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锦衣柱国 > 第六十章 骤然升官
    “陛下,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宫,宫门可就关了,陛下出宫一事会被朝臣们知道的……”袁彬在朱祁镇耳边轻声劝道。

    朱祁镇面颊通红,打了个冗长的酒嗝儿,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朕是大明天子,何惧朝臣聒噪,整个江山都是朕的,朕出来看看自己的江山,哪里不对?”

    袁彬想了想,道理呢,确实是这个道理,整个天下你最大,可……大明的文臣是一群奇葩呀,你想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跟你扯圣贤,你跟他们说圣贤,他们话锋一转又跟你聊规矩,你顺着他们的节奏跟他们聊规矩,他们又跟你扯道德,总之,他们的领域众多,总有一款能打败你,如果实在打不败也没关系,他们还可以磕头击柱以命相挟。

    朝堂上站着这么一群胡搅蛮缠的文臣,大明的江山究竟是不是朱祁镇的,还真不好说。

    “陛下,真的该回宫了,若陛下有兴致,标下明日再陪陛下出来游逛京师如何?”袁彬苦口婆心地劝道。

    喝醉了的朱祁镇酒品不算太好,他在宫里似乎很少喝醉,又好像存了满腹的怨恚不满,对袁彬的劝说置若罔闻,垂着头仿佛睡着了一般,嘴里却念念有词。

    “逆臣,都是逆臣!从六部,内阁到司礼监,都在算计朕!当真以为朕年幼可欺么?总有一日,朕要干一件大事,吓死你们!”朱祁镇语声低沉,呢喃中隐含杀机。

    袁彬眼角一跳,不敢搭他的话,仍苦苦劝道:“陛下,您醉了,不如回宫歇息,总不能在这破店里过夜呀。”

    朱祁镇终于抬起迷蒙的醉眼,吃吃一笑:“哦,袁卿呀,哈哈,朕认得你。你看起来老老实实,其实胆子挺大的,敢混进宫告御状,大明立国未尝有闻,说实话,当初朕应该下旨斩了你的……”

    袁彬大惊失色:“陛下……”

    朱祁镇又笑道:“不过……朕非嗜杀之暴君,而你,相处之后朕也觉得你没那么坏……”

    袁彬额头冷汗直冒,却不敢擦,努力挤出笑脸道:“标下……自然是不坏的,标下是好人……”

    朱祁镇讥诮一笑:“呵,好人?世上的好人还不够多吗?你看看每日的朝会,那些站在金殿上的文官们,哪一个不说自己是好人?再数数他们背地里干过的事,比坏人还坏,相比之下,朕如今反倒喜欢那些一眼看上去是坏人的人,至少别人坏得纯粹,他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就是坏人……”

    袁彬惊异地看着他,一时竟分不清他究竟是醉了还是没醉。

    拍了拍袁彬的肩,朱祁镇嘴里喷着酒气,含含糊糊地道:“朕觉得……你还算不错,算不得好人,但也不坏。有自己的小心思小算计,也没坏到祸国殃民的地步,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偏偏心怀几分善念,不惜为了几十个官员的性命赌上自己的生死……”

    “……朕不在乎别人是好是坏,只看他能否为朕所用,重要的是,要对朕忠心,忠心之人无论好坏,朕皆愿重用。”

    袁彬急忙道:“标下对陛下忠心不二,陛下明鉴。”

    朱祁镇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脚下打了个踉跄,袁彬眼疾手快急忙扶住。

    重重拍着袁彬的肩,朱祁镇卷着舌头道:“以后,你在朕面前可自称‘臣’,不用‘标下’‘标下’的叫,朕听着不顺耳。”

    袁彬犹豫了一下,迟疑地道:“呃,标下……,臣无品无阶,如此自称怕是不妥。”

    朱祁镇满不在乎地道:“什么无品无阶,你是天子近臣,天子近臣岂能无品?朕现在就升你为百户,回去让锦衣卫北城千户所造个册,坐实了。”

    袁彬心中毫无喜悦,只觉得麻烦来了。

    这昏君喝醉了酒随口封了自己的官儿,这话能当真吗?明日起床恐怕就会忘得干干净净,那自己现在究竟该遵旨还是抗旨呢?

    心念电转,袁彬决定还是先把这位昏君哄回宫去,明日自己也不提什么升官的事,他若记得自然最好,他若酒醒后忘记了,自己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便是。

    袁彬对升官并无期待,一个随时可能会被害死的人,最大的愿望不可能是升官发财,而是活命。

    再说这明明是昏君酒后的醉话,就像渣男对女人的山盟海誓一样不靠谱儿,袁彬打从心底里不信。

    把这位昏君哄回宫才是眼下最该做的事。

    于是袁彬顺着朱祁镇的话头,露出感激涕零状,跪拜大声道:“臣袁彬,谢陛下隆恩。”

    不远处零零散散分坐的几名侍卫面面相觑。

    出来陪陛下逛个街,袁彬居然就升官了,这等逆天的官运,跟谁说理去?

    最后朱祁镇终于还是被袁彬劝走了。

    回去的路上,两名侍卫带着讨好的笑容,主动一左一右架住朱祁镇,一行人踉踉跄跄回了宫。

    在此之前,袁彬和几名侍卫都是一样的身份,然而刚才朱祁镇亲口升了袁彬为锦衣卫百户后,几名侍卫对袁彬的态度立马不同了。

    袁彬暗暗苦笑。

    明日朱祁镇酒醒后若是忘了这事儿,这几名侍卫怕是对自己不会有好脸色。

    走到西华宫门前时已很晚了,宫门已落了闸,幸好晚归的人是当今天子,宫门外值守的将士老远见着朱祁镇,不待吩咐便主动打开了宫门,毕恭毕敬将朱祁镇迎了进去。

    袁彬没进宫,看着朱祁镇进去后,他便转身往回走。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袁彬打着呵欠没精打采地进宫点卯。

    仍如往常般站在自己的岗位上,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像一条被太阳晒到发臭的死鱼。

    朝会散后,袁彬与宫中的大汉将军随朱祁镇的御驾朝谨身殿行去。

    站在大殿外,袁彬仰头看天色,心里默默估算着时辰,再站两个时辰左右他就可以下差了,回家还得清点聘礼的礼单,再跟老爹一起算算账,这些日子筹备亲事,吏部当差时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银子,已然快花干净了,袁彬不由有了一种紧迫感,还得想法子挣钱啊,不然以后跟素素成了亲,日子怎么过?

    可是在皇宫里当差,尤其是无官无职的近身侍卫,根本没有一丝油水,每个月只能领固定的薪俸,虽说比宫外的锦衣卫同僚多了一点,但总体上还是少了很多,毕竟宫外的锦衣卫捞钱的门径太多了。

    袁彬暗叹口气。

    若不是得罪了王振,自己必须每日在天子面前刷存在感,他还真不愿在宫里当差。

    脑子里思绪凌乱,不知过了多久,谨身殿内忽然走出一名小宦官,扬着拂尘走到袁彬面前,表情冷漠地告诉他,朱祁镇宣召。

    袁彬整了整飞鱼服的衣领,昂首挺胸走进殿内,隔着老远朝朱祁镇行礼。

    朱祁镇换上了常服,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盯着袁彬,神情有些复杂。

    袁彬无辜地眨着眼,气氛有点怪,他决定理智地保持沉默。

    两人干巴巴地互相对视,良久,朱祁镇嗓音沙哑地打破了沉默。

    “昨夜,朕似乎……醉了?”

    袁彬赶紧道:“陛下酒兴高昂,酒后踏月而歌,有古雅士之风。”

    朱祁镇似乎宿醉未消,有些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叹道:“头疼欲裂,昏昏沉沉,何雅之有?袁卿莫再粉饰了。”

    袁彬惶恐状:“标下无状,不该带陛下出宫,陛下醉酒皆标下之罪,标下向陛下请罪。”

    朱祁镇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是朕要饮酒,与你无关,还有……不是说过了么,以后你可自称‘臣’。”

    “是,臣谢陛下天恩。”

    朱祁镇仍揉着太阳穴,道:“朕记得昨夜将你升为锦衣卫百户了吧?”

    袁彬急忙道:“陛下酒后之语,岂能当真?臣不敢受,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祁镇皱眉,不悦道:“朕是大明天子,君无戏言,说出去的每一个字都必须当真,再说,昨夜之前朕也想过将你升为百户,你这人还算不错,至少不会比那些文官更坏,不过升个小小的百户而已,不算什么。回头你去锦衣卫经历司造册吧。”

    袁彬只好跪拜道:“臣袁彬,谢陛下隆厚。”

    朱祁镇也笑了笑:“好好办差,朕从来不亏待身边的人,尤其是忠心的人。”

    “臣愿毕生效忠陛下。”

    此刻袁彬的心里有些欣喜,但并不是很强烈。昨夜朱祁镇醉后封官,袁彬内心毫无波动,他知道是酒话,当不得真。今日朱祁镇再次提起此事,袁彬还是有点高兴的。虽说百户这个官儿不大,至少也算是官了。

    如今自己和家人的危机还未解除,王振随时可能抓到机会对他和家人动手,袁彬在想方设法自保,可也不能耽误升官呀。

    袁彬欣喜的不是升了官,而是朱祁镇亲自给他升官。

    这代表着他在朱祁镇心里渐渐有了位置,或许位置并不重要,对朱祁镇来说,区区一个百户的官职不过是他随手扔出去的赏赐,但至少证明袁彬已不再是朱祁镇身边无足轻重的角色。

    角落里的位置,那也是位置。

    只要朱祁镇心里有他袁彬的位置在,王振便轻易不敢动他。假以时日,袁彬在朱祁镇心中的位置将会越来越重要,那个时候,他便有了与王振对抗的底气,未来的他,目标不仅仅是活下去,而是彻底扳倒王振,诛此国贼。

    …………

    走出宫门,袁彬浑浑噩噩如同在梦中。

    直到此刻他仍不敢置信自己居然稀里糊涂的升官了。

    百户,顾名思义,从此自己也将有了属下,一夜之间他能与曾经的上司曲百户平起平坐,比自己岳父的官职还高一级。

    袁彬此刻有点恶趣味,他在想以后岳父大人见到自己要不要行礼呢?毕竟先公后私,他若给自己行礼,自己受还是不受?

    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是官儿了,王素素以后可不能轻易揍自己,揍自己就是殴打朝廷,理直气壮打她屁股没问题。

    脑子里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不知不觉走出了承天门。

    承天门外的金水桥边,一名穿着飞鱼锦袍的中年汉子正在来回踱步,见袁彬走过来,中年汉子两眼一亮,急忙迎上前去。

    “阁下可是袁彬兄弟?”中年汉子急不可待地问道。

    袁彬打量他一眼,很陌生,应该不认识。但他还是很有礼貌地拱手:“在下正是袁彬,不知兄台是……”

    中年汉子喜道:“老远见着袁兄弟走来,步履沉稳,双目有神,正是龙凤之姿,果然是袁兄弟当面。兄弟我姓张,名大雷,锦衣卫北镇抚司北城千户所的千户,刚才宫里送出消息,陛下皇恩浩荡,升袁兄弟为锦衣卫百户,正是我北城千户所麾下,兄弟我得讯后特来与袁兄弟结识,恭喜袁兄弟高升。”

    袁彬急忙躬身抱拳行礼:“标下袁彬,拜见千户大人。”

    腰没弯下去,张大雷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双臂,道:“都是卫中兄弟,你我不必拘礼,往后千户所诸多事宜,你我兄弟商量着来,袁兄弟若遇着什么难处,尽管与我明言,可不能见外啊,哈哈。”

    袁彬顿时愕然。

    这位张千户语气不对,态度也不对。自己只是他麾下的一名百户,官场上下尊卑有别,一位千户怎么会对他这个下属百户如此客气?而且热情得有点过分了。

    袁彬受宠若惊状:“千户大人客气,标下不敢当,往后还请千户大人多多照拂提点。”

    张大雷笑道:“互相照顾,哈哈,张某是个粗人,不大识礼数,你我兄弟就别客气了,再客气几句,我可没词儿了。”

    袁彬眼里有了几分笑意。

    虽然刚认识,但袁彬看出来了,这位千户大人是个性情豪迈之人,当然,也颇有几分小算计。或许“豪迈”本就是他刻意为之,毕竟豪迈的人不仅容易交到朋友,还能让人对他消除戒心。

    互相客气几句后,张大雷拍了拍袁彬的肩,道:“袁兄弟来北城千户所任职是张某的荣幸,不说废话了,走,福宾楼好酒好菜伺候,算是张某给兄弟你接风,今日咱们不醉不归,谁不喝趴下谁是孙子!”

    袁彬来不及拒绝,便被张大雷拽住胳膊,生拉硬拽将他拉到了酒楼。

    路上张大雷与袁彬闲话家常,家里几口人,有否成亲,有没有孩子等等,一炷香的功夫,袁彬的底细被张大雷掏了个干干净净。

    袁彬也不介意,反正自己的情况几乎整个厂卫都清楚,瞒不住了,索性大方一点全告诉他。

    而在这一路上,袁彬也渐渐咂摸出张大雷对他如此客气的原因。

    说到底,终究是“天子近臣”四个字。

    张大雷是锦衣卫千户,但他的职司仅在京师北城范围内,皇宫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袁彬却不一样,他虽只是百户,但他是锦衣卫系统里的特例,因为他被天子钦点近身侍卫,名分上他是张大雷的麾下部将,但袁彬是天子身边的人,仅此一点,张大雷就不敢怠慢他,更不敢得罪他。

    能在天子身边当差,日后有很大的机会飞黄腾达,就算运道不好仍旧籍籍无名,可他每天能见到天子,若是心中对某人有了芥蒂,只消在天子耳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几句坏话,这几句漫不经心的坏话很有可能一夜之间断送张大雷的前程。

    这便是张大雷为何对袁彬这个麾下部将如此客气的原因,简单的说,袁彬虽是下属,但他实实在在是被天子硬塞进来的一尊大佛,就算他在千户所里横着走也不会有人敢说他半句,包括顶头上司张大雷。

    二人走了半炷香时辰,来到福宾楼。

    福宾楼是京师城内比较高档的酒楼,开张已有十多年了,掌柜的是个中年汉子,但他只是负责迎来送往,真正的幕后背景是户部某个侍郎,当然,这是绝对不能公开说的,尽管京师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心里都清楚谁是真正的掌柜,可一张纸只要没被捅破,那么大家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张大雷和袁彬进了酒楼便直上二楼,二楼有雅阁,进门后二人互相谦让了一番,最终还是张大雷坐了主位,袁彬坐在客位。

    精致美味的酒菜很快被端上来,张大雷端杯敬酒,二人一饮而尽后,张大雷歉意地道:“原本不该在此宴请袁兄弟,咱们都是糙汉子,喝酒当然要去青楼,左拥右抱搂着粉头喝酒才痛快。可张某不知道袁兄弟是什么性子,不敢乱定主意,怕扫了兄弟的兴,再说,这家福宾楼的酒菜确有不凡之处,青楼虽然也有酒有菜,但他们的菜色实在上不了台面,嘿嘿,男人去青楼,当然不是冲着喝酒吃菜去的,对吧?”