住了,却也朝袁彬客气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脸上闪过一丝忐忑的微笑。

    袁彬不以为意,昨日既然收了他们的钱,事情便算是彻底揭过去了,银货两讫互不相欠,大家不熟,其实没必要那么客气的。

    跨进吏部大堂,官员们还没散朝,大堂内只坐着东厂陈公公一人。

    袁彬暗叹口气,照例抱拳行礼。反正整个吏部衙门里,除了守门的军士和杂役外,就数他地位最低,见人就得矮一头。

    陈公公脸上永远带着一副不阴不阳的笑,仿佛随身携带了一样武器似的,遇到的人不同,这件武器的效用也不同,比如遇到上官,笑容便是谦卑讨好的,遇到下级,笑容便是倨傲清冷的,若是遇到仇人,笑容里可就藏着刀了。

    以袁彬如今的功力,实在看不出此刻陈公公对他的笑容属于什么性质,总觉得这死太监笑得很瘆人,像被一条毒蛇盯上似的,让人直冒鸡皮疙瘩。

    “陈公公今日来得早呀。”袁彬主动打招呼。

    陈公公哼了哼,道:“咱们东厂的爷们儿心里时刻惦记着江山社稷,事事以精忠报国的岳武穆为榜样,坐探之职是为帝王耳目,自然要来得早。”

    袁彬听得胃里直冒酸水,一帮子生理残缺雏鸟离巢的太监,活着的意义便是残害忠良欺凌百姓,他们的偶像居然是民族英雄岳飞,也不知岳武穆英灵有知会不会炸坟跳出来杀他们个干干净净……

    “陈公公心忧天下,标下佩服。”袁彬强挤出笑脸奉承道。

    陈公公斜瞥了他一眼,道:“袁校尉琢磨了一晚上,可曾琢磨出如何在吏部捞钱的门道了?”

    袁彬笑道:“标下愚钝,委实想不出半点门道,还请陈公公指点迷津。”

    陈公公大笑,笑声尖利难听。

    “罢了,杂家也不卖关子了,往后这吏部还需要你我同心协力办差,今日便教你开个眼界。”

    说完陈公公拍了拍掌,一名杂役出现在堂外廊下恭立。

    “去将文选司宋主事叫来。”陈公公冷冷地道。

    没过多久,一名三十多岁面貌颇为英俊的文官走进大堂,文官的相貌很是正派,一副铁面无私的正义模样,然而此刻身躯却微微躬着,步履都带着几分惴惴不安,进了大堂见到陈公公,这位宋主事更是失魂落魄,竟然主动向陈公公行礼。

    “下官拜见……”

    话没说完,陈公公笑眯眯地摆手道:“宋主事莫多礼,你是堂堂的正统二年的进士,与我这宫闱内官行礼是乱了规矩。”

    宋主事强笑,也顺势直起了身,伸手朝怀里一掏,掏出一个黑色的小布袋,正要递给陈公公,转眼瞅见旁边默不出声的袁彬,神情不由迟疑起来。

    陈公公看出他的犹疑,笑道:“无妨,袁校尉也是吏部坐探,这事儿迟早瞒不住他,不如大方点。”

    宋主事只好捧着小布袋递给陈公公,陈公公接过,当着袁彬的面打开布袋,里面叮当作响,翘起兰花指一拈,从里面拈出一锭雪白的五两制官银,朝袁彬得意地一笑。

    袁彬吃了一惊,看这布袋的形状,若全都是银子的话,估摸得有三四十两。这年头物价很低,一两银子可购两石大米,三四十两银子足够一个中产人家一整年的开销了。

    至于这位宋主事为何主动给陈公公送银子,袁彬此刻大致明白了。大抵跟昨日自己的遭遇一样,必然是这位主事有什么把柄拿捏在陈公公手里,陈公公跟袁彬一样没有上报,而是选择隐瞒下来,借此事敲诈宋主事。

    随手一送便是三四十两,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吏部主事送的,若是这吏部衙门里有十位文官被陈公公拿了把柄,光是靠这个吏部衙门陈公公都发财了。

    宋主事送完了银子,一句话也不说,朝陈公公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大堂内只剩下袁彬和陈公公二人,陈公公手里掂着银子,笑眯眯地望向袁彬。

    “袁校尉,这回可看明白了?”

    袁彬眨了眨眼,决定继续装傻:“呃,恕标下愚钝,我还是没太明白……”

    陈公公叹气:“袁校尉,莫怪杂家说话耿直,你这官场的悟性可委实不够呀。”

    袁彬笑道:“还得向陈公公多学习,以后望公公不吝赐教点拨,下官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