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拉皮卡!”半夜溜出去喝酒的伊泽纳尔在清晨回来了, 满身醉意地踉跄进了屋,便去重力敲酷拉皮卡的房门“快出来快出来, 我给你和阿翎带了糖炒栗子哦,虽然是昨晚买的现在完全冷掉了, 不过热一热还是可以吃的哟~!”
“嗝~, 酷拉皮卡,你不是要具象锁链吗?我也给你把锁链带回来了,不要赖床了快起来~~!”天没亮就被酒馆老板赶出来的伊泽纳尔打了一个酒嗝, 却还是举着他昨晚为了下酒买来却没吃完的栗子。伊泽纳尔没轻没重地敲着门, 门内锈了多年的插销很快承受不住他的力量,从门板上掉落。
但在脆弱的门板大敞开之前,另一只手稳稳抵住了门。
“我已经起……啊, 这股味道,你又半夜溜去喝得烂醉了啊, 就不能稍微有点师傅该有的样子吗?”酷拉皮卡扶着门出来,走上走廊的同时将门在身后拉紧“我现在去做早餐, 你也快去洗漱吧,身上的酒气真是熏死人了, 好歹也顾及一下和你同住的我们的感受啊。”
看着伊泽纳尔放下糖炒栗子和锁链后歪歪扭扭地走进浴室, 酷拉皮卡重新转身进屋。
屋子里没亮灯,但清晨的光透进来,在晕染了一室昏暗的屋子搅进几分亮意。光线暧昧不清, 似是晨昏交融时的半明半暗。屋子里的地铺上有个长发的女孩子, 她正撑着手坐起来, 困倦地揉着眼睛,长发从被褥间逶迤到地板上。
“师傅回来了,你也快起床吧,阿翎。”酷拉皮卡帮薄野翎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长发,薄野翎顺势靠在他的颈窝里闭着眼睛缓了缓,才乖乖抱着枕头坐起来。
“早安,酷拉皮卡。”她声音低软地对酷拉皮卡说。
“早。”酷拉皮卡笑了一下,也这么回应。
今天的天气很好,酷拉皮卡拿到锁链后很快开始了自己的修行。他凝神静气地和那根冰冷沉重的锁链呆在一起,用手一遍遍地熟悉那冷硬的轮廓。而这还只是开始,他需要熟悉不仅是锁链的模样,还有材质,重量,以及味道,等他不必细想眼前也能浮现出锁链的一切细节时,他才能开始具象化。
离九月越来越近,可山上的三个人反而一个比一个淡定。
酷拉皮卡熟悉完毕后开始画锁链,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花在锁链上的时间比之前修行念的四大行还要漫长,只是从容不迫地画下一张又一张锁链图。薄野翎从不在酷拉皮卡专注修行的时候出现,她安静收捡好酷拉皮卡落下的纸张,闲来无事也远远地坐在树干上描摹起酷拉皮卡的模样。
薄野翎没学过画,一开始画下的东西只能算幼稚园水平,但画得多了,对于线条的掌握也慢慢变得熟练,画也逐渐像样了许多。她用酷拉皮卡用过的纸张,在反面作画,画完后完全统一收捡起来。酷拉皮卡画了多少条锁链,她就画了多少个酷拉皮卡。
一切的努力都没有被辜负,酷拉皮卡不再参照锁链也能画完三千多张图后,他感觉到了随时存在于身边的锁链。响动,质量,触感,在日复一日练习着缠与练的时间里变得越发明显,然后终于有一天,锁链依照他的意识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那个时候薄野翎还在厨房里煮浓汤,酷拉皮卡开始专注于具象锁链后,她接过了大部分家务。但有小动物们帮她,所以也都花不了太长时间。那个时候薄野翎正在计算辅料,洗碗槽旁的窗台上就落了几只鸟,告诉了她酷拉皮卡修行完成的消息。
薄野翎高兴于酷拉皮卡日夜不休的修行有了结果,伸手捞了一点粟米给小鸟们。
酷拉皮卡是和伊泽纳尔一起回来的,天边飞过一只乌鸦,酷拉皮卡手上的锁链互相撞击着微响。薄野翎的目光扫过酷拉皮卡的手,沿着萦绕在对方身上的气的痕迹,攀爬到了酷拉皮卡的胸口。她看着看着,忽然眼睛里的高兴就消失了。
伊泽纳尔招呼薄野翎过来给酷拉皮卡的锁链起名字,说是在战斗中高喊出招式的名字很帅。
“首先就拇指开始吧,这个的能力是治愈对吗?”伊泽纳尔看起来对起名字这件事很有兴趣,严肃认真地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才一脸得意地开口“就叫‘疼痛啊,疼痛啊,飞走吧’链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明了?”
“……明了是有,简单并没有感觉到。”酷拉皮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没有吗?”伊泽纳尔相当喜欢这个名字的样子“听起来很可爱啊!”
“……”酷拉皮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就开个玩笑嘛,一定要这么严肃吗?酷拉皮卡你就是这点一点都不招人喜欢啦!”伊泽纳尔气鼓鼓地说着“对吧,阿翎?”
薄野翎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酷拉皮卡的手,伸手指向食指“那这个呢?这个的能力?”
“那是,掠夺之链……”
薄野翎没有等酷拉皮卡的详细解说,继续指向中指“这个呢?”
“束缚之链。”
“这个?”
“追魂。”
“这个。”
“戒律。”
“代价呢?”在问完最后一根手指时,薄野翎忽然抬头看向酷拉皮卡。她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眼神也是稚子般的干净澄澈,仿佛只是单纯的好奇,但看着看着,她眼睛里忽然就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东西,像是难过,又像是悲悯。薄野翎看着一下停了声音的酷拉皮卡,又重复了一遍“那代价呢?”
伊泽纳尔好似发现了气氛有点不对,端起饭碗就打着哈哈跑了路,客厅里顿时只剩下酷拉皮卡和薄野翎。
空气安静了许久,好似蔓延开无边无际的沉默。
“酷拉皮卡。”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薄野翎忽然开口说道“你能帮我保管一样东西吗?”
这个话题转得有些快,但还是让无法回答前一个话题的酷拉皮卡赶快跟了上来“什么……什么东西?”
“是我很重要的东西,是我母亲给我的,最珍贵的东西。”薄野翎看着酷拉皮卡“替我保管吧,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有些不解,他和薄野翎一起流浪了五年,自然知道薄野翎身上重要的东西除了一根贴身存放的发带外便无其他。但薄野翎既然这么说,他也就点头“好,要我保管多久?”
薄野翎思索了一下“就到,你不再需要它的那天吧。”
客厅里的灯忽闪了一下,随后关闭,不大的黑暗客厅里开始浮现一个个光芒微弱的光粒体,它们围绕在客厅里,如萤火一般游移盘旋在薄野翎身边。薄野翎的长发如在水中漫浮,露出一对小巧的精灵耳。她右手盖在自己的胸口,从心脏牵出一个泛着金色柔光的名字,她双手捧着那个亮晶晶的名字,递给酷拉皮卡“保管它。”
薄野翎从来就不需要酷拉皮卡的解释,他在想什么她都懂。她看着酷拉皮卡从一个窟卢塔族的开朗活泼的男孩,到被灭族后一步步变成如今严谨克制的模样,酷拉皮卡经历的一切苦痛和自我折磨她都明白。
酷拉皮卡就算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晚的地狱,没有亲眼看见过父母同胞的血如何流出,他的怨恨也不会被动摇。因为窟卢塔这个字眼已经变成一个守候在故地的孤魂,一直定定地看着他,不让他忘记所有仇恨。所以她不需要问就知道,她知道任何人的劝阻对酷拉皮卡都没用,知道酷拉皮卡为了祭奠死去的族人会愿意堵上性命,当然也知道酷拉皮卡一直想要离开她。
离开她,不连累她,自己去复仇,孤立无援的,放弃一切的。
但薄野翎不会让酷拉皮卡这么去做的,哪怕酷拉妈妈不曾拜托她照顾酷拉皮卡也一样。
而酷拉皮卡也无法真的推开薄野翎。
薄野翎看着自己的名字在酷拉皮卡无所适从的手间隐没,沿着血脉贴在对方的心房上,才微微松了口气“我身上,有两个名字。一个是长辈给我的礼物,不能轻易交给任何人,能给你的就只有这个了。”
周围的光粒体渐渐消失了,薄野翎的长发也柔软地垂下,客厅里的灯再度亮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好似是昙花一现的幻景。
“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好了,要是觉得累了,放弃也没关系。”薄野翎拉开了餐桌边的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准备吃饭,不过又想起什么一样回过头“我还没告诉过你呢,酷拉皮卡,我是个精灵,只不过是个经常被封印住又没什么用的精灵啦。”
“不要露出那副表情啊,我其实很高兴能把我是个精灵这件事告诉你哦。”
“从此以后,我对你而言,不会再有任何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