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擎双手紧握，青筋暴起，他恨自己无能，更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痛苦。
他忽然明白，这场催眠，不只是令顾小影情绪濒临崩溃，更是对他的莫大挑战。
庄慕陵一边小心控制顾小影，一边还要照顾裴擎的情绪，递了个眼神过去。
裴擎心领神会，当即半蹲在顾小影身边，双手虚虚握住了她的柔软小手，像是怕会惊醒她似得，动作轻柔如羽毛。
催眠状态的的顾小影，只觉得有一股熟悉心安的气息笼下来，平复她的恐慌与痛苦。
“你看到了什么？”
庄慕陵的问话，还在继续。
“我……我看到……不，没有……我没有……”
“你看到了。”庄慕陵嗓音冷的像冰，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令她无可抗拒，“说出来，说你看到了什么。”
裴擎只感觉自己握住的小手狠狠一颤，软皮沙发上的她，娇躯如同寒风下的树叶瑟瑟颤抖，呼吸急促，脸色发白，像是下一秒就会募然跳起来逃跑。
手掌，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些，因为太用力克制自己，裴擎受伤的手臂又开始开裂，鲜血沁湿纱布。
空气中，血腥气越发浓烈。
幻境越发真实，鲜血的灼热像火，落在肌肤上烫出一连串泡，眼前是粘腻的血红，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鲜血浸泡。
“我不知道，好多血。”
顾小影慌慌张张的回答，却似是突然连贯了，声音也大了许多。
庄慕陵知道，最关键的时候到了。
两个男人彼此了解，相互一个眼神便懂对方心意。
裴擎握住她的手掌，越发用了力，似乎这样，便能将她从噩梦深渊中拉出来。
“顾小影，你看看清楚，说出来，把你看到的全部说出来。”
近乎命令般的口吻，重重压力袭来，现实与梦魇交织，一刹间天地旋转，时间仿佛停止。
再听不到尖叫声，也看不到那些血肉纷飞，短暂的黑暗中一张脸逐渐清晰。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狰狞而凶狠，那双眼睛泛着红光如同野兽一般，恶狠狠盯住她。
那一瞬间，她心跳骤停，仿佛自己也已变成了一具尸体，呆呆的，木木的，却将对方的神情细微变化，看的分毫不差。
但下一秒，男人眼中的凶光消失，转而变成老实巴交的普通人模样，他看着血泊中面目全非的‘顾小影’，满怀悔恨与歉疚，吐出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想杀你，但我会把命赔给你。”
现实中，顾小影一字一句重复着梦魇里听到的那一句，而那张脸却彻底的定格在脑海，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不断拉长回放。
庄慕陵又开始倒数，坚决有力的命令：“三，二，一，睡。”
随着‘睡’字出口，软皮沙发上打着摆子缩成一团的顾小影身子狠狠一震，如同提线木偶断了线，骤然摔落成松散零碎。
仓皇急促的呼吸瞬间平稳，只是眼角还挂着泪珠斑斑，像是噩梦尽去，重回平静深梦。
裴擎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她因为出汗紧贴在额头的细软发丝，也抹去她眼角温热的泪珠。
动作极轻极慢，仿佛稍稍用力，她就会消失。
庄慕陵全副紧绷的精神也在这一刻骤然松懈，后背湿了一层汗，整个人如同跑完一场马拉松，大口喘息。
裴擎眸光含忧：“她怎样？”
“没事了，还好你在，否则催眠不会这么成功。”庄慕陵伸了伸近乎僵硬的四肢，“她至少会睡一夜，你好好陪她。”
他不是没看见裴擎又崩裂的伤口，只是这个时候，但凡裴擎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放下顾小影。
再说这人恢复力远超常人，流点血死不了人。
“我可以陪她？”裴擎微怔，怀里的小人呼吸愈发绵长，显然是睡得极沉。
他似乎，不是第一次看到她睡得如此香甜，却是第一次清清楚楚感受到她的轻松，恍若重生。
“我说不行，你肯？”庄慕陵没好气怼了一句，“我去洗个澡，剩下你看着办。”
“等等，她刚才说的，你听到了。”
“听见了，你果然没猜错，那次车祸不是天灾，更不是意外，是人为。”庄慕陵又恢复笑嘻嘻的模样，仿佛没心没肺。
裴擎面色一凛，多了几分杀气。
所谓意外，不过是处心积虑的人祸，从一开始，就有人想要顾小影的命，只不过阴差阳错，死的人是余嫣嫣。
想到顾小影遭遇各种各样危机的时间点，正是在车祸发生后的一周，随后后冒出了个手段凶残的连环杀手，连杀数人后又隐身般消失在k城，遍寻不获。
早已确认，凶手不是方岑曾敬毅收买的人，而顾小影一个女孩子，更不会跟人结仇，以至于对方非要杀她不可。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答案，剩下那个再不可能，也是唯一真实。
尤其是顾小影催眠时说的最后一句，几乎可以肯定，那凶手必然跟余嫣嫣有关。
“庄慕陵，这件事不简单。”
余嫣嫣的人际网，裴擎早就派人查过，却毫无异样，可见对方一早就准备好了脱身之计，算算时间，事情过去快一年了，此刻再想把这人挖出来，不容易。
而裴擎的精力一半被帝都旧事牵扯，另一半则分给了顾小影与裴氏，已然分身乏术，再加上叛徒还未处理，怕打草惊蛇，手下的人能不动最好。
“当心，我会安排人去查，在这之前，你跟顾小影都好好休息，别再折腾我这个医生了。”
彼此都是聪明人，只不过裴擎在商海，庄慕陵则在医术领域，二人各领风骚。
好兄弟的难处，庄慕陵默默看在眼里，故意讨饶般说着话，人已经走了出去，好给他们更多相处时间。
“你只要记得，在顾小影醒之前消失就行，可别栽在温柔乡里起不来。”
他这话一说，绕是裴擎，也经不住脸皮微热。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庄慕陵这医生，离开顾小影后，他基本没睡过一个好觉，只是不需要再像从前一般依靠服药助眠。
不知怎么的，脑海闪过曹岩那小子的一句戏言：‘顾小影就是你的药。’
薄唇泄出丝丝笑意，再不复方才的冷峻，彷如春暖花开般的甜，轻轻覆在她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