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王素素的亲事是袁彬的一块心病。
青梅竹马的感情听起来很美妙，事实上当真有一位青梅竹马站在面前时，观感不一定很美。
试想一位异性，打从她光着屁股挂着屁帘子时就认识，你见过她咧嘴大哭的模样，见过她吸溜着鼻涕甚至还吃过鼻涕的样子，见过她尿床剔牙抠脚打嗝的样子，甚至你还知道她放的屁是啥味道，可以说，从小到大，她最丑最狼狈最恶心的样子你都见过，然后，这位异性长大了，出落得如花似玉亭亭玉立，那么问题来了，你看见这位如花似玉的美女时，敢拍着胸脯说早已忘记她小时候吃鼻涕尿床抠脚的样子了？
尤其是，这位青梅竹马对你还那么凶，动辄便一顿拳脚，悲哀的是，你竟然打不过她，每次只能老老实实双手抱头挨捶，这样一位青梅竹马，你愿意娶她么？
袁彬不愿娶，王素素长得再漂亮都不想娶，他比谁都清楚王素素那张美丽的面孔下隐藏着怎样凶残的本质，如果想活得久一点，最好不要跟青梅竹马扯上夫妻关系，大家这么熟了，余生放过彼此，不要互相祸害了。
心情不是很好，与王素素的婚事令袁彬头疼，脑子里不由自主回忆起王素素小时候吃鼻涕尿床嚎啕大哭的模样，那些久远而熟悉的画面怎么都挥散不去。
明日是朝臣休沐的日子，接下来两天都不必去吏部，袁彬离开家，决定叫上铁符出门买醉。
现在的袁彬可不差钱了，袁家的日子瞬间就迈进了小康，正朝富豪的方向健步如飞。
发小铁符却仍如以前一样穷得叮当响，袁彬找到铁符时，他正翘着腿坐在街前一家暗娼的门口，与一位面容中庸的娼妇调笑。
从小到大，从幼儿牙牙学语到少年情窦初开，袁彬与铁符都混迹在这条街上，可以说，对这条烂街的了解，连巡城的兵马司官兵都不如他们。这些年街面上的商铺娼馆如流水般来了走，走了来，袁彬和铁符却如铁打的营盘似的，牢牢扎根在这条烂街上。
少年知好色而慕少艾，以前袁彬和铁符对街上那些娼妇可谓垂涎已久，无奈那时囊中羞涩，臊于登门寻欢。不得不说，袁彬和铁符还是有许多优点的，他们知道那些娼妇皆是苦命女子，在这纷乱的世道里别无谋生之长，只能靠身体换生计，袁彬和铁符在这条街上混得再霸道，亦从来没有吃过霸王鸡，遇到顺眼的娼妇，口花花调戏几句，换来娼妇们一阵放荡的笑骂，二人已是心满意足，乘兴而归。
此刻铁符便坐在一家娼馆的门口，口沫横溅地与一位娼妇调笑着，话题都是带荤腥的，娼妇被铁符调戏得脸颊泛红，掩着小嘴儿咯咯笑个不停，不时狠狠啐一口，咒骂几句粗俗的俚话，荤话说得过分了，也举起小拳拳狠狠捶铁符几下，笑着骂着闹着，娼妇也不见走开，显然心里还是很乐意跟铁符聊天的。
袁彬走到铁符身后，娼妇脸色变了变，接着堆起了笑脸。
“呀，这不是袁家的公子么？可有日子没见着您了，听说您袭了袁老爷的职，进了锦衣卫，往后可别为难奴家呀……”娼妇朝袁彬抛了一记媚眼儿。
袁彬嘿嘿一笑：“你别为难我才是，瞧你那媚眼儿一飞，我的魂儿都丢了一半……”
娼妇掩嘴笑道：“袁公子可抬举奴家了，奴家蒲柳之姿，怎入得袁公子的法眼，奴家在这街面上做买卖三四年了，每月给锦衣卫交的平安银子可没短少过，往后若奴家遇到难处，袁公子可得帮奴家出头呀。”
袁彬笑道：“谁收了你的平安银子，你找谁出头去，不过大家都是多年的街坊了，若被我遇见不平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的，你是叫，呃，叫什么来着？”
娼妇急忙道：“奴家本姓严，山东人氏，花名芳姑……”
袁彬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朝铁符努了努下巴，铁符会意，却朝袁彬挤了挤眼。
多年的兄弟，应该说彼此默契十足，但此刻铁符的眼神却令袁彬糊涂了，完全接收不到对方的意图。
将铁符拽到一边，袁彬沉声道：“是你飘了还是我扛不动刀了？刚才那眼神啥意思？”
铁符嘿嘿一笑，神情有点赧然：“呃，听说你最近发达了……”
袁彬嗯了一声，道：“不算发达，但日子比以前好过些了，省略那些废话，告诉我，你想干嘛？”
铁符朝严芳姑远远看了一眼，挠头憨笑道：“那位严姑娘，我挺喜欢的……”
“然后呢？”
铁符脸色黑里泛着红，期期艾艾半晌，挣扎着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我想睡她，但没钱……”
“懂了，刚才那么丑陋的一记眼神原来是这意思……”袁彬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大约二两的样子递给铁符。
铁符接过，惊喜道：“暂时没钱还你，待我明年袭了我爹的职入了锦衣卫，有了俸禄和油水再还你。”
袁彬嗤笑：“傻不愣登的，还想有油水，行了吧，咱们兄弟的账不必算得那么清楚，我的就是你的，没指望你还……赶紧进去办事，办完陪我喝酒去，我在外面等你，快点。”
“哎！”铁符揣着银子，迈着愉悦的脚步跑到严芳姑面前，在严芳姑愕然的目光下，铁符忽然双手一伸，将她打横抱起，然后一脚踹开她的屋门。
严芳姑大惊：“你疯了！”
铁符的声音远远飘来，透着一股子剽悍和憨傻：“我今儿要睡你！就要睡你！谁说话都不好使！”
哐！
大门关上，严芳姑的惊叫声和笑骂声从门缝里透出来，接着便没了声息……
袁彬坐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底下，使劲揉着脸，喃喃叹道：“这叫什么事儿呀，我一脑门儿的麻烦，还要解决跟一个泼妇的婚事，我最好的兄弟却拿着我的钱，沉醉在温柔乡……”
脸颊狠狠抽搐了几下，袁彬的神情愈发嫉恨了：“尤其是，我至今还是童男身，凭什么是他进去而我在外面等着？这不对呀！”
越想越觉得悲从中来，袁彬顿时觉得人间不值得。
坐了没多久，大门打开，铁符一脸满足的笑容慢慢走了出来，边走边整理着衣襟。
袁彬冷哼，默默算了算时间，发现铁符办事可谓疾若闪电，袁彬的心情这才好了许多。
“完事了？”袁彬斜瞥着他，语气不善。
铁符憨傻点头，笑得咧开大嘴：“完事了，告诉你，女人的滋味真是……啧啧，以前这一二十年白活了！”
“这么快你居然尝得出滋味？”
铁符一愣，露出羞赧之色：“那啥……第一次嘛，难免操之过急，咦？‘操之过急’这个成语用得很妙呀，我是怎么想出来的？”
袁彬摆摆手：“行了，走，现在该你陪我了，找个酒肆喝酒去，今日不醉不归！”
铁符迟疑了一下，道：“呃，咱们为何喝酒？”
“不为什么，最近有钱了，突然想败家，行不行？”袁彬瞪着铁符道。
…………
败家的感觉真不错，以前过得苦哈哈的他，今日带着铁符进了东城最贵的一家酒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两坛最贵的花雕，和一桌子大鱼大肉。
二人也不多话，酒菜上来后便埋头吃喝，秋风扫落叶般将桌上的菜扫完一半，二人的节奏这才慢了下来，各自端着酒碗开始喝酒。
你一碗我一碗，不知不觉七分酒意上头，袁彬忽然觉得此刻充满了勇气，王素素算个屁，她爹算个屁，小爷不想娶他闺女就不娶，有本事把小爷从锦衣卫里开革出去，天下之大，大丈夫何处不能安身立命？
嗯，决定了，待会儿喝完酒就去王家，义正严辞地告诉王总旗，你家闺女小爷不娶了！谁爱娶谁娶去！
打定主意后，袁彬顿觉心情爽朗了许多，莫名地开心起来。
铁符却一直揣着糊涂，陪着袁彬喝闷酒，此刻他也喝得五迷三道了，抬起醉醺醺的眼眸问道：“兄弟，今儿这顿酒喝得我糊里糊涂，你好歹说个原由呀，不管遇到什么事，咱们兄弟齐心携手，还怕闯不过去？”
袁彬笑道：“好，告诉你原由，我决定退亲了。”
铁符使劲眨了眨醉眼，道：“退谁的亲？”
接着一惊，铁符愕然道：“退王家的亲？你不娶王素素了？”
“对，不娶了！”
铁符八分酒意醒了六分，身子立马挺直了，下意识脱口道：“不行，你必须娶她！”
袁彬皱眉，眼睛眯了起来，很危险的信号：“说说理由，我为何要娶她？说不出理由，我抽死你。”
铁符苦着脸道：“你若退了亲，王素素岂不是没下家了？她爹罪恶的双眼怕是会盯上我，说不定要跟我家结亲，我这没招谁没惹谁的，平白无故祸从天降，命怎么就那么苦啊……你行行好，赶紧娶了她吧，就当放我一条生路。”
袁彬仰天长叹：“你我真是……兄弟情深啊！”
二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此时窗外忽然传出一声阴恻恻的冷笑。
“你们把本姑娘当球似的踢来踢去，找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