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沉香破 > 第三十六章 :忆相逢,犹恐是梦中
    第三十六章:忆相逢,犹恐是梦中

    不一会儿残歌就从外面回来了,见杜若锦的身边多了一个金线,有几分诧异,那金线倒是十分识趣,见此便说去墨言堂四处转转熟悉下环境。

    金线走后,杜若锦给残歌说了金线的事,残歌微蹙眉,说道:“绿意不在,咱们虽然急着用人也不能含糊,要我说,还是从外边买一个回来,心思服帖……”

    杜若锦冷笑说道:“先前的绿意,我何曾不信任过她?即便是你,也待她实诚的很,可是她不是一样闹出这种事来?绿意是我的丫鬟,她又怂恿着桑睿做出那样的事来,桑家能不见怪与我?”

    残歌端了茶盏,也顾不得冷热便饮了一大口,说道:“说起绿意,我倒是心里有个计较,先前你还说要认她做了妹妹,让锦亲王做媒人,齐全了她和桑睿的婚事,也是幸亏出了这事没有去做,否则更是脱不了干系,如今绿意既然回不了头,我们索性装作不知,任凭谁来问也把口风把得严严的,我们既然为绿意担不了责任,那桑家少不了要出面保全他们两人,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吧。”

    杜若锦经过此番心劫,心里始终不爽快,又加上金线的莽然而来,更加不舒坦,所以言辞上不免刻薄了些,说道:“这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多不多,少也不曾少,真如果要怎么样,只当与绿意的主仆缘分尽了……”

    杜若锦说完,心里也暗暗诧异,究竟因何自己竟然这般偏激起来?

    残歌只不过微怔,当即似是有些了悟一般,说道:“三少爷从锦亲王出了后,没有回高家,据说一直沿着巷道往城北去了,我只当三少爷从外面安了宅子,跟着转了一圈便回来了。”

    杜若锦更觉诧异,思虑半晌也明白过来,想必高纸渲从锦亲王府出来之际,已经料想到定会被人跟踪,他残歌能跟踪了他,想必还会有其他人跟踪,所以他不敢冒冒失失得直接回高家。

    杜若锦与残歌一处坐着说着话,不妨茶水渐凉,残歌便拿起茶壶想交给下人添些热水,哪成想,刚推开门便见金线站在外面,见残歌出来,笑着迎上去接过茶壶帮着添水了。

    杜若锦和残歌相望一眼,实在没有兴趣议论此事,便作罢了。

    残歌说道:“说起绿意,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据说那清远主持是藏着水家无疑,今儿个是锦亲王与水家联姻大婚之日,皇上却派了奇兵再次前去搜查水家,水家兵权已交出,不似往日荣华,自然受到很大的惊吓。”

    杜若锦冷笑,说道:“看来皇上是一石两鸟之计,他一方面派兵搜查水家,就是为了再次查看清远主持有无又藏匿在水家,二来便是给锦亲王一个警醒,要他知道即便跟水家联姻,他也断然得不了什么好处,水家今日已无权势傍身了。”

    残歌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地,问道:“可是,为什么他会刺杀锦亲王呢?”

    杜若锦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残歌说的人便是高纸渲,杜若锦越想越心惊,到最后坐都坐不住,站起来后发现手心里都是冷汗,他为什么要刺杀锦亲王?

    他与锦亲王并无怨恨,自然不会冲突到在锦亲王大婚之日刺杀他,难道说,高纸渲是皇上指命而去的?

    可是,锦亲王府高手如云,高纸渲只身前往,未必就能得手,自己既然想到了这一点,皇上也未必想不到,难道说皇上只是拿了高纸渲的性命来给锦亲王一个警告?

    这便是欣月所说的,应了这个不见得回得来的差使吧,可是,欣月却愿意为了他而关入大牢,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难道会如何呢?

    锦亲王未必不是心知肚明,他到底敢不敢拿欣月如何呢?

    想到这里,杜若锦催着残歌出去打探一番,果然,残歌带回来的消息便令杜若锦怔住了。原来欣月被关入大牢没有多久,皇上的圣旨便到了锦亲王府,皇上龙颜大怒,要亲自提审欣月,叱问她为何在锦亲王大婚之日如此逞恶。

    欣月被宫人从天牢中带走了,据说当日就被皇上赐死了,血溅仁光殿,此事从此再无下文。

    既然欣月一力承担了此事,后面希望的便是锦亲王不要追查高纸渲的事了,可是皇上既然是以死命令高纸渲做出此事来,如今高纸渲临阵离开,皇上那边会如何处置高纸渲呢?

    正想到这里,便听张妈匆匆来说:“二少奶奶,刚才奴婢跟着大夫人去老太爷房里请安,临走时,老太爷说要您去他房里一趟。”

    杜若锦一怔,随即吩咐残歌先去歇着,自己便跟着张妈去了老太爷的房里,外面天冷的刺骨,一进到老太爷的房里暖烘烘的,就是带着一股刺鼻子的药香,说不上什么味道来。

    老太爷正卧在床上,不过精神头看着倒好,周姨娘正一勺勺得喂着他燕窝粥,看见杜若锦来了后,便说道:“老太爷,二少奶奶来了……”

    老太爷推开碗勺,要周姨娘将他扶着做起来,朝周姨娘说道:“你先下去吧,我跟老二家的说几句话。”

    这回,不光周姨娘怔住,连杜若锦也有些发怔,要知道周姨很得老太爷的欢心,平时里外进出的事宜都是周姨娘照顾的,现下突然叫她出去,她怎么能不疑惑?

    而杜若锦也在心下暗自惊讶,早先徐姨娘在的时候,老太爷跟自己谈话时便已经遣了徐姨娘出去,这次又叫周姨娘支了开去……

    周姨娘面色一沉,突然又轻笑了起来,对老太爷说道:“那好,我正好去厨房给老太爷看看备着的宵夜好了没有……”说着便转身出了房门。而老太爷貌似对周姨娘的态度很满意,脸色一直温和。

    “老太爷,您找孙媳妇来什么事?”杜若锦试探得问道。

    老太爷咳了几声,说道:“锦亲王成亲被刺的时候,你也在场,是吗?”

    杜若锦心里一紧,更不知道老太爷说起这话来缘由何为,怔怔得回道:“是的,孙媳妇和墨言都在……”

    “那么刺杀锦亲王的人,想必你也认出来了吧?”老太爷慢条斯理得问道。

    杜若锦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沉吟许久,还是说了实话:“是的,那是三弟纸渲。”

    高老太爷继续说道:“你一定很好奇,纸渲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来,其实,他也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杜若锦坐实了高纸渲是受命于皇上之时,再一次冷汗淋漓,原来一切真的如自己所想,难道说高老太爷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

    绿意曾经说过,高老太爷对高纸渲一向是偏爱有加,难道说这就是原因吗?

    或许是杜若锦脸上的疑惑越来越重,高老太爷咳了几声才说道:“你进高家门的缘由太复杂,原来你听不得事,所以没人讲给你听,现在既然能言会听,我就算是为了你爹,我也要将当年的事情说给你听。”

    杜若锦不知道此事,跟她的爹又有什么联系,可是,既然高老太爷肯开口,她也会认真听下去的。

    老太爷说道:“当年,我跟你爹在宫里都是皇上身边得力的御医,十年前,我跟你爹受皇上的指命,同时给良妃诊治保胎,可是当时我跟你爹却因为意见不一争执不下,我就一时气怒,擅自给良妃用了方子,哪知良妃还是滑胎了,我跟你爹怕事情闹大,只好谎称是良妃不爱惜龙胎不遵医命,擅自下床走动所致,与我和你爹无关。皇上大怒之下,便将良妃赐死了。我跟你爹都惶恐不安,便各自找了借口辞了御医出了宫,一心求个太平。皇上答应放我们出宫,可是却将步青留下来当了御医。”

    杜若锦大吃一惊,没有想到当年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那么后来呢?

    “可是后来,也就是两三年前,这件事还是被人翻了出来,你爹找到我商议,这件事无论如何也需要人出来顶,你们杜家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娃,而高家上下这么多口子人,真出了事,高家人一个也跑不了……最后,最后你爹就说,他出去将这件事给揽下来,不过就是要先将你嫁进高家了了心事,我大为感激,当时就应允他一定会好生照顾你。所以,你嫁进高家当日,杜家便遭了满门抄斩之祸,那时只觉得你听不见说不出,心里怕不是那么难过,后来你能说话了,可是从来不见你问起你爹的事情来,我也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跟你说……”

    杜若锦终于明白了自己嫁进高家的来龙去脉,所以老太爷就做主将“自己”杜沉香许配给了高墨言,高墨言当时心里或许是有抵触的,所以冷漠有加客气有余,现在想来倒也可以理解,如果是将自己嫁给了一个聋哑人,只怕自己心里也不会欢喜的。

    可是,可是……

    “可是,这一切都跟纸渲有什么关系?”杜若锦疑惑问道,这只是高杜两家的瓜葛,哪里便牵扯到了高纸渲受皇上指命的事情?

    老太爷伸出枯枝一般的手,苦笑一声,说道:“当年良妃的案子,是你爹与我一起受命的,你爹遭了祸,按理说我也逃不了干系,皇上命我进宫受审之时,却对我说,他要寻觅一个人在锦州城布控,打探各种消息递给宫里,得知纸渲受过高人指点,武功卓群,要纸渲进宫来面圣……”

    原来如此,原来高纸渲确实是皇上身边的心腹,而高纸渲每日流连青楼戏院,也无非那里便是达官贵人聚集之处,最能探知出有用的消息来,高纸渲呀高纸渲,你为了皇命,可知毁了自己的清誉?

    只是,这一切自然不是皇上所顾念的,他只是需要人去为他做事,即便不是高纸渲,那么也可能是别的人,在皇上眼里,一切都只不过是浮草般的人命罢了。

    而高纸渲又怎么能不从?

    为了高家上下的性命,他又怎么能不从?

    那么欣月呢?欣月难道说也是跟高纸渲一般的人物?藏匿于青楼,虽是戏言红尘,却如青莲出水,到最后,她为了高纸渲不是也将自己的性命葬送了吗?死在了皇帝的手里,那个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

    杜若锦心里越来越气闷,感叹高纸渲的际遇,如果他不是这么有担当的男子,或许他大可以在高家的庇荫之下放开手,让高老太爷一力去承担,可是他仍旧选择扛起来这份差事,这也就是他常说的,他的使命……

    为了高家,他不能放弃自己的使命,为了杜若锦的安危,他只得在某些时刻选择了远离,因为他知道皇上不可能容忍有人知晓他的秘事,知道便是死……

    杜若锦不停得绞着手里的帕子,直到问出了一句话,心里才松了松:“老太爷,您说这事情给孙媳妇听,究竟是为……”

    老太爷朝她看过来,目光如炬,却又带了很多的恳求,说道:“当年是你爹救了高家上下的性命,如今也只有你能救得了纸渲……”

    杜若锦心里一紧,疑惑问道:“老太爷,只要能救纸渲,我愿意做任何事,可是,可是,我身单力薄,拿什么去救他?”

    老太爷从床榻上挪了挪身子,大力咳了几声,有些艰难得说道:“皇上赐封你为沉香娘子……”

    杜若锦急切说道:“老太爷,沉香娘子只是一个封号,连官品也算不上……”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沉香娘子只是封号这不假,可是里面却藏着一大玄机,按惯例受封为娘子封号的女子,都可以拿封号向皇上讨一个赐命……”

    杜若锦恍然大悟,当即明白过来,老太爷的意思是叫自己拿沉香娘子的封号,去皇上面前请赐命,恳请皇上放过高纸渲……

    先不说从前没有听过这样的例子,即便真的有,想必也不是说了就能应允那么简单的,可是只有一线希望,自己便会全力以赴的,不是吗?

    杜若锦从老太爷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刚走出房门,便见到周姨娘一直侯在门口,杜若锦也无暇理会,周姨娘到底听了多少去,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杜若锦回墨言堂,一路上总是感觉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便驻步停下,转身往回看,寒风刺骨,杜若锦裹紧了披风,心里却越来越异样,突然她似是看到一个身影迅疾而过,杜若锦不由得出声,小声问道:“纸渲,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她,回答她的只有呼啸凌厉的风声,还有无边无际的寂寥与悲切……

    杜若锦回到了墨言堂,空无一人,杜若锦没有唤残歌,金线也不在,甚至高墨言也没有回来,杜若锦没有点灯,直接上了床榻将自己埋在被褥里,许久,感觉到被褥湿了一大片,凉凉的……

    次日,金线进来侍候的侍候,杜若锦早已起床,面色如常,残歌过来说要去锦亲王府教小王爷云泽习武,杜若锦顿了顿还是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她想叫残歌侧面问问锦亲王,沉香娘子的封号是否可以换取一项赐命?

    残歌应了下来,转身离开,刚出了房门,又折身回来说道:“如果你想救人,你又能救得了多少人?皇上即便绕过了他,难道会饶过高家吗?他也是高家人……”

    杜若锦犹如雷击一般,僵坐了下来,是的,皇上怎么可能容忍别人向他提什么条件,达成什么交易?在皇上眼里,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走卒,他随时可以弃,犹如棋子。

    杜若锦即便拿了这封号求他饶过了高纸渲,难保他不会怀恨在心,找个缘由让高家满门抄斩,一样可以要了高纸渲的性命,不是吗?

    哪改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杜若锦彻底失了分寸,在屋子里坐立不安,心乱如麻,就在这时,听见有人敲门,金线在门外说道:“二少奶奶,二小姐过来了……”

    杜若锦长舒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上前开了门,高美景面带倦容,进了房间后便打了个哈欠,看起来苦恼不已,抱怨说道:“二嫂,你说我可如何是好?大姐出嫁后,我便把惜人抱去另外我的美景阁,可是谁知养育一个孩子太过于辛苦了,我都连着好几夜没有睡好了,惜人是讨人喜欢,可是我也不能照看她一辈子不是……”

    高美景明着是说不想养高惜人,可是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却叫杜若锦听了出来,高美景是怕她费心养了高惜人几年后,大夫人不定哪一会就将高惜人要回去,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哪里就有厌嫌的道理?

    杜若锦说道:“美景,二嫂现在也没有心思跟你兜兜转转,我给你支个招,既然大夫人不定藏着什么心思,你就去找老太爷和爹说,叫他们做主,只不过,我也要告诉你,惜人跟着你又能跟你几年,你毕竟还是要嫁人的。”

    高美景似是不愿意说这个问题,叹息说道:“嫁人不嫁人的,我早已没了那份心思,原本以为大姐能够得尝心愿,结果还不是一样……”高美景止住话,看到杜若锦一直拿眼瞧她,只好说了下去,低声说道:“昨儿个,我见大姐哭着回来的,可是没过多久,便被袁家大公子给接回去了,大娘没有说啥,只不过脸色很难看……”

    杜若锦跟着叹息,两人说了些家里的事,闲话了一阵,高美景挂念着高惜人,便欲往回走,临走时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得说了句:“二嫂,那个金线,你小心点,我瞧她心思很重……”

    杜若锦点点头,将她送走了,正巧金线进来送燕窝粥,杜若锦多打量了她几眼,问道:“金线,在我的墨言堂待得还习惯吧?”

    金线不卑不吭,福了福身,说道:“回二少奶奶的话,金线觉得墨言堂的人都很好相处,二少奶奶也是宽容仁厚的人,金线待在这里是金线的福气……”

    果然是张利嘴 ,杜若锦不动神色,微微笑了笑便作罢了。

    残歌回来的时候,杜若锦还未用晚饭,便叫着残歌一起用饭,残歌说道:“我倒是侧面问过张总管,他说会帮着打听一下,我嘱咐他不要给王爷提起……”

    杜若锦当即叹气,张贵是锦亲王的心腹,他怎么可能不给锦亲王提起呢?这下锦亲王必然知道自己的心思了,哎,残歌还是年纪小,做事考虑不周全,怨不得他……

    到了晚间,高墨言依旧没有回来,杜若锦独自卧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一言不发,等待,等待也是一种策略……

    窗外似是有人影闪过,杜若锦有些惊慌,还未等出声喊叫残歌,便听见外面有人低沉说道:“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如果高家因为遭了祸事,叫我如何安身事外?”

    是高纸渲,是高纸渲,杜若锦从床上跳了下来,打开房门疾奔出去,已不见人的踪迹,站了许久,待到浑身凉透了才回过神来,他走了,杜若锦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他是走了,他不愿意看见她,也不愿意叫她看见……

    良久待要走回房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是赤着脚,早已冰透了……

    杜若锦恍然失神,靠在床榻上抱膝而坐,一坐,便是一夜……

    次日,残歌对她说:“昨夜他站在窗外很久,我见是他,就没有理会……”

    杜若锦强作笑颜,微微一笑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轻轻拍拍残歌的肩膀,说道:“曾经我将绿意当成妹妹看待,后来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如今我的身边只有你了,爱情或许可以消退,可是亲情却不会,残歌,你便是跟我的亲弟弟一般无二……”

    残歌眉眼闪烁了下,当即转过身子,没有说话,可是杜若锦分明看得出他这不是拒绝,只是作为一个“男人”情感的表现。

    过了午,杜若锦在墨言堂歇息之时,高良辰却不约而至,只见她华衣锦饰,端的是少奶奶的模样,神情略有落寞,像极了一个怨妇,可是怨妇不是一向出自富贵家吗?

    “嫁到袁家已经有些时日了,我心里乱极了,如果当日不是我动了歪心思抢了美景的婚事,我也不用遭这份罪,可是,如果当真是美景嫁过去,受罪的人也是她呀……我是自作自受,只能想着这样算是为美景分担痛苦,心里才好受些。”高良辰柔弱无依般的模样,当真是令杜若锦再生同情,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博人的同情而生的,高良辰便是如此的人。

    金线端上来茶点,在旁边待了一会,终是在杜若锦的漠视下离去了,高良辰望着她的背影,暗自诧异,为什么这个丫鬟像极了一个人?

    正待要出声想问之时,便听见杜若锦说道:“美景没有嫁到袁家,看起来是她的造化了?”

    高良辰听出杜若锦的嘲讽之意,微怔,旋即苦笑了起来,杜若锦冷下脸来,没有应对她的话,到如今这个地步,她也无法相劝高良辰如何,已是他人妻,婚姻不合,即便是她劝,高良辰也不会有勇气拿第二张休书吧?

    两人言谈不欢,高良辰寡然无趣,坐了一会便即离开,临走时杜若锦突然开口说道:“记着,如果离不开就要学着忍受,忍受的同时也要讨好自己……”

    高良辰似懂非懂,黛眉微蹙,转身离开了。

    杜若锦看着她的背影,暗叹,高良辰,你与高美景注定是不同的命运,她向往的是你一生都无法想象的,我可以劝她,可以帮她,可是我却再也帮不到你了,因为你是旧时代的悲剧,你的身上没有任何想要突破的痕迹……

    次日,残歌从锦亲王府的时候回来的时候,带回口信,锦亲王要杜若锦过府一趟,杜若锦带着残歌去了锦亲王府,锦亲王照例还是在书房接待了杜若锦,杜若锦却有些忐忑,时至今日,锦亲王与杜若锦一直以礼相待,可是锦亲王毕竟已经娶了正妃,自己这般殊遇,会不会遭到水凝烟的不满呢?

    可是,杜若锦知道,锦亲王叫自己来,一定是为了沉香娘子封号换赐命的事情,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到人前谈论,所以……

    正因为存了这样的心思,杜若锦言谈便多了几分刻意的客气,锦亲王有些吃不住劲,轻笑出声,说道:“你不必想得过多,本王叫你来也不过是闲谈,旁人理会不着的。”

    杜若锦讪笑了几声,心里却犹如打鼓闹腾了起来,正要想着该如何遣词用句之时,门外熙攘声音传来,锦亲王也是一怔,皱眉看去,原来是侧妃温依绣撺掇着水凝烟来了,水凝烟走进书房里来,扫向杜若锦的目光如针,不过就是那么一瞬间,便恢复了温柔似水的模样,对锦亲王说道:“听说沉香娘子进了府,我也特地过来见一见,毕竟我与沉香娘子还算是旧识……”

    锦亲王眉头缓了缓,狠狠瞪了温依绣一眼,温依绣瑟缩得颤抖不已,慢慢往后退,直到退到了房门口,不敢吭一声,锦亲王对水凝烟倒似很有几分客气,说道:“本王与她还有些话说,你先回房吧,晚些时候本王便过去看你……”

    这话也算是给足了水凝烟的面子,再加上书房内的两人收礼相待,不似温依绣说的那般“龌龊”画面,便做出大方状离开了,她杜若锦再如何也不过是别人的娘子,而自己是锦亲王府的女主人,毋庸置疑。

    本来杜若锦倒是十分紧张,被这么一闹腾,心里绷着得那一根弦倒是松了下来,说道:“你和她很般配……”

    锦亲王轻笑不语,杜若锦又说道:“重要的是她爱你,很爱你,不过现在看起来,你也喜欢她,不是吗?”

    锦亲王说起这个问题来,有些羞赧,那杀罚决戮的气势倒是弱了不少,含糊说道:“她喜欢本王是真,为了水家嫁给本王也是真,而本王乏了,想爱了便去爱了,她是值得爱的,不是吗?”

    杜若锦没有接话,人与人的爱情真要发生,那是一件很奇怪的化学反应,不是她杜若锦可以评判的,她只要做到祝福两人就好……

    杜若锦有心事,但凡有正常心智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了,锦亲王却慢条斯理得闲谈,不往正题来,杜若锦有些气恼,便脱口而出:“你大婚之日的事情,难道还没有定论吗?”

    锦亲王做出讶异状,说道:“有呀,自然是有呀,那欣月被缚进宫里皇上亲自审查,当日便赐死了,这难道不说是一种定论吗?”

    杜若锦迟疑了一下,忐忑问出:“那么,刺杀你的白衣人,你不追究了吗?”

    锦亲王没有答话,却端着茶杯恍若未闻,杜若锦紧张兮兮得盯着他看,良久,锦亲王才说道:“你难道希望本王追究他吗?”

    这次换做杜若锦不语。

    “这个人你很熟悉,不是吗?本王曾经在妙真寺第二次遇刺便是他的杰作,对吗?”

    锦亲王闲闲淡淡得说来,似是在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可是杜若锦却紧张万分,她生怕锦亲王突然以雷霆万钧之势发作出来,那么只怕皇上不惩治高纸渲,锦亲王也不会放过他。

    杜若锦没有说话,此刻说了便是多余,她无法主宰锦亲王的思想……

    锦亲王站起身来,在书房内踱步,皱眉思量,良久才说道:“本王知道你想要救他,本王就帮你这个忙,但是你要记得,这是本王最后一次帮你,最后一次,从此你与本王便各自忘记自身特殊的遭遇,就像是从来不知道彼此是来自另外的……”

    杜若锦站起身来,感激得望着锦亲王,她没有说话,转身便出了房门,有锦亲王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杜若锦站在锦亲王府,左右看了看,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来王府了,从此与锦亲王便是殊途……

    小王爷云泽似是发现了杜若锦脸上的端倪,慢慢走近她,有些依依不舍得说道:“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杜若锦微微笑了笑,说道:“会的,残歌还教你习武,我以后做好了风筝,便叫他拿给你。”杜若锦揉了揉云泽的头发,看着远处残歌还等自己,便大步朝残歌走去了,两人一起出了王府。

    路上,残歌问道:“王爷怎么说?”

    杜若锦故作轻松得说道:“王爷答应帮他……”

    残歌长舒一口气,说道:“王爷真够义气,心胸广大,就算不是锦亲王,也必会受人敬重……”

    杜若锦没有接话,如果她告诉残歌,这次救高纸渲的条件便是自己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同盟,那么残歌该做何感想?

    同是有殊遇的人,当锦亲王猜出杜若锦也是穿越而来的时候,便对她诸多照顾,利用自己的权势人脉,极尽可能得帮助杜若锦,杜若锦多次化险为夷也是在锦亲王的庇护下,不过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杜若锦想起锦亲王大婚之日,高墨言曾经说过,自己与锦亲王有种默契是他无法企及的,杜若锦现在真想告诉他,从此之后,再无这份默契了,因为两个人不可能再相见,锦亲王这么做是有他的顾虑的,这种默契是种漩涡,太多了便会陷进去不见天日,穿越怎知不是逆天而行的祸事?

    他们两个人见得多了,改变得事物发展规律多了,势必会造成不可知的祸事。

    所以不见面,是一种保护……

    两人走路而行,返回至高家之时,杜若锦却突然说道:“残歌,你还记得高纸渲当日藏身之处?你带我去吧。”

    残歌面色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带着杜若锦去了,转过几条大道和几条小巷,才来到偏僻之处的独门独院外,门是虚掩的,杜若锦推门而入,看到院内古槐之下,一人白衣坐在青石桌凳前,手中握着羊脂玉杯,清酒独饮,杜若锦心里一紧,飒然走过去,坐在石凳上,说道:“怎么?就不请我喝上一杯吗?”

    白衣人正是高纸渲,高纸渲偏偏不朝她看一眼,只不过说了一句令杜若锦吐血的话:“女儿家还是不要喝酒的好,喝多了伤身……”说罢,满饮杯中酒。

    杜若锦看见桌上还有一个空杯,便自斟了一杯,大口喝了下去,当即呛得眼泪都出来了,浑身一个激灵,杜若锦大呼:“痛快,来,我们再喝。”

    杜若锦再要斟酒,高纸渲却一把将酒壶按住,肌肤相触之时,两人都是各自心颤,杜若锦倏地抽回手,说道:“许你喝偏不许我喝?许你为了高家冒了性命之危,就不许别人为高家出生入死?”

    高纸渲面如冠玉,白衣飘逸洒脱,那眉眼间的调侃犹如往日,不羁说道:“将来纸渲成了亲,也是这般,许纸渲做的事,就是不许娘子来做,譬如危险烦恼之事……”

    杜若锦闭目长叹,高纸渲,高纸渲,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要……

    “纸渲,你这又是何必呢?你为高家的担当,老太爷已经告诉我了,皇上指命你做的事,你不得不做,可是于己呢?你将自己置于什么处境?随时都会魂飞魄散的棋子吗?”

    高纸渲望着杜若锦只是轻笑,说道:“你觉得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当杜若锦听见高纸渲问是否还有别的选择之时,杜若锦微怔,刹那间明白过来,自己的话与高纸渲为高家的担当相比,太过于苍白了。

    “你不该来的……”高纸渲自斟了一杯酒,又痛痛快快得满饮一杯,长舒一口气,望着杜若锦的眼神却是明亮闪动。

    “你是不是永远都不再回高家了?你娘怎么办?美景怎么办?”杜若锦问道。

    高纸渲手中的酒杯轻抖,良久才说道:“时到今日,我要如何回到高家?难道要连累高家满门抄斩吗?”

    杜若锦咬了咬牙,终是将话说了出来:“你现在的处境进退两难,你生怕走错一步便连累了高家,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皇上说不定早就打定主意要灭了高家?”

    “你不要再说下去,我会妥善处理这件事的。”高纸渲似有几分急切,匆忙将杜若锦的话打断。

    杜若锦冷笑,说道:“高纸渲,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所谓的妥善的解决办法,无非就是到皇上跟前自裁求他放过高家?对吗?”

    高纸渲微怔,没有言语,似是默认了此事,良久才说道:“我是高家的男儿,这是我应该承担的,不是吗?”

    “好了,你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牺牲了,你难道以为党派争斗之下,还有人在夹缝中生存下去吗?高纸渲,你醒醒吧,即便你死了,皇上难道会震撼到追封你为元熙朝的功臣吗?他只会更肆无忌惮的践踏高家……”

    高纸渲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他盯着杜若锦的眼神有了几分凛厉,这是第一次不再温和得看着杜若锦,他上前抓住她的一条臂膀,问道:“难道高家终究是逃不了被杀伐的命运?当年你爹出面揽下一切罪过救了高家,现在又有谁能挡住这一劫?”

    杜若锦的胳膊有些痛,可是她硬生生忍着,没有当回事,冷静沉着得说道:“锦亲王已经答应我,他会救你,我不知道他会用什么办法,但是只要他答应下来,那么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

    高纸渲抓住杜若锦的胳膊越发的用力了,面色黯沉,说道:“我不要你为了救我而去求人……”说罢,长叹一声,又陡然松开了杜若锦。

    “我没有求他,是他主动说会帮我的,只不过以后就不会再……”

    杜若锦身子摇晃了下,未倒,正说着话,随后便在看见高纸渲身后的房间走出来一个人的时候,瞪圆了眼睛,那个人面色黯沉,黑袍浓墨,赫然便是高墨言……

    “你怎么会在这里?”杜若锦本欲问出口的话,到底是生生吞噎了下去,没有出声。

    还是高纸渲,他神色如常,说道:“那日下午,二哥便过来找我,我们哥俩连着喝了两日两夜的酒,好不痛快……”

    杜若锦望着高墨言,仍旧没有出声,原来他负气离开墨言堂,竟是寻着来到高纸渲的藏身之处,杜若锦一声不发坐了下去,才意会过来自己刚才用来喝酒的杯子,便是高墨言的,于是又出手抓住酒壶来,满满得斟了一杯酒,高墨言和高纸渲同时伸手欲夺酒杯,高纸渲的手刚伸到半空便僵在了那里……

    酒杯还是被高墨言夺了过去,高墨言冷冷说道:“今儿个我还要跟三弟在这里喝酒,你先回去吧……”

    是的,他是不会担心自己的安危的,因为他知道残歌便侯在了门外,世上哪里还有比残歌更称职的跟班?

    可是,世事总有个万一,当残歌遇上了清远主持,胜算能有几成?

    杜若锦见高墨言态度冷漠,心里顿时绞痛不已,跺了跺脚便疾奔出门而去,残歌追上她,才绕过几条巷道,便遇见了清远主持。

    残歌出招狠厉,怎奈不如清远主持经验丰富,才不过几十招,便有些不支,清远主持说道:“残歌,你跟我过招还是嫩了些,识趣得躲远点,我会放你一马。”

    残歌没有应话,将杜若锦护在身前,奋力拼杀着,脸色涨红,直叫杜若锦快走。杜若锦想着回去叫高纸渲和高墨言,又恐残歌在自己走后生了意外,便驻步不前。

    残歌最终还是不敌清远主持,被清远主持掌风袭到,生生得跌了出去,清远主持迅疾之势捏住了杜若锦的喉咙,说道:“我也不是为难你,只不过我现在需要你来做挡箭牌,你就跟我走一趟吧……”说着话,点了杜若锦的睡穴,便挟持着杜若迅速飞身锦离开。

    待到残歌强撑胸口翻涌而出的血气,回到高纸渲之处,推门而入便惊了高墨言和高纸渲,他们俩知道,杜若锦出事了……

    “她怎么样了?”两人同时急切的问出。

    高纸渲问出后便咬了咬嘴唇,似是后悔自己的急切,而高墨言静静得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面色却如常……

    “她被清远主持抓走了,说是要她做挡箭牌……”

    高纸渲看见残歌面色如纸,伸手把脉便知他受了重创,运功为他输了一段真气,维持住他的性命,而高墨言更是将自己的信物交给了残歌,低声对他交代了几句,两人跟着残歌所指的方向,一路追寻而去……

    当杜若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地方,竟是十分熟悉,原来这里是落锦山庄,自己从锦亲王手中买下的山庄。

    清远主持这招棋虽然行的险,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能想到清远主持的藏身之处,竟然是在妙真寺山下的落锦山庄?

    想必他早已控制起庄园的人,所以才没有人出去报信,杜若锦后悔这些时日一直没有叫人过问一下,现在的苦果便只有自己尝了。

    杜若锦活动了下手脚,发现自己可以动,便从榻上下来,房间里没有人,杜若锦推开门之际,竟然看见绿意站在门外,正皱眉思量着……

    绿意看见杜若锦走出来,有些慌乱,说道:“二少奶奶,你,你醒了……”

    杜若锦说道:“绿意,是你将他带进这落锦山庄的吧?除了你,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山庄如今在我的名下,所以没有侍卫看管……”

    绿意眼神闪烁,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却突然朝杜若锦跪了下去,说道:“二少奶奶,是绿意对不住您,不错,我和爹无处可去,我想起这个地方便带他来了,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将你抓了来,二少奶奶,你相信我,这不是我的主意,我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

    杜若锦紧忙将她扶起来,心里唏嘘不已,说道:“绿意,你的心思我如何不明白?你不过就是尽孝罢了,你一向心底善良,别说是我,即便是别人,你也不会伤害的,只是,你跟着他这么错下去,何处是尽头呀?”

    绿意顿时泪流满面,哭倒在杜若锦的怀里,说道:“二少奶奶,我也不愿的,可是他始终是我爹呀,我不能扔下他不管。”

    杜若锦不知道如何劝解绿意,两人走回房间,坐了许久,看绿意止住哭,杜若锦才问道:“绿意,桑睿呢?他不是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嘛?”

    绿意用帕子拭了泪,说道:“他走了,我将他赶走了,我不能再拖累他了,想必此刻他已经回到了桑家,有他爹的庇护,想必皇上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

    杜若锦轻轻“哦”了一声,突然觉得又有些不对,事情远没有绿意说得那么简单,想那桑睿为了绿意不顾生死,怎么可能绿意几句话就让他回了桑家?

    “绿意,你老实说,你到底说了什么才令桑睿离开的?”

    果不其然,绿意神色又有些异样起来,在杜若锦的逼问下才支支吾吾得说道:“我只是告诉他,我早已不是完璧之身,我给他说,我早已是,是二少爷的人了……”

    杜若锦一怔,明知那只是绿意骗桑睿的话,还是有些吃不住劲,可是绿意呀绿意,你说出此话来,难道没有想过后果吗?

    你这不是挑起桑睿和高墨言之间的仇恨吗?原本桑睿便对桑菱的死耿耿于怀,现在再加上你的这番话,桑睿对高墨言怎么能不恨之入骨?看来,以后还是要对高墨言说,要小心提防桑睿才好。

    绿意见杜若锦不言语,以为她还在忧心自己安危,于是说道:“二少奶奶,绿意决不会让你有危险,待今晚入了夜,我便悄悄从侧门送你出去。”

    杜若锦说道:“绿意,你怎么不明白呢?我被清远主持……被你爹带到了这里来,肯定会有人追踪至此,到时候你们怎么办?躲得一时是一时?我不是给你说过吗?要你远走高飞,永远不回此地,为什么你不听呢?”

    绿意一急,眼泪都快落了下来,说道:“我自然是劝过爹的,可是他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杜若锦为之气结,真想告诉她,不能是爹就盲目顺从吧?这可是生死关头呀,可是想到说了也无用,杜若锦便止住话,正想着如何从落锦山庄脱身,便听见外面有些动静传开来。

    原来竟是高墨言和高纸渲追寻至此,两人齐身现于落锦山庄,清远主持迎上前去,双手合十正要口出佛号,便听见高纸渲含着几分讥笑,说道:“不要再念那些假惺惺的佛号了,佛祖听见了会怪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