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睁眼时，嗅到了一丝带着潮意的桂花香。
她以为是梦，却在抬眼时看到飘入窗内的细雨。
——下雨了。
她探出一只久不见阳光而苍白的手，一秒迅速收回。
嘶……真尼玛冷。
*
十九在床上挣扎了小半个小时，等手机响了个百八十次，才胡乱抓了一把头发，爬起来接了。
“姐妹！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我已经站在游戏舱前了！”
三秒沉默后，这喜滋滋的姐们听到从对面传来的一段声线：“啊？”
懒散迷糊……甚至还有点“爱卿有事吗，没事为什么打扰朕休息”的意思？
“……”
吹暮满脑子问号，问得迷思又诚挚：“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什么日子。”
十九打了个哈欠，从床头摸了个小面包，嘴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
这么嘴里嚼着东西，她含含糊糊念出来的句子居然还挺长：“就算你脱单让老子放他妈两百响鞭炮也得先等我吃了早饭。”
妈的说得还挺顺溜。
“……”
吹暮都服了：“你这个逼不是两个月前就对今天《白塔》公测念念不忘么？怎么这会儿跟移情别恋似的给忘了？”
少女穿着睡裙，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听到这话，合上窗的动作一顿，“啊——”了声。
相当的后知后觉。
了然、恍惚，可愣是没点后悔或者想赶紧的意思。
“……”
“得了，算我白兴奋。还有半小时，你给我快点收拾收拾滚上线。”
十九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来着，结果耳边嘀一下就没声了：“……”
没说出来的话吞进肚子，她眼皮一掀，看向房间角落的游戏舱，才终于确定——今天是《白塔》公测。
《白塔》是一款全息游戏。
近些年随着科技发展，以rpg（角色扮演）为主的全息游戏遍地走，《白塔》在其中之一，普通又特殊。
特殊就特殊在——
*
距离开服还有十分钟，十九翻进游戏舱，蓝光一闪，身份识别、常规扫描、舱门关闭等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
折腾了会，她在手动检查前戴上了游戏舱的通用通讯器。
“哟，来了。”好友吹暮一看到十九那个闪着光的名字，原本略带热情的招呼的语气一熄，“你什么时候把你这个非主流颜色给换掉。”
十九闻言扫了一眼自己的名字。
游戏舱登记昵称明明就“十九”两个字，可也就两个字，老年玫瑰红炫紫暗蓝柠檬黄从第一笔蔓延到最后一笔。
……雍容华贵，尽显老年本色。
这边还没说话，耳边就响起个粗糙的声音：“你看十九的名字就很好嘛，很显眼嘛！”
一听这话，调试休眠时间设置的十九笑了声：“那可不，吉野懂我。”
吹暮：“……”
醒目倒是真的。
但是吧，敢光明正大地用这种傻逼非主流渐变色的也就她十九了，其他人干不出这掉价的事儿……到底有什么好骄傲的。
……算了，她提了也不是十次八次了，每次都无疾而终。
深感眼睛受害又无处宣泄，吹暮语调中多了点不耐烦：“行吧，这个话题过了。你们那么兴奋的，这个游戏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十九还在做常规检查，没怎么注意听吹暮说了什么，等回过神时这个问题也没人回答，而她眼前则是《白塔》的通道入口。
距离开服还有五分钟，通道还没开，取代通道入口的是一个已经公布三百年的宣传视频。
视频里有古风浓郁的群峰，也有气氛森严的古堡，宁静的乡下小镇，甚至是现代城市——
什么都有。
看着元素丰富，可实际上……
“你干嘛呢。”
声音骤至，十九这一次听清了吹暮的问话，眨了眨眼：“看视频。”
“宣传视频？我都看了三百年了，”吹暮有点嫌弃，可话说完后感觉十九那边没什么动静，一时间拿不准主意，想了想又问，“所以你看出什么了？”
吹暮和十九在游戏里认识，认识了也有五六年了——直觉告诉她，十九今天不太在状态。
不等她求证，吉野已经开始睿智发言：“全息游戏追求代入感和异世界体验，大多是rpg，竞技不好做，一般都有固定的画风，但这视频很不简单，根本没有固定的风格——”
吹暮对他的停顿有点不满：“所以？”
“我也不知道。”
吹暮：“？”
吹暮：“。”
她认识吉野的时间和十九差不多，都有几年了，而吉野这个鬼给她的印象一直是“牛逼吹得毫无诚意”。
她是tmd信了邪才相信他能说出什么名堂。
“不过啊，玖神给的评估很高啊。”吉野给两个姑娘丢了个内部链接，“那可是玖神的评估！玖神的！玖——”
“是是是，我老公的超厉害！啊啊啊一看我老公的手笔就是牛批！”
吉野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你老公不是阿白吗，怎么这个月又换了。”
想了想，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声嘀咕：“嘛玩意儿，你老公这个评估两个月前就有了。”
“白神上个月结婚了嘛，我不做第三者，让给别人了。”吹暮全当没听到他的嘀咕，快乐翻《白塔》的预期评估。
预期评估不同于后期攻略，算是全息游戏独有的东西，它类似于上课前的预习，玩家入坑前会参照大神的评估酌情对游戏的前期投入，以防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入坑烂游，费时费力落得个不爽的游戏体验。
但全息游戏不同于传统游戏，本身数据量庞大，分析工程量也很大，更别提难以分析的预估，以至于做的人少。
能把这种事情做好的更是怪物，足以称神。
——这位玖神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做攻略的人多，玖神在攻略这块很难直接评价，可做预期评估，玖神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由此更是斩获迷妹无数——
“呜呜呜我玖神老公太厉害了，看看这扒的数据！看看这漂亮的分析！看看这睿智的总结！”
“不是，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也不妨碍我吹爆！”
“……”
十九没忍住，嘴角一抽：“啥没看出来就别吹了行八……那个分析也就那样，《白塔》连内测都没有，有个屁的前期数据，分析出来的是个鬼哦。”
《白塔》的策划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内测没有，就是宣传视频和内部测试的视频也只放过几个。
在这种情况下，扒数据做分析很难，玖神只能走纯数据分析的路子，可这种东西反而说不准，撇开这点，没点研究的人还不容易看懂。
至少吹暮这种小迷妹肯定看不懂。
“呸，我偏要吹，我刚问你看出啥了你不也啥没看出来——”然而看不懂是一回事，迷妹绝不认输，“要我说，我们玖神未卜先知全网最牛，既然评估《白塔》会爆，那是一定会爆！”
“没实测前的评估都是吹牛逼，吹牛逼谁不会呢。”十九嘁了声，“不如看看你十九哥哥，在下全网行动力最高最强，到现在带你杀了几个副本你说说？”
吹暮：“……”
行吧，她刚才多虑了，十九这个状态毫无问题。
她这两个朋友中，吉野牛逼吹得毫无诚意，而十九是吹牛逼吹得跟真的一样。
十九见吹暮沉默还搬人出来了：“吉野你说说是你十九哥牛逼还是那什么玖牛逼吧。”
吉野：“……”
吹暮：“你看他犹豫了。”
吉野：“……不是，这有可比性么？！而且你们那名字就——”
三个人插科打诨，时间过得很快，五分钟眨眼过去，十九没注意到眼前渐亮的光，话说得利索：“我跟你讲你别给我提那个事情，一提我就他妈的来气——”
光从屏幕涌来，白光吞没视线，一阵沉寂中，十九的声音却格外清晰——
“我要遇到那个叫时玖的老子一定要跟他battle，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是高手！”
吉野、吹暮：“……”鲨了我吧，这个逼是怎么做到连登录游戏都能吹的。
随着那句吹完，眼前强烈的白光渐渐散去。
十九第一瞬嗅到阴暗的潮意，而后花了几秒才适应眼前有些昏暗的光线。
紧跟着……看清了不远处站着的人。
是个高挑的男性，黑眸点漆似的，一身休闲款的黑卫衣长裤因其通身气质，竟也浑身矜贵冷峻。
但不管是外表还是神色都应该符合这气质而漠视一切的人，此时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十九。
十九心里咯噔一声：“……”
“咦怎么只有你和我，”吹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说着也注意到那男人，眼前一亮的同时疑惑着，“嗨，帅哥你谁？npc？”
男人像没听到吹暮的话，视线仍旧黏在十九身上，看似没什么情绪，深了却又带着一丝隐约可见的审视。
吹暮都要以为这男人是不是对十九一见钟情，并在心底朝男人呐喊“十九不值得！你朝我来！”时，清冷的声音像冷月下的泉水般响起：“时玖。”
吹暮：“……？”
吹暮扭头看十九：“他在叫你？”
十九疯狂摇头。
正纳闷着，吹暮头扭回去，正正好看到男人跟前的半透明的屏幕一闪而逝，上面的【id：时玖】清晰可见。
吹暮见鬼了：“………………”
玩家在不同游戏的id可以不一样，可有些做游戏数据而全网皆知的大神会在所有游戏中使用同一个名字。
比如，最牛逼的预期评估大神玖神，叫时玖。
……也就是十九在十几秒前说遇到了一定要battle的那位。
“……高手？”时玖仍旧凝视着十九。
“……”
十九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牛逼吹多了也是会有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